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觉果然闭口不答。
赵凛于是又道:“我们都是男人。”
这倒不能怪赵觉。他的一生从未经历过行军时的生活,而赵凛也希望他永远不要经历。
“好吧。”又是那种莫名亲近的感觉,让赵觉没有拒绝。
不过赵觉如此说,当然不会只因为一种感觉。也并非因为赵凛不会害他。没有人能想像到这座明敞的大殿中所设的机关有多少。任谁武功再如何了得,也只如笼中之雀。
只不过今夜,赵觉恐怕无法真正睡好。一个陌生男人在侧,即便再一见如故,谁又能如常安睡?赵觉已经开始暗暗想着明天的计划。
赵凛的话很对,可惜却已晚了。他早就已经爱上宫中的夜了。正因如此,他谋划的明日只能更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太阳初生的景色其实和日落是差不多的,但是却永远比黄昏更美。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世上看到黄昏的人很多,真正好好看过日出的人,却并不多。太多的人都只会在美好消失的时候用尽全力喟叹。
过了一日之内气温最低的寅时,世间恍若烟景。干净,更是崭新。一切都还未开始。希望触手可及得让人流泪。
清晨,因此不同。
皇宫的早晨是不属于皇上的。
此时,并非皇上一天的开始。他们早已晨起,梳洗完毕后,便开始处理政务,准备早朝。他们身处最美丽的宫殿,却没有机会停下看一眼蓝天。这是悲哀,却亦是功绩。
赵觉是早已离去了。此时赵凛正轻轻踱着步子,望着天日。
院内的大树在这烟晨的缭绕之中,恍若仙物。
赵凛渐渐走近。
百年的老树忠诚伫立。皇宫不需它遮风挡阳,它便静静地缦立一旁,多少个孤灯挑尽的夜晚,做殿中人唯一的陪伴。
赵凛停在树前,负手而立。是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徒然响起。那声音竟像一个太久没有说过话的人,终于开口。
四下无人,皇宫的最内一宫,本就不可能有别人。这声音,只能是那老树发出的。
它说的是,“皇上。”
赵凛淡淡笑道:“我已不是皇上了。”
老树道:“当年您将我植于宫中,您永远是我的皇上。”
赵凛轻轻点头:“呵。已经过去这些年了,你也已是棵大树了。离成仙还有多少年?”
老树道:“几年前已经成了。”
赵凛微讶,道:“你还留在这里?”
老树道:“您不是也留在这里了吗?开国已是大功,更何况一统而治,您却只要留下庇护大储。您爱这个国家,放心不下。树亦有根,并非只是地下的根,更有心里的根。我也不想走,放不下。”
赵凛微微一笑,道:“你觉得如今的皇上怎么样?”
老树的声音忽然明朗道:“当朝的皇上,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有明君之势。我看着他从小长大,只觉他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而是个少见的治世之才。”
赵凛满意地点头,抬头远望道:“已经快到百年了。”
大树在旁接道:“百年大盛,必在这十几年了。”
赵凛听着,又深深笑了。
他在远看的,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时代?
赵觉回到内殿到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他大步走进殿内,走到一把椅子旁坐了下去,抬头,看了赵凛一眼,又收回目光道:“你上午做了什么?”
赵凛道:“没有做什么。”
赵觉道:“我却已做了很多事。”
赵凛道:“你……做得很好。”
赵觉忽然冷笑道:“朕做得好不好,难道该由你来评判?”
赵凛敛容抬抬眉道:“你是何意?”
赵觉道:“你可知道,世间万物虽然未变,人的变化却是很快的。你若一日无事可做,天下人便快你一分。”
赵凛道:“我已做过很多。”
赵觉道:“一次慢便步步慢,到后来,你会无法再做任何事。”
赵凛笑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不出世,便会落后?”
赵觉道:“你以为你现在如何?”
赵凛敛容道:“我想告诉你,你说的是对的。甚至太对了,尚不能被世人所接受,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我想你也一直是相信的。不过,它不适用于我,因为我知道的,不会有人超过。”
赵觉道:“是么,你如此自信?”
话音未落,赵凛只觉阵风疾来。
内殿的机关,恐怕不会少于这世间任何一个建筑。赵觉刚才只不过轻轻放下一个。他当然可以放下第二个,第三个。可他从未同时释放过两个。他知道一个机关,就已足够。
只一刻,殿顶一块木板移位,一只粗重的铁笼就释放下来,不偏不倚地降落在赵凛所站的位置。
可也只一刻,赵凛的手忽然动了一下。赵觉知道,那是朝自己伸来。可是已经晚了,他已不能再放出第二个机关。
下一刻,漆黑的铁笼便降落在二人周身处。
“呵。”赵凛轻笑了声。
两个大男人挤在只容一人的牢笼中,自然无法移动。而赵凛方才将赵觉挟在怀中,仍不放手。
赵觉低头对自己身后的男人道:“快放开。”
赵凛道:“放开你,我怎么出去?这可是你自己放的机关。应该是我说——”忽然凑近赵觉的耳边,扼住他脖颈的手臂也加重几分,“打开它。”
赵觉的表情渐渐凝重,道:“我打不开。”
赵凛道:“你怎么会打不开呢?”
