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愣,没有办法将来龙去脉连接在一起。
尴尬又令人窒息的气氛大概只持续了几秒,盯着她几乎半白的发,我笑了出声。根本就是他们搞错了。
「妳在说什么?动手的是小──」
「不,不,小姐,」管家阿姨打断我所说的话,「无论如何,请您处置我!」
我还没有意识到究竟是怎么回事,长这么大以来,毕恭毕敬的管家阿姨第一次在我们的对话之中插嘴,表情看起来却是那么惶恐。
她在掩护那疯女人。守门人淡淡地为管家阿姨的行为下了注解,听见她的声音,我才知道她醒来了。
我讶异地瞪大双眼。
「妳在袒护小阿姨?」我气得掀开棉被,从床上站起,「妳竟然在袒护她!牺牲妳一手带大的女佣只为了袒护她!妳──」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对不起……」管家阿姨不断地道歉,头低得几乎都要磕到了地面,「请您处置我吧!无论是什么样的处罚都可以。」
我气得全身发抖,抬起头看后面两个女仆,「爸爸回来了吗?」
端着餐点的女仆怯生生地回答:「老爷已经回来了,正在楼下跟三夫人及小夫人观赏电影。」
「我要给爸爸的文件呢?」我发现自己的口气很差,简直可以和守门人相比较了。
回答的还是同一个女仆,另一个女仆已经在掉眼泪,「小夫人已经转交给老爷了。」
可以不要这样哭哭啼啼的吗,看了都快烦死了。守门人不耐地瞪视管家阿姨和女佣,而我转过身去奔向房间门口,打开门的同时撇过头去向她们说:「我已经知道了,起来吧,处罚晚点再说。」
我奔出房门外,脚步却停在阶梯口,顺着U型铺着靛青色地毯的阶梯往下望,同时稍微喘口气。腹部在隐隐作痛,象是在抗议我刚才的举动太过鲁莽。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我慢慢走下阶梯,而守门人的声音又在我脑海中响起:
妳想做什么?
我要替管家阿姨证明清白,还有,要问妈妈在哪。我回答。
守门人冷淡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一步一步下楼,在楼梯转角处,便看见爸爸、二阿姨以及小阿姨坐在环绕沙发上,前方还有大大的投影荧幕,荧幕上的色彩映在他们的脸上,而他们的脸上有着笑意。
「爸爸。」在我走下阶梯之后,我站在楼梯口,而爸爸转过头来远远地看着我,视线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过来。」他简洁却带着权威地这么说,接着视线马上从我身上转移回荧幕。
我缓步走到圆环沙发中央,站在爸爸面前,而他眼神没有从荧幕离开,只是严厉地开口,「妳为什么要销毁我的文件?」
话语一落下,我就听到守门人愤怒的咆哮。我目光移转到小阿姨身上,而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那副甜腻的笑容,让我全身上下顿时象是被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啃咬着,从头部,颈子,胸口,内脏,之后入骨。
「我没有。」我的眼神挪回爸爸身上,「我没有丢掉,我一回家就跟小阿姨说要把东西亲自拿给爸爸,但是──」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爸爸立刻倏地站起身子,狠狠赏了我一个耳光。
我感觉左脸颊传来阵阵疼痛,还起了严重的耳鸣,尚未回神,我便听见爸爸的声音如雷贯耳:
「妳什么时候和妳妈一样学会说谎!在医院里面一副正常的样子,接她回来之后她就变回疯子的模样,还跳楼!在我的房子跳楼!」他气得全身发颤,「妳就跟妳妈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口谎言!管家仆人都看见妳一回来要把文件烧毁,若不是小阿姨阻止了妳,我的东西岂不是保不住了!」侧过身子,他一把抓起小阿姨的左手,让我看见她左手手腕上的瘀伤,「妳还敢动手打妳阿姨!妳真是好大胆子!林若雅,我是怎么教育妳的!」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爸爸的双眼因为愤怒充满了血丝,瞳孔里烧着的满满怒火彷彿向我蔓延过来,从脚底往我身上攀爬缠绕,紧紧地綑绑住我。
许多想替自己辩解的话在此刻全都哽在喉头,我沉默了许久,最后只问了一句:「妈妈现在在哪里?」
爸爸放下抓着小阿姨的手,冷笑一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转过头去下着指令:「梁总管,把小姐带回去楼上。」
我听见总管应了声是,接着带着其他仆人拉住我,要把我带回房间。
「告诉我妈妈在哪间殡仪馆!」我大叫,「告诉我妈妈在哪里!」
总管和仆人强行拉着我走,扯动我身上的伤口,我痛得想挣脱他们,「放开我!」
爸爸冷眼地看着我,接着坐回沙发上,只淡淡地丢下一句,「看好她。」
