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过头去想让瓶子再帮我弄一杯特调,但偏偏此时此刻客人多得她都来不及招架了,我也不好意思要求她在分身乏术时再帮我多做一杯。
「还好吗?」
回过神,小沁走到我身边,搭住我的肩膀。
「很好啊。」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伸手拿走我喝干了的酒杯,灵活地钻进柜台里,迅速地帮我调好一杯之后也忙着分担瓶子的工作;我朝向门口看了看,人潮都进来得差不多了,也难怪小沁现在能够进来店里帮忙。
解决完手边急需的调酒,小沁朝我笑了笑,「有妳认识的人吗?」
「什么?」顿时间我还反应不过来她在问些什么。
瓶子忍不住插话:「不认识啦,说是和Verna同校,想认识一下。」
我静静打量着小沁和瓶子之间的互动,这才恍然大悟小沁问的人是方才前来打招呼的Joy。
「不是说了她不喜欢女生,要帮我顾好她吗?」小沁淡淡地告诉瓶子,语气里带有些许斥责的味道;我赶紧笑了笑说声没什么,但瓶子却似乎有意挑衅小沁似地反驳:「既然她不喜欢女生,妳那么怕她被搭讪干嘛?」
我和小沁同时愣了一下,看向对方。我感觉到守门人不怀好意地打量,而小沁转过头去狠狠瞪了瓶子一眼,「换做是妳,妳明明喜欢女的,却被好几个男生一直要电话,妳会开心吗?」
瓶子闷闷地哼了一声,「随便妳。」
我有些不能理解瓶子为什么要回答小沁一句「随便妳」,但幸好她们没有真的为了这件小事吵起来,我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值得她们争吵之处;她们依旧嘻嘻哈哈地拿起各式各样的酒类混搭着,调出各种千奇百怪的饮品,这就是她们平常工作时的消遣之一──反正不管怎么调,都会有人想尝鲜。
☆、第三章 3…7:【现在、曾沚萱】
3…7:【现在,曾沚萱】
这一季的炙热还未褪去,空气里也依旧瀰漫潮湿的气味。我收拾必带的随身物品,转头看向Verna,她已经收好她的包包,坐在床沿上,等着我一同出门。
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平静,我走向她,低下身子。
她眼里的波动诠释出她对于稍后的谘商所做的所有心理建设。
就在三个礼拜前,在我得知守门人的存在之后,我没多想便焦急地带Verna去精神科报到。我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坊间盛传的所谓双重人格,亦或是阿尿所猜测的边缘型人格疾患,于是我只能将Verna的状况交由医生诊断。
还记得诊间四周都是苍白的墙面以及混杂的药水味,精神科的等候间还不时有病患站起来不安地四处走动,甚至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大声地自言自语。Verna害怕地紧握我的手,轻声地告诉我,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和那些自言自语的人不一样。
我点点头,搓了搓她的手心,希望她的病况不至于那么严重。
等到号码跳到了Verna的序号,我牵着她的手走进诊间。眼前医师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Verna,温柔地问,「若雅是哪一位?」
「是我。」Verna怯生生地坐到离医生最近的位置,而我站在她身旁,紧紧牵着的手在整个看诊过程中从来没有松开过。
「好,若雅,」医生抬眼看了看我,目光又转移到Verna身上,「怎么了吗?」
在句子问出口的同时,我感觉她的手抓得更用力,指甲几乎嵌入我的手掌心。
但我没有喊痛,只因为我看见她的身躯恐惧到颤抖,近乎摇晃。
医生将长发塞进耳后,抬头看我,「妳了解她的状况吗?」
Verna刺痛我的指甲顿时松开了。
「她身体里,」我反覆斟酌字句,「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住着。」
医师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惊讶的情绪,彷彿她已经对此感到熟悉,「也就是有另外一个人格,好,我们有任何名称可以称呼她吗?」
我想也没想就直接回答:「她告诉我她叫做守门人。」
Verna神情诧异地抬起头看我。
「好,」医生点点头,随后对着Verna开口:「她是叫做守门人没错吧?」
Verna略带惊讶地点头,「她一向不准我把她的存在说出去,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趁我不注意出来跟沚萱说话。」
「我是沚萱。」我适时地替Verna补充。
医生转过椅子,面对荧幕,飞快地将一串英文字母键入计算机,没花多少时间便转过来告诉我们:「这是很典型的解离症,」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柔软得像一匹丝绸,极富耐心地安抚我们,「不用太担心,这种症状通常不需要靠药物诊治,大多是透过心理谘商就能慢慢痊愈。解离症大概分成四种,包括解离性的失忆症、迷游症、多重人格以及自我感消失症,若雅的状况属于第三种,也就是多重人格,除了原本的人格之外,可能身体里还会存有其他的人格,轮流出来替代主要的人格活动。」
「可是,大部分时候我知道守门人什么时候会出来,出来了又会做些什么事情,她会和我讨论也会和我对话。」Verna焦急地为自己辩白。
「那表示妳的症状还算轻微,」医生的口气象是在安慰Verna,接着又开口问,「会有特别忧郁,没办法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吗?或是失眠?」
