若是无意,也就罢了,若是有意,那么……有什么意?
再看一眼铺满桌面的“账目”,脑袋里千头万绪。
……
四个月前,有大政朝第一酷吏之称的原都察院都御史李错李大人,上任枢密使一职,推荐其副手孔杰任都察院都御史职务。
三个月前负责镇守先帝陵宫的护陵都尉一职换人,原来的刘都尉伙同属下数人酗酒奸杀民女,打杀其家眷,引得民情激愤,一共七人皆被判了斩立决。
两个月前,邵老将军遇刺身亡,刺客当场被诛,后来查出,刺客本是营中一名百夫长,因违犯军纪,被老将军打了三十军棍,此后逃出了军营,疑似仇杀。赵将军职务由副将暂任。
一个月前,大政皇帝陛下,将其妹十一公主许配给了上官世家的上官衷。
半个月前,天安郡的赈灾款被挪用,由都察使孔杰孔大人查出,此事与世家之首王家有所牵念,举国哗然,王丞相当天便被下狱。
此事皇帝震怒,朝堂之上却不乏官员支持王家,称受人陷害,第二日上书请愿重新彻查之人,一共五十九人!且有人上书弹劾都察使孔杰。
唯有枢密使李错李大人力挺孔杰,舌战群臣,当着皇上的面列举王家四十七条罪状,而后皇上下令,将王家抄家,王家之人皆收监候审,便是连身处后宫的王贵妃也受到波及,被贬入冷宫。
此时大家才知,皇上是铁了心要对付王家。
旁人不知也就罢了,难道如今已经代替苏爷“总管”职务的赵昌山还能不知道么,自家主上根本就是蓄谋已久,早就开始布控,就连那邵老将军一事,也另有内情。
这邵老将军掌管边疆二十万大军,其女嫁与王家大房长子王浩为妻,与王家是姻亲,主上要动王家,必然先动军权,又不能处理的太打眼,便安排了遇刺一案。
几大世家,以王家为首,逐一击破,却又不能操之过急,打击王家的同时,又要安抚其他世家,以免他们拧成一股绳子。邵家死了一员大将,失了军权,实力受挫,李家的李错身居高位已经被圣上拉拢,上官世家的上官衷娶了公主,还有一个程家,王家的贵妃一下台,贵妃的封号空置,他家的女儿自然便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
不得不说,这番安排高明啊,不愧是主上,另外,赵昌山注意到另有一人,在其中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便是枢密使李错。
苏爷就是李错,这事儿赵昌山是不知道的,虽然他是他的继任者,但是这属于最严密的机密,所以他无法得知。
不是他不被信任,而是每一任无论是谍报系的,还是暗杀系的“总管”的身份、去向都会成为一个绝密,第一是为了保障主上的安全,第二是为了保护退下来的“总管”的安全。
虽然他不知道李错就是苏爷,可是他思来想去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这人无疑深受圣上信任,只用一年时间,就走完了别人十年都未必达到的官路,年纪轻轻,位极人臣。
这人是刑部出身,人称大政朝第一酷吏,据说他审案子的时候,深谙攻心之术,辅之手法残忍,他审讯犯人之时,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刑总的花样儿也没他多,且有许多方式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想像都想像不到的。
曾经他花了半个月去审问一个犯了事儿的官员,那官员起初咬牙不认,气势汹汹,还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液,可半月之后经过他牢房门口的人,都没注意到那个装在坛子里的一团去了骨的软肉是他,关键是,那时他根本不像一个“人”,而他偏偏还活着……
当然,那时他所“招认”的供词已经呈上去了。
其实,只有那些受过李大人拷问的犯人才知,所谓招供,便是他说的不管你做没做,都要认,而且还要抢着认,也许只有如此,才能死得容易一些。
他有一次审讯的时候,在一个人身上,用尽三十七种不同的刑罚,包括有梳骨,灌耳,剥皮这种极其厉害的刑罚,可是那人居然死不了!他竟然用价值千金的血参为其续命,为的就是让他活着去体验痛苦。
……
一时间,他恶名远播,不论是何铮铮铁骨的英雄好汉,落到他手上,最正确的做法,就是快速求死,哪怕慢一秒钟,只怕再想求死就难了……
传闻,某一次有个官员请他吃饭,席间他看到面前的一盅鱼翅,他用筷子挑了挑,含笑说了一件趣事,他说,他前段时间审了一个犯人,破开那人的肚子,去了一段肠子,洗的干干净净,请了个刀工很好的师傅,切得细细的,用调料拌好之后,灌进了那犯人的嘴巴里,那一小盅,就和面前的鱼翅差不多,只是颜色不一样。
这事儿太彪悍了,为了这事儿赵昌山还特意去查证过,居然发现这是李大人的攻心之术……这人真是……倒是很了解自己深入人心的形象,而且荤不介意。因为各种阴损令人发指的事情,这个人还真没少干过,当时在场的众人觉得,这样的事情,这位李大人绝对是干得出的,所以那些陪客信以为真全都胃抽了,一场宴席勉强吃了几口,出门就吐了。
那天之后,宴请的官员回去就自尽了,留了遗书把自己所犯的事情交代的清清楚楚,甚至留了几张空白画了押的纸,给李大人自己填,所求的,不过就是为了让他放过他的家人。
原来,那时,李大人正准备查他,而他提前得到了风声。
这个人倒是很乖觉,他此举全然保障了自己的家人,陷害了自己的同僚,李错就用他留下的几张空白画押纸,填填写写,牵扯出了不少人,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赵昌山是清楚内幕的少数人之一,虽然他知道,李错不过是当今圣上的鹰犬爪牙,他所定罪的人,其实都是合乎圣上心意的,不然也不会这样蒙受圣恩不衰,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人该下十八层地狱。
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人做到李错这种地步,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了。
李错就这样踩着别人的尸骨,一步步爬向高位……
说起来,一个人想要快速取得成就,就必然堕入魔道,这李错,无疑的入魔了……可是……赵昌山有些纳闷,他好好一个世家公子,为什么要入魔?
