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耶格尔警官。”韩吉插嘴进来，“我们这儿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这是几十年来传下来的规矩。”
“什么规矩？”
利威尔掠过韩吉一眼，示意对方对话适可而止，朝艾伦道：“内部原因。”
艾伦碰了颗硬钉子，识相的不再追问，何况在亚琛博物馆有很多，其中有些馆厅有千奇百怪的规定也不足为奇，他有些遗憾道：“没有监控录像的话，我们的工作会繁琐许多。”
“啊，”利威尔拉开一扇抽屉，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道：“你们的人会负责把大厅清洗干净吧。”
“会的。”艾伦莫名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他巴不得你们这样做。”韩吉趁着利威尔和艾伦交谈的空档，端了两杯丢了冰块的热水递过来，爽朗道：“我们这的宗旨可是‘清洁第一’。”
艾伦礼貌性接过玻璃杯，视线瞄见利威尔在搜寻资料的时候拿出了一沓泛黄的羊皮纸放在茶几上，上面写满了羽毛字，然而令人奇怪的是那些字迹除了开头和结尾的两行外，全部被划上了黑线。
他扫过第一行，漂亮的花体字和余下的几行显然不是同一个人的笔迹，这句话写道：
削下它的后颈肉。
“咳咳——”艾伦呛了一下，发出咳嗽声。
利威尔这才注意到褐发青年的视线所及之处是茶几上的羊皮纸，他解释道：“博物馆手册。”
“不过现在这份手册已经没用了，”韩吉把下巴往利威尔那点了点，对艾伦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因为现在我们有利威尔——要知道，他可是很凶的。”
艾伦觉得他没怎么听明白，“什么？”
然而利威尔投射过来的警告的眼神下，韩吉闭上了嘴，“不不，没有什么。”
“好吧。”艾伦想，既然是要拿给警署的资料，自己总会有机会弄明白那上面的内容的。他抿了抿嘴道：“那么我们把注意力回到今天的枪杀案上——”
韩吉打断他，拖长了声调说道：“啊，没错，枪杀案。听我说，耶格尔警官，有的时候你如果想弄明白自己听见了什么，就应该去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艾伦一头雾水地看了一眼利威尔，期望对方能解释一下韩吉的话，却发现这个没什么表情的黑发男人抬起头和他对视了几秒，接着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刚才达成了什么一致一样。
但事实上艾伦认为自己什么信息也没有接收到。他按了按额头，有些懊悔自己接下了给韩吉做笔录的工作。
就在他和对面神色自若的两人无言对视的时候，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艾伦松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让？——你们已经处理完了？再稍等一会，我和你们，不，我带着证人和你们一起回去。”
随后艾伦挂下电话，朝韩吉投去一个歉意的眼神：“韩吉小姐，麻烦您和我们走一趟。”
韩吉和利威尔对视一眼，后者摆摆手，把羊皮纸收了起来，“和他去吧。”
希娜警署。
凶手被带进审问室后，艾伦让同事带韩吉去做笔录，他走到让身边，正好看到对方从电脑上调出凶手的照片。
“这个大块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让点开数据库，对照片和指纹进行扫描时随口问道。
“约瑟夫——”艾伦顺势接口，却突然顿了顿，目光盯着屏幕上扫描完毕后跳出来的窗口，改口道：“这是假名。”
“嘶——”让倒吸一口气，回过身朝早上在车上阻止争执的金发青年叫道：“爱尔敏，你过来看看，审问室里那家伙案底可真够丰富的。”
爱尔敏闻言快步走过来，艾伦给他让出一块地方，把电脑屏幕亮出来，“这真是。。。。。。我真怀疑犯罪是他的长期工作。”
爱尔敏看向屏幕，密密麻麻扑面而来的德文让他皱了皱眉，他把鼠标慢慢往下拉。
“盗窃罪，帕底斯监狱。。。。。。超市抢劫，暴力斗争，唐恩监狱。。。。。。”
爱尔敏有些不想再念下去了，他直起身来，作了个总结，“这家伙的罪证遍布整个国家。”
“又是打架又是抢劫的，看来他还是个暴脾气。”让似笑非笑，把内容移回顶部，用鼠标点了点警署内部犯罪录入网站页面上那张表情僵硬的男人照片，再把边上的一行字标出加亮，“莱纳布朗——你瞧，他连名字都给自己造了假。”
“抱歉打扰，小伙们。”法医佩特拉拉尔恰好在这时走过来，她的手里拿着一份化验单，递给几人道：“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和凶手有过缠斗，胳膊上有淤青。致命处在腹部，枪伤所致。”
艾伦接过来看了看，接着移开视线，“死者身份确定了吗？”
“她的名字是伊尔泽兰格纳，这个可怜的女孩是法兰克福人，在亚琛没有亲人。”佩特拉叹了一口气，“她的家人已经联系上了，过几天会来认领尸体。”
爱尔敏看起来若有所思，他把莱纳那丰富的案底给佩特拉看了一遍，接着在对方的惊异声中道：“两人应该发生过一些争执，他们甚至还发生了肢体缠斗。”
佩特拉的同情心让她抿了抿嘴，“我认为最先发出挑衅的人肯定不是那个可怜的姑娘。”
爱尔敏不置可否，继续道：“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莱纳虽然是个罪行累累的家伙，但是他从来不犯过于严重的案子，这说明他对犯罪的轻重很有把握。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争执，竟然让他做出开枪这样不明智的举动？”
