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路,她远远听到马蹄声,声音有些耳熟。她哪怕戴着面纱,也心虚地别开头,又笑自己想多了。这里只是个偏僻的小城,他就算找也不会来这边,如果真的在这住下也并无不可,就永远不用见他了。等进了城里,药铺也开了,说是小城里唯一的药铺,地方也不大,秋容还想着能瞒过去。谁知大夫一搭脉,再拿下她的斗笠摸了她的伤口,马上瞪了她一眼,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我错了,她在心里说,羞愧地垂下头。
“回去服几天药就好了。”大夫冷淡地说。
“可是这位夫人不记得事了。”樵夫紧张地说,怕大夫没看仔细。
“没事,睡几天就好了。”
秋容面上尴尬,却不得不道谢,“谢谢大夫。”
大夫皱起眉,懒的理她,顾自写药方,秋容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也不知要不要假装记起自己把钱藏在哪里。
“秋容!”外面有人叫她,她背上一僵,硬是不抬头,假装好奇地盯着药方看。
“何秋容!”他像是恼了,上前抓住她的头,逼得她不得不回应。
她硬着头皮转过头,又是害怕又是惊讶,却又心疼他憔悴的样子。
“公子……”樵夫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又拉不动他,“公子认得这位夫人吗?”
“她是我夫人。”尉迟楠盯着秋容一字一顿地说。
几时是的,秋容心下说,假装茫然,“真的?你认得我?”
尉迟楠一愣,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反应。他找了她很久,人都要急疯了,在路上看着有一点像的都要上前看个仔细,怕跟她错过了。也幸好是这样,他追着樵夫的车到了这里。
“那就好了,夫人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樵夫说,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是我不小心把夫人撞下山,让她把头撞坏了。”
“你真不记得了?”尉迟楠还是有些怀疑,心下五味杂陈。本想好好问她怎么能狠心离开,想不到她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可是她能回来,就是好的。
“是呀,公子也别担心,大夫说吃几天药就好了。”樵夫乐观地说。
尉迟楠看向大夫,显然想知道真假。
大夫眉间的皱纹更深了,把药方一递,说:“方子在这里,按时吃药吧。”
“谢谢大夫。”秋容真心道了谢,想接过方子却让尉迟楠拿走了。
他不信小城里的大夫,想先让别的大夫看过方子再决定要不要抓药。秋容不敢多问什么,连手也不敢收回,只是怯怯地打量着尉迟楠。
“你真的是我的夫君?”
“是。”尉迟楠重重地说,底气却有些不足。
她也不说破,只是带着几分怀疑看着他。
“太好了,夫人跟家人团聚,小人就放心了。”樵夫从怀里摸出一串铜钱来,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只有这么些钱,不知道充当药费够不够。”
“不行不行。”秋容连忙拒绝,“我也不记得是不是大哥撞的,只知道大哥救了我,还收留了我带我来看大夫,才让我碰到家人。大哥和大嫂都是好人,我不能要你们的钱。”
“这钱你一定要收的。”樵夫为难地说。
尉迟楠在旁边看着,也有几分感激他,拿过他手上的铜钱又塞了一锭银两到他手里,“药钱我们收了,谢礼你也收下。”
“是呀。”秋容笑着劝他,觉得尉迟楠还算会做人。
樵夫只得收下,高兴地跟两人道了别。等走出了药铺,已经有马车候着,秋容和尉迟楠上了马车,心里已经决定先装着,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你真的都忘记了?”上了马车,尉迟楠又确定了一遍,还看了她后脑的肿块。
她点头,有些怯懦地看着他,也不敢跟他坐的太近。静了一会儿,她问:“我叫什么?”
“秋容,何秋容。”
“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
“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迷路了吧。”
这都知道,她想,没有继续追问这个,“我们这是回家吗?”
“是。”他说,握着她的手,小心打量着她,“我们回京城。”
“京城吗?”她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茫然无措地由他牵着手,身子却缩在角落里。
到了晚上,两人在客栈落脚。她有好几天没沐浴了,正好洗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地方,再坐到镜前梳妆。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照过镜子,她黑了,也精神了。她捏着仍然没几两肉的脸,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尉迟楠敲门进来,见她头发湿着坐在镜子,上前先替她擦干,“别又病了。”
“哦。”她小心应着,从镜中看他细心的动作。
“怎么了,怕我吗?”他问镜中的她。
她没有回答,忽地问:“我现在多大了?”
“二十四了。”
像是一时不能接受一般,过了一会儿,她才问:“我有孩子吗?”
“有的,有一个儿子。”他迟疑了片刻答道:“到了京城你就见到了。不过他过继给我的哥哥了,你和孩子并不常在一起。”
“孩子多大了?”
