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死
我站在一块玻璃面前。一块玻璃站在我面前。我们已经站了很久。
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不会不注意到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知道我的心事。
我是冷漠的人。玻璃是冷漠的玻璃。我们冷冷地看着对方,站在楼房高处。
天色越来越暗,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有风从玻璃的身体吹过,流经我的身体,从身后远去了。风从我们的身体反复路过。我们冷冷地说起话来。
玻璃:你看得见我?
我:不知道看见的是不是你。
玻璃:我看得见你?
我:不知道看见的是不是我。
玻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你可以猜想。
玻璃:我猜想你在想我在想什么。
我:你猜对了。
玻璃:我在想什么?
我:你在想你怎么死。
玻璃:我想到了吗?
我:想到了。
玻璃:怎么死?
我:被撞死。
玻璃:被什么撞死?
我:有一群鸟,整天在高楼外面的天空来来去走;很自由很快乐的样子。
玻璃:你是说我想被鸟撞死?
我:不是。
玻璃:我究竟想被什么撞死?
我:你想被天空活活撞死。
玻璃:你说对了。可是这不可能。
我:所以,其实你希望我撞死你。
玻璃:那就来吧。
我:不,死去是种怯懦,我要活着。
话音刚落,一只飞鸟冲开空气里坚硬的浮尘,凌厉地撞在玻璃上,然后直线下坠,紧接着,一道电光迎头劈来,刹那间,我看见了玻璃破裂的冷漠之心。 。 想看书来
喧噪
感觉自己在躲避,从一个角落到另外一个角落。仅仅是躲避,没有防备、也没有明确目的的躲避。究竟在躲避什么呢?夜晚的风沉着有力,当我躺在床上,仿佛听见它吹散了滞留在这座城市上空的灰尘,白天的时候,我听不见这样的声音,于是我想,我所逃避的也许是一种叫做喧噪的魔鬼。
魔鬼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喧噪这个魔鬼喜欢我,总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进入我的身体,当我觉察有刺猬在我的心脏来回滚动,我才知道,它又找到我了。我曾经采用许多办法来远离它,比如听音乐,开始的几秒钟,似乎很有效,我几乎已经看见自己在美妙的声波中越飞越远,看见一片碧绿的田野,安静的阳光轻轻地拍打着在河水里梦游的鱼,一切都那么让人惬意。可是,喧噪的感染力量是强大的,渐渐,我发现,音乐也成了它的爪牙,对着我的耳朵毒箭乱放。
无论我在做什么,想什么,喧噪总会找到我,就算在睡觉的时候,它也会找到我。它大摇大摆折腾了我一个白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啪地关上卧室的门,想把它关在门外。我镇定一下神经,解开自己的身体,钻入被窝,以为可以为自己做个美梦了,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它已经先我进入被窝。准备一点说,它早已入住我的内心,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不会迟到零点一秒。这是一件令人疯狂的事情。
我试着用回忆这种方式回到没有喧噪的日子,以防自己彻底疯掉,可是,我绝望地发现,喧噪已将我的记忆占为己有,它摇着尾巴,添着舌头,像一只受伤的饿狼,对着我发出痛苦难耐的哀嚎。我试着不去理会它,任凭它为所欲为,我希望时间的长度能够磨损它撒泼的耐心,但我还是失望了,因为我无法做到不理会,更因为我理不理会,它都在我心里生机勃勃地存在着,杂乱无章地哀嚎着。看来,回到过去的方式只会令我更加难受,我的心灵已被喧噪伤害了,而对任何一颗被伤害的心灵来说,所谓回到过去,都只是一句安慰的话,所谓寄希望于未来,也只是在自欺欺人。也许,时间对于消除单纯的痛苦来说,不失为一剂良药,而对于从四面汹涌而来、发狠撕咬心灵的喧噪,却只能徒增忍耐的痛苦与烦恼。
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在他看来,勤拂拭可除尘埃。喧噪也是一种尘埃,我天天拂拭,心却从未清净过,反而在忍耐喧噪的痛苦之上,又平添了时时勤拂拭却无法拂试干净的烦恼。怪不得弘忍说神秀未见本性,只看到虚妄的表象,他这种勤拂试的手段用来对付尘埃的骚扰确实太乏力了,远没有慧能来得巧妙。慧能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境界很高,说得很好,只可惜我是凡人一个,怎能不惹上尘埃,不招来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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