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最近宫里宫外忙得不可开交,实在不想让他分心,于是压下思绪,只字不提。
宴请这日天公作美,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身温暖,心情舒畅。秦惊羽坐在临窗的座位,看着楼下如云而至的食客,撇嘴道:“闻香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别人不说,就说我,这些年请客喝酒,都不知给这酒楼掌柜贡献了多少银子,真是不划算!”
雷牧歌笑意吟吟坐她对面,旁边李一舟则是一脸鄙夷:“得了吧你,整个天下都是你秦家的,还在乎这几个小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皇太子……”
“李一舟你讨打啊!”秦惊羽瞪他一眼,直接夹个肉丸塞进他嘴里,“没听说过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吗?你当我是土匪恶霸呢,随意压榨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充实国库?!”
她秦家三少虽然盛名在外,纨绔不羁,却也安分守己,只拿所得的部分,从来不干这种缺德事,她的钱,那都是辛辛苦苦实实在在赚来的!
李一舟嚼着肉丸,含糊低喃:“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
秦惊羽挑眉,有些诧异他的服软,换作以往,他铁定与自己抬扛到底,今日怎么转性了?
“李一舟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李一舟气得瞪眼 “你……你才吃错药……”
“好了!”雷牧歌看看两人,及时端起酒杯,“下回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一舟你就消停下吧,来,我们一起干一杯!”
秦惊羽豪爽举杯:“祝两位一路顺风,早日凯旋!干杯!”
言笑晏晏,酒过三巡,三人皆有了醉意,说话声调也愈加高亢,肆无忌惮。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到你,被雷从那贼人手里救出来,那坐在马背上可怜巴巴的模样,一转眼都是太子殿下了……”李一舟大着舌头,不满嘟囔,“真没想通,你怎么就能当上太子?”
“你以为我想当啊,要不我让给你,你来做,我还乐得一身轻松呢!”
“那好,你立马让位,我也懒得去那穷山恶水鸟不生蛋的地方,就怕你舍不得。”
“谁说我舍不得,我也就是一时占着,将来总是要让出去……”
“好了!”雷牧歌一声低喝,打断他们,“瞎说什么呢!殿下喝醉了说醉话,一舟你也跟着胡闹吗?”
“我可没醉——”
秦惊羽打个酒嗝,朝他笑笑,“我清醒着呢,说的都是大实话。”不过这实话说出来,除了自己之外,没人会信。
“语无伦次,还说自己没醉。”雷牧歌轻笑,手掌抚上她的发顶,眼底流露出一丝不舍与哀伤,“都是当上太子的人了,今后要谨慎言行,凡事多跟老师商量,别像从前那样莽撞,知道吗?”
“嗯。”
“还有,这贪杯的习惯可不好……”
“那还不是跟你们践行,才多喝了一点。”
“醉酒伤身,以后可要注意了。”
“知道啦,雷婆婆!”
秦惊羽实在无语,这家伙长得如此英武阳刚,性子却还是那般鸡婆!
雷牧歌手掌仍搁在她头顶上,轻柔抚摸她的头发,微微叹气:“明天我们就要走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我们再聚。”
秦惊羽翻个白眼,又不是生离死别,说那么凄切干嘛,难不成还要抱头痛哭一场?
“不用等你回来,我抽空去军营看你便是。”
雷牧歌喜道:“真的?”
秦惊羽哈哈笑道:“当然是假的,我骗你呢!”
此番去往西烈寻人,万不得已还要依仗他的帮助,再说皇太子奉命巡边也在常理之中,到时候出其不意现身,给他个惊喜!
雷牧歌扬眉,突然凑到她耳边低语:“这一回,你还要我守身如玉不?
”
秦惊羽一口气险些噎住,抬眸望去,只见他目光殷殷,似喜似嗔,竟是满蕴深情眷恋。
忽然间,心中怅然,无言以答——
这种亏欠于人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爱恨情仇 第二十五章 晴天霹雳
又是一日晴好。
城门大开,大队铁骑潮水般涌出,浩浩荡荡朝西北官道而行。
这是大夏最年轻最英勇的军队,在少年将军雷牧歌的率领下,开赴边疆,保家卫国。
所到之处,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队伍尚未行远,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有人高叫:“快看,是太子殿下!”
众人顺势望去,但见那皇城城楼之上,黄伞朱顶,下方屹立一名头戴金冠,腰缠玉带,身着紫色锦袍的华服少年,鬓黑如墨,目莹若星,俊美得一如画中之人。
少年身形轩秀,眼眺远方,面上浮起一丝惘怅,似是感觉到城墙下方的关注,不经意回眸,面色放柔,温和一笑。
卸去纨绔浮夸的假面,回归淡泊沉静的本色,那笑容,倾城倾国,冠绝天下。
一时间,众人如同着了魔一般,纷纷跪拜,口中高呼太子千岁,久久不愿起身。
城门外,雷牧歌一身铠甲,策马而立,也是看得呆住。“咳咳,昨日酒也喝了,今日人也见了,时辰已到,该启程了!”李一舟轻咳两声提醒,自己也是极不情愿撤回惊艳的目光。
不过是换了身衣装,不再像以往那般敷粉施朱,明艳奢华,而是改为正统朴素的五色,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连气质也随之大变?