“三个多月了。”他小心回答。
那就是去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怀上了,她想,面上却是带着期待,“我想见见。”
“回到京城就见。”他说,搂她在怀里,不知这样骗她对不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也担心迟早要穿帮。
“好。”她乖乖由他抱着,不气不恼不反抗,连笑也是带着温度的。若不是这样,她没法跟他相处。虽然只是从不高的山道上摔下去,她却有几分清醒了,就像飞机失事时那样,她曾后悔过。这次的后悔跟以前又是不同的,以前是她活的太累,现在是她没有好好珍惜。如果重新开始,她也想更好地爱他,但他有了别人的孩子,她无法再接受他,只能装傻,假装一切如他所言;她现在就和刚穿越时是一样的,他是另一个唐和磊。她该庆幸,她和尉迟楠是相爱的。
她还是有几分怕他,但是他的话她却相信了,尉迟楠这么想,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总归是骗了她,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了,她会怨他吗?先前大夫开的方子也让人看过了,是活血化瘀的药,照着方子给她煎药先喝着试试。她喝了三天,没什么变化,不知是不是她永远也不会想起从前的事了。他们之间大都是些日常琐事,算不上要紧,以后慢慢相处就会有类似的记忆;而剩下的那些称得上大事的事,都是不好的回忆。他伤她的事,她被带走的事,如意的事……还有别的,他都宁可她忘记了。
后脑的肿块也消了,秋容继续装着傻,连再一次来替她把脉的大夫也看不出真假。这个大夫还没有之前那个高明,她一眼就看出来,装也装的更有底。
“夫人有试着去记之前的事吗?”大夫问她。
“试了,一想头就痛,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她答得无辜,淡笑着跟尉迟楠对看一眼,看他撑着笑与她对看一眼,又不忍如此。“我一定要想起来吗,记不得的由旁人告诉我也是一样。”
“是的,是一样的。”尉迟楠说。
大夫没再问什么,开了一些温补的药,尉迟楠也没有再请大夫。既然对她的身体没有影响,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他想。
走了十余日,秋容想应该已经过了苏城地界,路上她还是会时不时地问他一些关于自己的事,他也一一答了。两人关系也亲近了些,她虽然仍然坐的离他远远的,但是没那么怕他了,至少尉迟楠是这样想的。
一日傍晚,两人宿在城里最大的客栈里。刚住下,秋容就听见外面有吵闹声,不一会儿,有人急急忙忙地上来,秋容见来的是欣然,开心的很,又不能表露出来,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秋容姐,我是欣然,你真不认得我了吗?”她着急问,紧张地拉着秋容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秋容茫然地摇头,见她这么紧张,小心地问:“你是我妹妹?”
“是。”欣然应道,加了一句,“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她更“困惑”了,抬头求助地看向赶来的尉迟楠。
“她是季欣然,跟你情同姐妹。”
“欣然妹妹……”她迟疑地说,“你特地从京城赶来接我吗?”
“不是。”欣然急忙否认,“你也不住在京城。”
“欣然!”跟着赶来的和磊捂住她的嘴,朝秋容解释道:“她说的是你们刚认识时候的事。”
“哦。”秋容点头,陌生地看着他。
“他是唐和磊,是欣然的夫君。”
“哦。”她细细打量他,像是更困惑了,“妹夫吗?”
“你慢慢跟她说,我们先去休息了。”怀里的欣然挣扎的厉害,和磊抱着她离开,深深看了尉迟楠一眼。这么骗着不是个办法,她总有一天会发现的,他想。
尉迟楠何尝不知道,却宁可骗着。见秋容连和磊也没有记起来,他忽然安心了,该忘记的都忘记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我和欣然是在哪里认识的?”
“在苏城。”他说,紧张地把她搂在她里,加了一句,“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
“哦。”她应了一声,只当一切如他所说吧。
☆、表露心意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秋容没有看到欣然,不知是不是和磊把她劝服了。她猜想尉迟楠也去见了她,却懒得想两人说了什么。上马车的时候,他的神色沉重,直到握住她的手时,脸色才好些。
“我们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他说,“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吗,也不怕被我拐了去吗?”
她轻笑一声,说:“我只是失去记忆,又不是变傻了。”
他脸色微沉,伸手轻抚她的脸。她有一些抗拒,却淡淡笑着。她不愿意让他碰,她放不下他跟别人在一起的事。以为她还在害怕,他不敢太亲热了,又担心下一秒她就会想起就会离开。她一定会生气的,他想,中午用完饭,他吩咐车夫不回京城了。他想要最后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全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