赵觉道:“我的确打不开。机关在椅子那边。”
赵凛抬头一瞥,那把椅离两人有两臂之距。这铁笼竟是极沉,用力一推,竟纹丝未动。
赵凛抬眉道:“那怎么办?”
那张清秀的脸上一对英气的眉一挑,竟有些妖冶的味道。
赵觉看着那张脸,沉默半响,终于低低开口:“你把它打开。”
赵凛道:“什么”
赵觉生硬地开口道:“我想你能把它打开。”声音中竟有一丝苦闷。
赵凛道:“我不能。”
赵觉又道:“快点打开,不然我们都会死。”
赵凛道:“你怎么认为我能打开?”
赵觉闭了嘴,一双剑眉紧蹙着,似乎不愿意回答。
赵凛道:“你想把我关在这牢笼中,你想让我知道,山外有山。呵。”
他忽然低下头,在赵觉发上一嗅。
赵觉猛地挣扎,惊道:“你干什么?”
赵凛对他的反应略吃了一惊。半晌了然轻笑,再开口,竟换上了一种旖旎而危险的调子:“你该知道,有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
原来他仍想威胁自己。赵觉苦笑道:“我真的打不开。”
赵凛仍是那般语调道:“是么?那就只能等人来发现我们了。我说过,我不能见到任何人。”
赵觉道:“我也没有办法。”
话音未落,忽觉耳上一片湿凉。
明白那是什么后,赵觉怒道:“你做什么!”
“放了我。”赵凛缓缓道。
赵觉怒意不减,威胁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赵凛心中笑叹自己的捉弄,面色却仍不动声色,反而把手往赵觉衣襟中探。
如果他能让赵觉翻身过来,他便能看到,赵觉的脸色很不好看。简直已经铁青。
手掌触到皮肤时,赵觉的身体抖了抖。
他不是带兵打仗的皇帝,常年坐在案前。
赵凛轻轻触到那顺滑的皮肤,竟恍然想起自己的第一块璧。
拿来玉石白璧微瑕,工匠数日锤刻变作一佩,那块白却是温软无比,通体顺滑。
在孤寂的军中,带给冰冷的手掌温柔的慰藉。
然后,在赵觉一声沉重的呼吸中恍然回神。赵凛没有动,静静得看着被自己挟在怀中之人。
赵觉亦没有再说什么了。
无言的时光过得最是煎熬。可是好在月儿已出来,就不会再走了。
也不知在深夜中过了多久,赵凛动了动手臂。怀中的人轻轻倚在了他身上。
他伸手点了点铁笼,那千斤铁石就忽然抬起,升空,回到殿顶的机关内,木板缓缓合上。
赵凛轻抱起怀中之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踱到床边,然后轻轻放下他。
起身,转而前行几步,又忽然站伫,没有回头,淡淡道:“你醒着?”
赵觉道:“我可能会睡着么?”
赵凛转过身来,看着床上支起身子的人,道:“我们的约定就到此为止了?”
赵觉道:“你不是人。”声音中那种苦闷,赵凛此时终于明白。
普通的人,无论功夫如何了得,只要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进得了这金殿?赵觉一向清楚明白,怎么可能遗漏这个问题。
他知道有多久了?
颦蹙起一对英眉,赵凛道:“我不是。”
赵觉的表情忽然变了变,似乎更加凝重,又似乎……紧张?
赵凛骤地舒眉,道:“我是仙人。”这小子想到哪去了……
赵觉低头道:“哦?是这样。”
赵凛只是摇头微笑。再抬首,赵觉已下地缓缓走到他面前。
“我既然说了三日,就不能食言。”赵觉开口道。
赵凛道:“我没有问题。可你知道,此事你绝无可能成功。”
赵觉道:“嗯。”
赵凛道:“但你仍要如此?”
赵觉缓缓道:“我是皇上,总不能食言。”
赵凛一时无语,半刻,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三日是一个很有趣的长度,人们往往刚一体会了开始,就要忍受它的消逝。
如果你偶然获得三日,一定要将所欲为之事在第一天就开始。因为于你,不是这三日做事情,而是你做事情。
今日是三日之限的第二天。中间的这日往往意味着正是获得与消逝的转折。但于赵觉,已经没有分别。他正凝视着身前的男子。
天子睥睨,一如往常。
赵凛也并未感到不适。他甚至很满意赵觉的反应,仅一夜又变回从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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