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更多’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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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需要更多’刁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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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墨:让您最难忘的一次经历能讲讲吗?
高耀洁:最难忘的是孩子。有一次我到一个小村庄,听到一个孩子奶声奶气地喊:“下来,下来。”我心想这孩子叫谁下来呀?就沿着这个声音去找,走一走,听一听,最后进了一个屋子,看见一个女的在梁上上吊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抓着她的脚,叫她下来。他们夫妇两个16岁开始卖血,生个孩子也是艾滋病。男的死了,女的病得身上都烂了,实在受不了,爬到梁上吊死了。小孩饿了,用嘴去啃他母亲的脚后跟。看到这一幕……从那以后我开始关心孩子。艾滋病孤儿很可怜,也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平舆县一个艾滋病人大清早杀了9个人,死了8个,自己也投井自杀了,为什么?因为大家指手画脚,说他是艾滋病,不叫他孩子上学,他老婆也死了,生活没法过了。

第6节:“防艾”奶奶(6) 
有一个男孩,父母卖血感染艾滋病死了,他用刀子在手臂上刺字:仇恨、杀人。问他要杀谁,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杀谁?杀抽我爸爸血的人
从这以后,高耀洁开始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救助艾滋病遗孤上面。高耀洁经调查认为,艾滋病人和艾滋遗孤的比例平均为1∶2。从1999年开始,高耀洁已经无偿救助了近200名艾滋孤儿。最开始救助,高耀洁给他们寄钱寄学费,但很快发现这些寄去的钱大多被他们的亲戚拿走了,因为他们往往也是艾滋病人,他们的生活同样艰难。后来,高耀洁开始把这些孩子接到家中过年。她认为,这些孩子只有融入新的家庭中,才能得到正常的生活,她开始为这些孩子寻找新家。2001年,她将6名孤儿送到山东省曹县的农村家庭分散抚养。她说如果这些孩子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艾滋病将会在他们心中种下仇视社会的种子。
高耀洁:我有一天去一个村子,一天就埋了6个,那个坟地啊,下不去脚,全是死人。零下二度,一个小孩穿着单衣单裤站在坟地里,小脚小腿冻得变成了黑紫色。孩子见了我,像看见亲人一样。学校出作文题
“世界上最亲的人”,有个女孩写最亲的人是《我的奶奶高耀洁》。老师说这孩子怎么管你叫奶奶啊?我说这孩子没人管,我把她救出来,她最亲的人就是我啊。还有一个男孩,父母卖血感染艾滋病死了,他用刀子在手臂上刺字:仇恨、杀人。你问他要杀谁,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杀谁?杀抽我爸爸血的人。现在他总算走出阴影了,也不骂社会,也不想上街杀人了,想上大学,这就对社会有好处。
子墨:听说您家里接待过很多艾滋病人?
高耀洁:最多的时候接待过7个,做了一大锅饭给他们吃,最少的时候一个。经常有艾滋病人跟我睡一起。
子墨:您不担心被感染吗?
高耀洁:不可能。
子墨:万一有伤口呢?
高耀洁:我身上没有伤口,穿着衣服睡的。

第7节:“防艾”奶奶(7) 
子墨:他们为什么去找您?
高耀洁:更多的就是倾诉。他们被社会歧视,心里很压抑。有个死了女儿的妇女,见到我就说,哎呀,我的亲人啊,可看见你了,我找你几天了,俺孩不该死啊。
子墨:除此之外,您还能给他们什么帮助?
高耀洁:我管饭,给他们路费,一二百块钱,再多我也没有了。
因为不停地“揭盖子”,高耀洁一度成为地方政府不喜欢的人。然而她的工作却得到了国际社会的认可。2001年她获得全球卫生理事会颁发的“乔纳森?曼恩健康与人权奖”,可是河南省政府拒绝发护照,最终高耀洁未能成行。2003年,她获得菲律宾政府奖励,但也因为当地政府阻挠而未能出国领奖。此外,高耀洁还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亚洲英雄”,被美国《商业》周刊评为25位“亚洲之星”之一。2003年她荣获“拉蒙?麦格赛赛公共服务奖”,这个奖被称为“亚洲的诺贝尔奖”。一系列国际荣誉的背后,高耀洁的生活并不平静。
高耀洁:2001年那个健康人权奖,领奖不让我去。安南说,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见着中国代表。这个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但领奖就是不让我去。
子墨:怎么就不让您去呢?
高耀洁:怕我说有艾滋病,因为防治艾滋病得的奖嘛。它(河南省政府)说它没艾滋病。
子墨:您知道自己在当地官员心目中的形象吗?
高耀洁:对当官的来说,我像是烫手的红薯,现在是扔,扔不掉;搞,搞不掉。他们希望我少提反面意见,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不能掩耳盗铃。我的态度是,到啥时候我都说实话,你杀了我算完。
子墨:政府现在对艾滋病工作越来越重视了,前后对您的态度有变
化吗?
高耀洁:有变化,比过去好多了,没有警察撵我,也没人跟我,没人追我回去。最开始我在前面走,警察在后面跟。我女儿问,你们老跟着高老师干吗?他们说,不知道,局里叫跟的。有时候两三辆车跟着我,去买个肥皂,他们也跟着。我要去取钱也不害怕,反正后边跟着保镖呢。