突然赵昌山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好似抓住些什么似地,突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密门那里,搬来过去一年内的密报。
没错,那些明面上的阴谋诡计撇开不谈,隐在下面为人所不察的时候,另有一些诡异之现象,他之前想不通,其间到底有什么诡秘的联系,方才才注意到,在这千丝万缕之中,终有一根细小的暗线,都牵扯在了同一个人身上,便是——枢密使李错!
……
仔细想来,若是真的……赵昌山不觉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声娇软的声音,道:“昌山?”
还没等他回答,外头的女子就推门而入,只见那名女子,上身着青白色兰花锦袄,下面着深兰色织锦的长裙,一头秀发随意的绾起,面容妩媚,眼儿勾魂,一身道不明的风情,便是赵昌山的“夫人”。
外人也不敢擅闯这里,唯有她是例外。
“怎么了,你再找什么?”她见一片狼藉,不由狐疑问。
“娇娘,有些事儿不对劲。”赵昌山道,他并不避讳娇娘,这娇娘除了是他的“夫人”,还是他的左膀右臂,当初他初接手“总管”职务,手底下的人,多是前任的亲信,这些亲信因为相处合作甚久,交往颇深,不少人扎成铁板一块。
所谓上位者,虽然口里会道:大家要齐心协力,通力合作,而实际上,不会喜欢手底下人太过和睦,若是太和睦,岂不是把上位者架空了?
尤其是,谁知道这帮人是不是真心服他这个初来乍到的头领?又不是他的人,用起来也不放心顺手,他自己还带了一批人过来呢。
所以,他自然要用自己的人,换下那帮子“前任”的亲信,而且因为公务不甚熟悉,还要提拔收服拉拢一些原本职位不高,但是实干的人为己用。
而这个娇娘,却意外的让她注意到了,虽然是个女人,但却聪明能干有主事之能,且一直没有进入核心职务,可以被他启用,因而他给了她机会,培养她给她权利,让她能独当一面,也在这相处中,两人相辅相成,心意相通,更发生一些危急关头生死相随的事情,逐渐他从单纯的欣赏惜才,多加了一些男人对女人的感情,而后欲罢不能。
娇娘闻言,眉头一皱,走上前来。
“我大意了,你看这些……”赵昌山一头冷汗,指着那些密报,道:“这个李错只怕是要……”
话没说完,赵昌山撇见斜侧方一抹寒光,像他袭来。
这赵昌山自有过人之处,否者也不会由他继任总管,他对娇娘,无非是色不迷人人自迷,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不代表他是个蠢蛋。
他见寒光一闪,反射性的侧身而躲,避过要害,只被划伤了皮肉,他抬头一看,只见娇娘手持匕首,面露杀意,那匕首上还滴着他的鲜血。
这赵昌山见此情况,虽然不知娇娘为何要杀他,但思及平日自己对她百般用心,未想她竟然不知好歹,狼子野心,让他心里怎能不恨!
此刻,他内心的愤怒如一头咆哮的巨兽,他随手操起一把椅子,向娇娘砸去。
这娇娘并非武功高手,方才是想趁赵昌山不备结果了他,此时一招失手,心知大难临头,转身欲跑,结果被凳子砸中,摔倒在地上。
赵昌山眼睛发红,扑了过来,按住娇娘钳住她持凶器的手一扭,娇娘一声痛呼,匕首掉了下来。
他将匕首丢得远远的,只听“哐当”一声,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当初他就是因为她不通武艺,因而没有太防备,哪知她居然想杀他!
“贱人!”他狠狠抽了娇娘两嘴巴,娇娘立即双颊红肿,嘴角冒血。
“我对你这么好,你究竟为何要杀我!!”赵昌山愤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