我看着Verna的表情,她踌躇许久才决定回答,「我有吃安眠药的习惯,但这一阵子没有吃。」
我愣了一下,完全不知道她平日里会服用安眠药。
看来我对Verna的认识还是太浅了。
医生点点头,手指又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那我这次开一周份量的安眠药给妳,另外也会开一周的抗忧郁和抗焦虑药物,每天早上起床各吃一颗就好,如果觉得情绪特别难控制,就多吃半颗。药物只是辅助用,」她转过椅子面对我们,「和谘商师会谈才是主要的治疗方式。妳们还是学生,学校应该会有辅导中心,一般来说都会有谘商师值勤,我建议妳们先去查一查,申请心理谘商,行不通的话再考虑医院,否则一周一次的医院谘商对妳们来说,会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于是现在,我们收拾好了随身物品,准备出发到学校的谘商室,而Verna的神情看起来相当平静,我猜也许是药物的关系。
「守门人在跟妳说话吗?」我问。
这三周以来,我逐渐观察出Verna和守门人何时对话;通常在她出了神或脸上浮现不平静的心绪时,我知道守门人八成又开口说了些什么,而通常她们每次的沟通,Verna总是处于下风。
往往在这样的时刻,我会要求Verna让守门人出来和我对质,但自从上一次她威胁我跟Verna分手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她。
守门人说她不想见妳。Verna无可奈何地回答我。
但除此之外,医生对Verna的诊断也让我反覆思考,自己究竟爱的是她的哪个部分?而我对她的爱,是否仅仅成立于某些条件或假设之上,例如,我曾以为最基本的:对方会是个心智健全的人。
如果单单只看Verna而忽视守门人的存在,她就和当初吸引我的那个女孩没有两样;可是现在,当我知道她另外一个人格的存在、知道她是多重人格患者,她对我而言,还会是同一个人吗?对她的迷恋和执着,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当初守门人的质问,会不会终究一语成谶?
经过了这几个礼拜的思量,以及Verna逐渐鼓起勇气的坦白,我想自己对于Verna的这份感情,以及我们之间,我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发生,让我的答案更加清楚明了的吗?
「嗯,刚刚说完了。」Verna伸手环住我的腰,头轻轻靠在我的胸口。
「说了什么?她很生气?」我担心地抱住她。
Verna点点头但又摇头,「她说谘商如果对我们有帮助,当然是无妨,但通常治疗的目的就是要人格融合……」
我想Verna那一句里的我们,指的是她和守门人。
「她不想融合?」我问。
「她不知道那样的话我们会变得怎么样,所以她很抗拒。」Verna为守门人解释,「我也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我已经习惯了有她在,她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陪伴,也是唯一保护我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感受,很大一部分对她的心疼混杂着我自己对于所谓「异常」的不安,于是我选择沉默,只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和Verna都不知道,我们究竟会往何处走去。
学校设置的心理谘商室并不在校园里,骑着车,我载Verna经过校门口,绕进一旁的小巷。巷子两边都是高高的石砌围墙,两侧树木的枝枒都茂盛得越过墙,阳光只能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洒进巷弄。眼前谘商中心铁银色的大门紧闭,我牵着Verna的手,另一只手按压电铃,门才就此敞开。映入眼帘的草皮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盆栽,一旁的榕树垂下气根搔弄着底下的鞦韆。庭院内的阳光比巷子里来得充足许多,整片草皮都映着倾斜的光线。
走进谘商室,我和Verna坐在同一张沙发上,左手边有一张小圆桌,桌上则摆着一本桌历。谘商师坐在我们左斜方的单人沙发上,就在圆桌的一旁。窗户在我们的对面,依然尽责地替室内送来一方阳光。
气氛很平和,我们笑着跟谘商师打了声招呼。上礼拜为了了解Verna的状况,我们已经先有一面之缘,她明白我们此行的目的,也为此作了准备。
「嗨,若雅,今天怎么样?」谘商师微笑问道,Verna看起来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还好,只是有点紧张。」Verna苦笑道,柔软沙发上的身体看来有点僵硬。
谘商师点点头,「没关系。妳最近在做些什么事情呢?」
「最近……」Verna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面对谘商师,「交了女朋友,然后打官司,看医生,吃药。」
「打官司?那还顺利吗?」谘商师关心地问。对面的窗帘因风起而摇晃,Verna的长发跟着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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