第8节:“防艾”奶奶(8) 
子墨:您和这些保镖说过话,聊过天吗?
高耀洁:我问,你们累不累,累的话来我家里喝点水吧,在那儿喝凉水多难受,来吧,来家喝热水。那人一听就跑,转一圈又回来,看着我。
子墨:被这么多人跟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高耀洁:没啥感觉,只是觉得当官的太无耻。你一点办法没有。
子墨:当年您到那些村县去调查,也有人跟着吗?
高耀洁:跟着,村干部也拽着我,最后谈判结果是:押回郑州。这都是他们干的事。
子墨:他们对您的态度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高耀洁:从吴仪见我。吴仪见我,第一句话就问,你认不认识我?我说认识,在电视里见过你。第二句话,她说,你干啥呢,我5点就找你,找你找到7点多,吃饭了吗?我说,吃了。她说,你在这儿可以随便说话,这里没有河南人。等我们说了很多话之后,她一个秘书说,神志很清醒嘛,说话也有逻辑。我说,是不是他们跟你说我是神经病啊。她光笑,没说话。
子墨:很多人说您是疯婆子。
高耀洁:对,我不怕他们瞎说。骂我的人都在上层,拥护我的人无钱无权。
这个不受地方政府喜欢的老人,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肯定。2003年12月18日,在河南考察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吴仪点名要见高耀洁,并与她在宾馆长谈三个小时,期间避开了所有的官员。在这次会面中,吴仪说:“有人告诉我,中国艾滋病传播的主要途径是吸毒传播和性传播。”高耀洁则直言:“他们在骗你。”她说,中国农村并没有多少同性恋人口,贫穷的农民也无力购买毒品。此外,此观点助长了人们对于艾滋病患者的偏见。人们认为,既然吸毒或性滥交是艾滋病的主要传播途径,那么得艾滋病的人必定大多从事这类活动,进而称艾滋病为“脏病”。艾滋病患者也因而受到歧视甚至侮辱。她还认为地方政府时常掩盖艾滋病血液传播的严重性,另外,许多“有知识的人”也在“说假话”“办假事”。

第9节:“防艾”奶奶(9) 
除了打“黑洞”,高耀洁还花费了大量精力揭露“防艾”名义下的行骗。她说,“防艾”圈太大、太乱了,政府官员、地方官员、基金会、NGO、专家、医院、制药厂、江湖游医……太多了。2003年,因为在一篇题为《你诈骗艾滋病病人的钱财不感到可耻吗?》的文章中攻击江湖骗子,高耀洁被告上了法庭。原告李德敏认为,尽管高耀洁并没有点名,但文中提到的骗子就是他,所以高耀洁侵犯了他的名誉权。2003年底,经法院审理,高耀洁被认定无罪。为了保护身后名誉,防止他人借“高耀洁”之名行骗,她于2005年10月给孩子们写下了遗嘱:“本人年近八旬,既老且病,在世之日有限了。我死之后,不留骨灰,以免任何人、任何组织或官员利用我的名字成立组织,搞行骗或闹剧。我死之后,不能再受骗上当。切切!”
子墨:您这些年遇到的骗子多吗?
高耀洁:多,每星期都有,各种各样。骗我的,骗艾滋病人的。我不是老了嘛,许多人跑来要接我的班。有一个建筑工人摇身一变,成了专治艾滋病的医生,还说不要被西方人吓破胆,他有90。7%的几率能够治愈艾滋病。他要开医院,叫我当院长。我把他撵走了,说我不是当官儿的材料。
子墨:这些年来,您被骗走的钱财有多少,算得出来吗?
高耀洁:永远算不出来,最多一次三千,整个浪费的大概有十几万。
子墨:做了这么多防治艾滋病的工作,但是一次又一次被人骗,您痛心吗?
高耀洁:我非常痛心,我活得很累。但是我也没办法,我不能去自杀啊。但我现在再说一次,我生不如死,确实生不如死。如果我糊涂了,有些人会利用我来诈骗人;如果我现在死了,起码留个清白在人间。现在我脑子还很清楚,往事还能想起来。我老伴到后来糊涂得要命。我要是糊涂了,那些人来骗我,我能知道吗?各式各样的骗子啊。
2006年4月,高耀洁的老伴郭明久因癌症去世。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支持着高耀洁的“抗艾”斗争,家里的各种杂事,寄信、收信、买菜、做饭都由郭明久一人包下。老伴的离去让高耀洁悲伤不已。很快,一篇关于高耀洁病危的不实报道再次引发了许多人对她的关注。

第10节:“防艾”奶奶(10) 
要说后悔,站在我个人立场上应该后悔;要说不后悔,站到大众立场上,我应该还要前进
高耀洁:不得了,台湾也来募捐,英国、美国、加拿大也来募捐。香港的医生要来护理我,说他也姓高,要自费护理我。他说你可不敢出事,你是大陆说实话的人。我那个电话一天响到我要崩溃。河南的副省长也来了,是个女的,一进门,哎呀,咱家出这么大事,你都不跟我说。坐那儿就开始问我。我说,《郑州日报》说瞎话,我哪里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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