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似乎被人敲了一记,玉楼月的胸中‘咯噔’作响。耶律邪来的频繁了,今夜薄雨绵延之季,理当于府中赏景吸气,享受泥淤的自然气息之时,却来到她这里。那矗立于门口未入之时,身上本有的神秘越加隐晦。直觉里,他是带着关于她的信息率性而来,却在抬眼的瞬间收住所有的情感。为她撑伞的男人,又成了众人眼中温柔善慈的‘仁王’殿下。
“算算时间,我已经来到这里半个多月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足够王爷去摄取任何消息了。”玉楼月不理耶律邪,离身于伞下,漏入雨中,随性的捡起一株掉落的海棠花瓣,放入鼻下细闻。
看着玉楼月的雨中作乐,耶律邪仿佛被古老的精灵恍惚了心神:“或许于你来说,什么都不管不顾,更是轻松。就像此刻这样在海棠花前,闲暇时候读书练字,得空于街上漫步散心……”为什么,他居然乐见这样的她,居然有了想为她创造这样画景的冲动…
“不是想,就可以想到的!看这些海棠花,开的多灿烂?”水珠浸过了玉楼月的外衣,虽是蒙蒙细雨,站久了,也会衣衫尽湿。她望着满园的海棠花,冉冉而出的词簿中,有着看透红尘的洒脱,“看这些海棠花,盛怒的花朵托着鹅黄的花蕊。零星的晓风吹来,断落的雨水划过,那边上开在最美的初始、曾经最耀眼的花瓣也到了凋落的时刻。满园的花瓣,只凭一个人,怎能捡起?纵然捡起,已经凋零的残片,又如何回到那怒放的花朵中,继续绽放?”
“你想告诉本王,无论玉家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在乎了吗?”耶律邪寒颤满身,如此安逸而实际的论调,从玉楼月的贝齿中出来,便似乎成了真理。可他不相信,她能舍得了玉家的牵挂,舍得了曾经的属下。
笑靥尽收,玉楼月的面上读不出一丝牵挂,也读不出任何不满。她捡着外围的片片残瓣,托起裙摆,慢慢放入。集满一兜,她单手撇开拥挤的海棠树,辟出一条小径,将裙摆中的花瓣全部倒入。掉在泥土上的花瓣,有些顿时便失去了原有的嫣红,一下子黑了下去。
“多找些人手,帮忙收起那些残片,丢入繁茂的海棠林中,它们自然会成为海棠树下最好的肥料,让这些海棠花,在来年的季节里,开的更繁、更盛!”雨花解语,寓中有意,字字句句不离花树,妙语连珠。
“令尊和令堂还有令兄弟们均已打入宗人府的大牢中,如此不识人善用、不论是非、近乎草菅人命的炎帝还有何值得你玉家的忠心?”耶律邪陈词凿凿,竟有些义愤填膺的失态,“你曾说过杨家将忠于宋朝是愚忠,说杨门男子忠于杨业是愚孝,说杨门女子终于丈夫是愚从,那你们玉家如今忠于那些日夜都在算计,算计着如何让你玉家轰然倒塌的皇帝和太子?”
浅笑暗讽,玉楼月几乎失了往日的仪态:“哈哈,从仁王殿下口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真是让我惊讶啊!王爷请告诉我,夏龙的国君沉鹫多疑,夏龙的体制腐败中空,那你巫旭的皇帝又有多让人期待,你巫旭的体制又比我夏龙高明几许?五十步笑百步,在说教别人之时,王爷可有先看看自己!”多可笑,一个同样仁心仁义的‘仁王’口中,居然冒出劝诫别国臣子勿需尽忠的逆言,任谁说起,也只会觉得可笑的出奇。
笑得几乎流泪的朦胧双眼,藏住了收到‘父亲、母亲和哥哥弟弟被关入宗人府’这个讯息的冲击。转眼之间,风已渐狂,雨势渐大,玉楼月撑在花园边围的双手却是无力的动弹不得。变数啊,还要给她怎样的‘惊喜’才肯罢休?
耶律邪游走渐近,晶眸中的阴郁稍纵即逝。他丢下了手中的纸伞,扶起玉楼月的双肩,挟持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亦步亦趋地来到廊中的椅子上,坐下。
是心痛,是着急,是愤怒,是无奈…
两个女奴拿着干布,正轻轻的擦拭着玉楼月的发丝和衣着。她如藕人般一动不动,无味杂瓶翻倒在胃里,浑身充斥着不适。原来这场雨真的是在哭泣,哭泣她们玉家正在遭遇着冤情!缓着心气,她喝下一碗女奴端来的姜汤,冷静异常:“我父母兄弟为何入狱?耶律邪,既然我无处可逃,告诉我,也无妨吧?”