莫非自己之前真是看走了眼,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难怪雷对他念念不忘,就连自己也……
雷牧歌侧头,瞥见他一脸异色,皱下眉头,蓦然发问:“一舟,我们是兄弟么?”
“废话,这个还需要问吗?你莫不是糊涂了?”李一舟嗤之以鼻。
“那好,有朝一日,但愿你能记得这句话。”
说罢,再往城墙上投去深深一瞥,没等李一舟反应过来,即是两腿一夹马腹,飞驰而去。
“喂,雷,等等我!”李一舟策马跟上,口中自言自语,“这家伙,打什么哑谜……”
铁骑铮铮而去,寒风吹来,将那马蹄车撤卷起的漫天黄沙,一起吹送到遥远的天际。
送别雷牧歌的军队,秦惊羽步下城楼,坐回来时的皇家马车。
回宫的道路被兴高采烈的京城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羽林郎促骑在前开道都是行进缓慢,无奈之下,只得绕道而行。
马车一路走街串巷,刚转过一个巷口,秦惊羽忽然出声:“暂不回宫,先去韩先生府邸。”
车夫依言掉头,马车晃悠悠走着,走了一阵,停在门前。
燕儿率先跳下车去,然后伸手来扶,秦惊羽刚一站定,就见府门打开,身着素衣的林靖匆匆出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秦惊羽挥下手,随意道:“不必多礼,老师呢?”
林靖面露谦恭神色,垂首道:“这阵天冷,先生在房里烤火歇息,我这就叫去……”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秦惊羽三步并作两步踏进门去,轻车熟路,也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房间,敲门低唤:“老师——”
“进来吧!”
推门进去,只见韩易裹着一身厚实的锦袍,正坐在案前看书,身边爆着只烧得正旺的火炉,散发着丝丝热气。
“原来是太子殿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听得这不咸不淡的话,秦惊羽脱下身上披风给燕儿,一步上前,在他对面跪坐,呵呵笑道:“老师还在生我的气么?”
“岂敢岂敢,我这糟老头,凭什么跟太子殿下过不去?!”
韩易哼了一声,不再理她,低头继续看书。
秦惊羽也不生气,默默坐着,过了一会林靖进来,奉上热气腾腾的茶水。
“殿下请喝茶。”
“谢谢。”
秦惊羽接过茶杯,毕恭毕敬双手奉到韩易面前,赔笑道:“老师,喝茶。”
唤了几声,韩易终于抬头,硬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老师赔礼道歉。”
“不敢当!”
“老师!”秦惊羽叹气,“你当真不原谅弟子么?”
一言既出,韩易再也忍不住,指着她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初是怎么劝你的,你这倔强小子,就是不听,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呢,哼哼,知道后悔了吧!”
秦惊羽伏在地上,真心诚意道:“弟子知道错了。”
韩易点头,轻叹道:“你到底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
他说得轻松,秦惊羽却觉得胸口沉重,涩然道:“这样的结果非我所愿,代价实在太大了。”
韩易捻须摇头:“无须自责,这都是天意,自古优胜劣汰,强者为王!”
秦惊羽咬唇:“其实我远没有你们想象中那样好,也许今后你们会失望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只是如今做了太子,将来还要登基为帝,要权衡的利弊更多,眼光当放长远,心平气和,戒骄戒躁,方能成就大业!”
“谢老师教诲!”秦惊羽再次拜倒。
韩易总算露出笑容,伸手相扶:“念在你及时醒悟,承担责任,我也就不怨你了。说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去西烈。”秦惊羽也不隐瞒,将银翼一行在魔鬼之洲失踪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出行计划大致陈述,“银翼待我有义,我也不能弃他于不顾。”
韩易听得点头:“不错,于公于私,你都该走这一遭,若是能使西烈臣服,将来也不惧北凉风如镜与之联盟,对我大夏不利。”
“北凉……风如镜……”秦惊羽眯起眼,眸底闪过一道幽光,透出阵阵冷意,“北凉,总有一日,我会踏上那极寒之地!”
一壶茶喝完,秦惊羽轻轻推门出去,正待召唤,稍一侧头,就见远处廊前两道相对而立的身影,话声清晰传来。
“你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胡言乱语,休怪我……”
燕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却隐含着冰雪般的清寒。
秦惊羽诧异出声:“燕儿?”
话声立时顿住,林靖朝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