「是。」总管一边应允着,一边命令仆人拖拉着我,我愤怒地流下眼泪,闭上眼睛,决定让守门人出来。
睁开眼睛,我冷冷地开口,「我只数到三,放开我。」
总管愣了愣,「小姐?」
「一,」我开始数着,「二。」
尚未数到三,他们一群人便放开了我,每个人脸上都带有恐惧的神色。「我自己会回楼上去的,」我向他们说,转过头去看着沙发上的男人和两个女人,他们也正在看着我,而男人一脸怒容。
我抹掉若雅刚刚流下的泪水,不带感情地对着男人开口:「她会死在这里,就是要你,还有你那三个女人永远记得,」我笑了笑,「你们就是把她逼疯也把她逼死的凶手。你们就是杀人凶手,」看着他的脸庞因为我的话语而狰狞,我不疾不徐地加重了最后四个字,「杀、人、凶、手。」
「林若雅!」男人大声地朝着我吼来,而我冷下脸,转过身子轻轻步上楼梯,不理会他在我身后的咒骂,带着若雅回去。
※
因为若雅的要求,我们没有回去房间,而是待在她母亲的卧房;在楼中楼的上层,我们靠着她母亲的水蓝色大床,坐在木质地板上头铺着的珍珠色羊毛地毯上。我没有说话,若雅在脑海里的哭泣声已经够让人厌烦了。
我转头端详着右手边床头旁的书柜,总共五层,最下方两层摆满了翻译小说,中间的一层则放着各式各样的相框,全部都是若雅和她母亲的合照。再上面一层则是照年份小心翼翼排好的专辑,都是一个名为A。J。的女歌手的作品;而最上面,依我看来大概都是些抗忧郁、抗焦虑或安眠药物,为了不让若雅能轻易碰到,才选择摆放在那里。
妳要哭到什么时候?我问若雅,四周全是粉红色墙面的空间,待久了真让我不舒服。
我想听听音乐,听妈妈常常弹奏的那几首歌。若雅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冷静了不少。我站起身子,因为身后的落地窗没有关上,一股冷风袭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走到书柜前,看着一整排专辑。
哪一张?我问。
若雅比了比倒数第二张。我伸手抽了起来,放进床头音响,按下播放之后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白色窗帘,关起窗。
音乐流泻一地,我站在原处,一边看着夜晚里的一片城市,看着温暖的亮点跳跃在黑暗之中,一边静静聆赏音乐和歌声。
若雅轻哼着这些歌曲,因为母亲常听,所以她也跟着熟悉。但当下一首歌唱到副歌之处,我僵住了身子,而若雅瞪着眼前夜空发愣。我们听见A。J。这么唱:
想成为你的天使啊 让你的泪不再落下
你展开笑靥的剎那 就是我的天堂
想守护你直到永远哪 让你无惧地展翅翱翔
我亲爱的你将不再害怕 往幸福的方向飞吧
我就在你身旁 要陪伴你到地久天长
若雅蹲低身子嚎啕大哭起来,我听见她在脑海里不停地说: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我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将眼前的白色窗帘拉上。
☆、第二章 2…1:【现在、曾沚萱】
第二章 危险边缘
-别告诉我危险,因为我热爱危险;别告诉我禁止跨越,因为我热中于犯规。
2…1:【现在,曾沚萱】
「学不乖的孩子。」带我逃离难堪的现场之后,我们到便利商店买了几瓶海尼根,一起坐在附近的森林公园,Verna突然笑着这么跟我说。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苦笑着用大拇指扳开瓶盖,「什么意思?」
「妳呀,这次是被我拐第二次了噢。」她嘻嘻笑,在我喝了一口酒之后,接过我手里的酒也跟着喝了一口。
「喔,原来是在说这个。」她喝了一口之后又把酒还给我,我一边笑着接过一边回答。
深夜里的森林公园没有什么人。坐在公园内设置有靠背的淡橘色长椅上,一旁的街灯散发昏黄而充满暖意的灯光。我望着眼前有些起伏的草坪,晚风凉凉地吹拂着,跟夜店里如痴如梦的氛围比较起来,待在这里让人清醒得多。
「不过妳怎么会出现在DISC?」我转过头去看着她盯着我微笑的脸庞,突然觉得这一切很不真实。
她耸耸肩膀,「因为妳没打给我呀,我觉得妳好像生气了,所以才想说到附近的T吧找找,看能不能碰到妳囉!结果真的被我遇到了,好幸运哦。」
我笑了,将手中的酒给她,我们就这样一人一口轮流着喝,没多久就开第二瓶。
「为什么妳觉得我生气了?」我挑了挑眉。
她一脸好笑,「这要问妳呀,我怎么会知道妳为什么生气?」
「可是我没有生气啊。」我哭笑不得。
「有,妳有生气,看妳那天离开的表情我就知道,还有妳没有打给我,所以我知道。」她一脸自己的推论绝对不会错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真的没有生气啦。」看着不远处的银白色月亮,我笑着说,「倒是妳刚才的举动才真的叫作生气吧。」
她笑了,两只嫩白的手托着下巴,「她的态度叫人想不生气也难哪。」
「所以妳不是为了我被她伤害生气,而是为了她糟糕的态度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