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珺兮恭喜大哥。”苏珺兮咋一听闻这个消息,还是愣了一下,心中反反复复,都是与这个伴她一起长大的大哥的点点滴滴,一时竟鼻子一酸,悄然涌上泪意。
苏珺兮眨了眨微湿的眼睛,便见陈则涵转过头来看着她,却是俊眉朗目一笑,说不上开怀,却也无悲伤:“大哥与爹爹道过谦了,爹爹也早就给大哥安排了一桩婚事,往后,大哥……”
陈则涵说着便有些哽咽,忽然低了头,再抬起头来却又是一片俊朗:“你看,大哥说些什么。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妹妹,见妹妹无事,便安心了,往后妹妹还是小心些,还是,别再抛头露面了吧,外头总是凶险,你一个女儿家,总是让人担着一片心……”
苏珺兮听着听着不禁哭出声来,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送走陈则涵的,只恍惚记得陈则涵渐渐远去的背影,说不上寂寥,亦说不上飞扬。
第十九章 岂关风与月 “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黛娘只围着一抹碧荷色的抹胸,青丝未拢,红妆未画,反反复复吟着张三影的一丛花令,续续断断的呢喃念得沉闷的午后更加令人倦怠。
一旁的小丫环给黛娘披上一件薄如蝉翼的嫩黄纱上衣。黛娘倦意未消,便任由小丫环将紫色的长披帛在她的手臂上旋旋绕绕。
忽的几声清脆鸣响,珠帘摇荡处,行来一人,颜色未浅,却是年华已逝。黛娘瞧着老鸨一身艳装地进来,连忙敛了倦容,生出十分的敬意来,起身万福:“嬷嬷。”
老鸨近前扶起黛娘,脸上笑容仿佛沐了春风:“如何如此倦怠?”
黛娘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妆台,才低了头和老鸨撒娇:“黛娘哪里有?”
老鸨一笑,将黛娘的举动瞧在眼里,眼睛随着黛娘的匆匆一瞥看向妆台,伸手拿起台上的花笺瞧了瞧,面上便做出十分的惊讶来:“这不是张三影的一丛花令?郎踪与东风,黛娘怨的是哪一位情郎?又要寻哪一阵东风?”
黛娘双颊飞起一抹赤霞,伸手就夺过老鸨手中的花笺揉作一团扔向屋角,恼道:“嬷嬷总取笑黛娘。”
老鸨笑得慈眉善目,轻轻拍了拍黛娘的肩膀:“黛娘若晓得桃杏犹解嫁东风,便是半个明白人,但偏偏有人不晓得,嬷嬷看着也实是难受。”
黛娘不由一惊,匆忙掩饰了自己的神色,才道:“不知是哪位姐妹害得嬷嬷如此担心,黛娘定要去劝劝。”
“还能有谁,自是你的姚姐姐。”老鸨满意地看着黛娘掩饰惊慌神色,不疾不徐地说着,“陈府大少爷有了新欢自是不再念着旧爱了。”
谁是新欢?谁是旧爱?陈大少爷自那日起就再没来寻过她,黛娘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的错愕,呆愣愣地看着老鸨,只看得眼前老鸨的笑容模糊了,才恍然大悟,姚娘不见得芳心暗许陈大少爷,但她每每以在外接待陈大少爷为由拒客,十有八九只收陈大少爷几个酒水果子钱,老鸨早已怀恨在心,不过是要断了姚娘的庇护和借口,才要她色诱陈大少爷……思及此处,黛娘不由心中一跳,老鸨此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着,老鸨冷冰冰的话便传了过来:“凡人贵在自知,不知天高地厚的,嬷嬷就是拼了老命去护着,也周全不了。”说着,老鸨略顿了顿,看着黛娘的一双带笑慈目就恍惚闪过几缕犀利的锋芒,“陈府杏林世家,任凭谁也坏不了它的规矩,但凡花柳之身,莫说陈府的偏门,就是后门也进不得。姚娘冥顽不知,你可要记得。”
黛娘脑中“嗡”地一声响,便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心也一点一点冷了去……亏得自己还自以为聪明,奈何机关算尽算不过命……老鸨早知此事,还设了这个局,只怕,自己的心思早已被她洞悉……
黛娘心中几番思量,借着略解老鸨的脾气,便横了心,只一赌输赢,唯求老鸨此番警告便是还留着余地,因此装出一副受教模样:“黛娘心中感激嬷嬷的教导和爱护,嬷嬷的话必是牢记于心的。”
老鸨这才换上寻常神色,夸奖了黛娘一番才离开黛娘的厢房。
不多时,老鸨转至听舞轩的花窗前,只听一阵靡靡缠绵的丝弦声中一串清脆悦耳的銮铃音,不由驻足,转身透过花窗窗格向轩内看去。
杨柳姿,金莲色,听舞轩内款款垂柳、步步生莲,姚娘的裙摆旋作一朵娉娉婷婷的荷,荷瓣凝水处是一只只叮咚作响的銮铃,随着姚娘的旋舞有如山间清泉的汩汩之音。
不远处,赵成益面对着姚娘绝妙的舞姿,眼神却有些飘忽,似有一股莫名的情绪。
老鸨心中只恍惚闪过一丝迟疑,却又不得所以然,因此略作停留,便要离开,不想才转过屋角,就听到身后似有一声不真切的闷响传来。老鸨踌躇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待举步,却见隐在落影阁各个暗处的打手往这边行来,因此干脆停了脚步等着打手,心道谁这么明目张胆地不按落影阁的规矩行事?