对于这个问题艾伦显得有些遗憾，“我问过了，皮克西斯博物馆里没有安装摄像头，我们只能从目击者口中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双手环胸，语气里有些怀疑：“没有摄像头？这不可能。”
“确实没有。”爱尔敏插话进来，“我检查过了。”
让皱起眉嘟囔道：“这间博物馆的负责人是怎么想的。”
艾伦想起利威尔那张表情冷淡的面容，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笔录室的门被打开，韩吉跟在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清秀女孩走出来，看了一眼腕表，朝对方说道：“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女孩看向艾伦。
艾伦冲她点点头，“让韩吉小姐回去吧，萨沙。”
“再见，祝你侦案顺利，耶格尔警官。”韩吉把手插在口袋里，冲艾伦扬起一个笑容，接着大步走出警署。
“谢谢，韩吉小姐。”
棕发女人的身影一消失，艾伦就让萨沙带她进了笔录室，“给我看她的笔录。”
萨沙把档案拿出来，然后又取出一支录音笔，递给艾伦，“都在这。”
艾伦翻了两页，顺势坐在椅子上，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后问道：“一切都顺利吗？”
“是的，韩吉小姐很配合。”
“有逻辑上的问题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萨沙奇怪地看了艾伦一眼，“怎么了吗？”
艾伦摇摇头，“不不，没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什么地方。
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他努力想了半天，却依旧搜寻不出任何线索。
艾伦甩了甩头发站起来，决定不再费神去想这个问题，也许是他自己想多了。
案件的进程进展的有些缓慢，皮克西斯博物馆无法提供有力直接的监控录像；大部分目击者都没有目睹完整个过程，因为死者倒地的地方并不是他们起争执的地方；而死者的家人也还在从外地赶来，无法立刻认领尸体。
唯一能让警署看牢了的就是那个叫做莱纳布朗的凶手。
他被关押起来轮流审问，虽然从他口中叙述的案件过程已经可以整理成一大叠文件了，但是由于没有确凿的口供进行核对，无法立刻进行处治。
警署对这次性质恶劣的枪杀案很重视，让104组的人专门盯紧这个案子，但是由于各种原因进度被拖慢，倒是给几人空出了一两天的空闲时间。
艾伦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他想了想，从取证处要来了莱纳的手机等物品，试着和让一起查询这个家伙是否利用网络犯过事。
让熟练地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很快调出莱纳经常登录的网页，两人等了几秒钟，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名叫“The Amazing Museum”的论坛。
艾伦和让对视了一眼，说道：“又是博物馆？”
他迅速浏览了一遍这个论坛里面的内容，遗憾的发现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里面涉及到来自各地的博物馆，点进帖子里看也都是关于那些博物馆的讨论。
艾伦本想关掉网页，却在连续点进几个页面后答应了一个问题，他停下来，刚想说什么，让已经抢先他一步叫出来了：“这些家伙到底是是不是博物馆爱好者啊？怎么对每个地方都这么挑剔，还维持着一种固定的格式？”
艾伦没有接让的话，径自又点开其他的帖子，发现无一例外，页面上的第一句都是“这家博物馆真是糟糕透了！”
“我真怀疑论坛的名字应该是‘The Awful Museum’而不是‘The Amazing Museum’。”
两人讨论了一阵，虽然感到些许不解，但除了这个整齐划一的发帖格式，他们确实没有看出任何奇怪之处，也就关掉网页作罢。
艾伦看了一眼时间，突然问道：“现在是谁和博物馆的负责人联系？”
“不记得了，问爱尔敏吧。”让叫来爱尔敏，把问题原封不动丢给对方。
金发青年的蓝色眼睛看起来有些讶异：“不是你负责联系吗？这是组长的任务。”
艾伦的眼皮跳了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阵光，不过他未做多想，赶忙起身掏出手机，“该死，我还以为其他人负责和他联系。把他的号码给我，我去找他。”
利威尔出现的时候，餐厅的爵士乐正播放到结尾，懒懒散散的渐入低靡，适时引出一个完美的结束音。
日耳曼民族严谨又优雅的性格促使艾伦一直站在餐桌旁，直到利威尔一边脱下外衣一边走近，他才和对方一同入座。
“前段时间是我疏忽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直面自己的失职，“我今天才想起来要联系您。”
利威尔挑了挑眉，双手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艾伦，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在他看来，“不要紧”或是“没关系”这样的废话说出来既浪费口舌又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