有人将雨水称为天泪,天泪洒落在大地上,激起大地之母的慈悲,腾出尘土飞扬,让生物在遭受天泪的洗礼之时,不忘土地的悲鸣。急坠的天泪和纷飞的尘土化成迷离的白雾,飘围住生灵的全身,让他们记住家乡的味道。莫忘故里依旧亲人盼,切勿物是人非仍未还。
耶律邪已经察觉到玉楼月的变化,当一个人深沉的无人看清之时,周身的一切都变的神秘。他不天真,不会觉得玉楼月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却在心底没来由的,看不得她的笑靥消逝不见。女人在男人面前,应该永远温柔微笑,这是他固执的认识,因为他的额客便是一直如此对着他的父皇。
“李固一派太子党几大朝臣离奇死亡,有神秘人举报你玉家欲废除太子另立储君,所述之事虽无凭无据,却是让炎帝震怒、朝廷震惊。但也有秉公之人觉得事有蹊跷,便捉拿了你父母兄弟入宗人府等候审判,限盘龙镇总督、九门提督和京兆尹合力,一个月内破案。”小心的注视着玉楼月的周身,却是败兴失望。
“被关入大牢的是我玉家的直系宗室,旁系并未涉及?”口中念念有词,玉楼月对于此次至亲入狱,存着满腹的疑虑。她盯向耶律邪,却捉到一抹意兴阑珊的神色。“太子党几大朝臣离奇死亡?好像除了上次的暗杀未遂之外,你并未在夏龙有何举动啊?!”
那种似是疑虑却又笃定的语气,却未令耶律邪觉得矛盾。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决,只看着玉楼月在额前清湿的乌丝随着她说话的抖动一颤一颤,真实的触手可及。她那精明的头脑会理清这里的盘根错节,即使没有他的点悟,一样可以抽丝剥茧。
“既然陷害我玉家,又来告知于我,你这样,又下的是什么心思,打的是什么主意?”恍惚之间莞尔一笑,玉楼月冷不丁凑近了脸孔,放大呈现在耶律邪面前。
耶律邪一时闻到那混杂着女子体香的海棠花味,怔迷了心窍。想也不想的,他微一伸头,自己的唇瓣一下轻触到玉楼月的软唇。
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玉楼月察觉到对面之人的举动时,已经为时过晚。她的唇齿因触碰到不明物体而本能的后退反弹,竟是撞到了对方的唇瓣。三十多年从未吻过的经历轰然间令她觉得血脉沸腾,满脸窘态。“你干什么?!”怒斥一声,她质问着他。
耶律邪突然间心情大好,望着玉楼月并未潮红的面颊,万分无辜的摊手:“刚刚我们在干什么,你我都是当事人,比谁都清楚了!”
看着自家的王爷一脸自然,逗弄轻薄了一个未出阁的温顺小姐,被质问过后还满脸无辜的无赖样,身边的一干女仆看的隐忍憋闷不已。
玉楼月甩了甩凌乱的发带,深吸口气,安定的坐下。是啊,她激动什么,不过是一个出乎意料的轻啄,根本连吻都谈不上。放在现代,就跟吃饭打招呼一样平常的举动,她在意什么?许是终究是个女人,还是个从未恋爱过的女人的本能反应罢了,浮云而已。
第三卷:朝野动荡 第三十四章 再逃未遂
刚刚从别院出来,古尔丹便凑到耶律邪耳边,轻轻嘀咕了一阵。神采飞扬的耶律邪顿时又恢复了那万年不变的温文尔雅,只朝别院周围阴密的林中瞥过一圈,并未多话,撑着油纸伞自在轻松的离开了。
细雨连绵,依然不息。
白伐的心中总有些不自然的忐忑不安,说不上来原因,无来由的紧张。即使以前面对师父甪里忘忧,也从未出现这样的感觉。这是什么征兆吗?难道今晚的夜探根本不该进行?
玉彭举也微烦躁,他看出了白伐的忧虑,兴许还感觉到些往日不同的气息。在仁王别院,他已经打草惊蛇,耶律邪还会让他顺利的见到自己的姐姐吗?自己的父母兄嫂遭遇着牢狱之灾,唯一的姐姐也深陷泥潭。玉家怎会走到如此地步?
雨势的扩大只在下午持续了一阵,便恢复了落雨零星。随着云雾渐落西边的太阳,铺洒大地的微光越来越弱。夜幕就要来临,热闹夜市渐渐秉烛生意,平民百姓却是快入梦乡。这个残月微光的风高之夜,却不是梁上君子最好的活动时机。
深夜入梦,除了花街柳巷的灯红酒绿,郦城的一切都陷入安宁。偶尔有打更的更夫,还有巡逻的士兵,例行的于街市上穿梭而过。
更夫和士兵都离开的空隙,五个着夜行衣的黑色人影站在暗巷的尾部。几声鸟儿的吟唱声过后,四周又恢复一片死寂,原地的五人也不见踪影。
玉彭举猫着腰,与白伐一前一后,倚着偏僻的墙壁往仁王别院迅速靠移。未到别院,便听到一阵尖利的口哨声,划破了夜寞的长空,惊起一阵骚动。暗中的玉彭举唇角微扯,加快了步伐继续前行。
在别院旁边,玉彭举估摸着位置,‘嗖嗖嗖’——,连续几声,十来个飞镖呈扇形铺开,飞向暗中的树荫。
无声。死寂。
未作迟疑,玉彭举和白伐一前一后,跳上仁王别院的屋顶。黑漆漆的一片,那微弱月色的夜里,存在着诸多的不便,却也阻止不了他们坚毅的决心。
一个漂亮的起落,二人从屋顶跳将到花园中,身边传来阵阵扑鼻的海棠花香。虽说对于别院不甚熟悉,‘昂玉轩’却也不是摆设,乔装分布在整个郦城的玉家密探岂会无所作为。海棠花,整个仁王别院唯一的花种——仁王额客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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