“嬷嬷,听舞轩内的姑娘拉了求援铃。”其中一个打手近前与老鸨轻声说道。
赵成益?老鸨顿时想起自己刚刚似乎听到一声闷响,不由分说就领着几个打手往听舞轩疾步走去。
老鸨一把推开听舞轩的门,走进一看,只见一件粉桃色的纱罗衫如同撕碎了的花瓣一般散落在地,赵成益坐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屋角梁柱的重重纱幔中,姚娘衣裳凌乱,脸上的惊恐神色尚未退去。
老鸨打了个眼色,便有跟着老鸨进来的丫环走过去给姚娘披上衣裳。
随即老鸨面色一黯,上前一步:“赵大官人,落影阁有落影阁的规矩,这里的几位姑娘可比不得你东风楼的小倌,经不起随意折腾。何况我早就说过,姚娘不能碰。”
“嬷嬷,都是区区的不是,嬷嬷也是知道区区对姚娘的一番心意的。”赵成益闻言一笑,上前给老鸨赔礼,嘴上斯斯文文,心中却一阵鄙夷,心道就落影阁装什么矜持,还不一样是个窑子!
老鸨冷哼一声,走到赵成益身侧斜睨这赵成益,旋即压低了声音:“赵大官人的一番心意,嬷嬷怕是无能为力。脏了的姚娘弹得再好的琵琶也不值钱了。”
“如此,区区确是对不住嬷嬷,还望嬷嬷怜我一片苦心,多让区区来姚娘处闻琴解语。”赵成益笑得平淡,面上一双细长丹凤却瞧着姚娘,泄了旖旎春光。
“嬷嬷何时不是都想着赵大官人?”嬷嬷此时才换了笑脸。
赵成益点点头:“如此,区区记着了,今日便告辞。”
“不送。”老鸨等赵成益出了落影阁,才挥手遣散听舞轩内的几位打手,随即冷了眼神盯着屋角的姚娘。
“你可明白你离了落影阁,也不过地上的一抹尘土,踩了还嫌脏了衣裳鞋子?”老鸨一改往日和善。
姚娘面上一抹浅浅的冷笑:“姚娘怎么不明白!”
“明白就好。”老鸨看了姚娘一眼,缓了语气,“梳洗一番,今晚知府大人的晚宴可别给我少拿了赏赐。”
姚娘不答老鸨的话,只径直回了自己的厢房,心中来来回回不过一句话:娘,换做今日你可还说得出当日那句话?
赵成益出得落影阁,胸中便腾腾地窜起一股愤怒,想到早几日前,自己摘花不成,反被扎了一身的刺,心中不免又火上浇油,再加上今日上午,派出去的一拨好手回报说,几乎塞遍了杭州府各处的荷包,除去得知那日坏事之人名叫李景七和幽居万径园之外,无论如何也查探不出几人更详尽的底细。赵成益虽也不敢横遍整个杭州府,但历来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晦气,这无疑是又添一把柴火,一时数口恶气将赵成益灌得几乎怒不可遏。
赵成益一脸怒容的刚刚在马车里坐稳,便挑帘问卢放:“如何?”
卢放看着赵成益的脸色略一迟疑,才道:“大少爷,我派了身手最好的去了,只是,他们回报说无论是李景七还是万径园,愣是寸步难近、泼水不入,探不得半点虚实!”
赵成益听罢勉强压着的怒火瞬间暴发出来,猛地一拳砸向车壁:“李景七究竟何方神圣!”
卢放听得车壁一声闷响,心跳不由漏跳一拍,斟酌半晌,终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少爷,只怕他颇有来历,还是……”
赵成益斜眼盯着卢放,半晌才狠狠放下车帘:“回府!”
卢放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上了马车驾座,直到马车缓缓地离了落影阁、出了东街,还觉得背上凉飕飕一片。
陈府二房的院子向来静悄悄的,二老爷陈于敏每每早出晚归,却是闲游玩乐,对陈府诸事不闻不问,俨然一个逍遥闲人。
此刻,陈于敏还没有回府,二夫人季氏在卧房外室内一脸焦灼,一盏茶还没喝两口,就又喊来下人问话:“二少爷回来没有?”
下人回道:“二夫人,小的已经叫人去请了,二少爷要是回来了马上就过来。”
季氏闻言心中稍安,挥退了下人,又捧着茶盏寻思起来。
“问娘亲安。”
季氏回神,瞧见自己唯一的儿子陈则涛相貌堂堂,此刻正规规矩矩地给自己行礼,心中一喜,便上前将他扶起来,又左右瞧了一番,才携着他到一边坐了:“这一个月来你忙前忙后,人都瘦了一圈,平日你自己也该注意着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才好。娘这里有碗燕窝粥,你喝了吧。”
陈则涛闻言轻轻笑开:“谢娘关心,娘自己吃吧,我一个男儿,何须如此养着,自是要有些担当。”
季氏听着心中甚是欣慰,便拉着陈则涛叙了好半天话。
陈则涛本就疑惑他娘如此急切地喊他来到底所为何事,此时更是听得云里雾里,正要相问,季氏却话锋一转,试探道:“你大哥前几日怎么留宿在外那么久?往日也未见过如此情形。”
陈则涛一听,当即肃了脸色,却只是含糊道:“娘,大哥自有大哥的缘故。”
有道是十月怀胎,陈则涛虽有掩饰,季氏怎么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情绪,当即就恼了:“娘不过关心关心你大哥。”
陈则涛听了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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