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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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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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必说一个字,他只需扯下胸前那根项链——那是母亲给他的,抓住她的手,将项链的圆坠按在她手心,像按棋盘上最后一枚棋子。
  抑或,他跪下,让她的乳房托着他的脸,让他吮吸他早已在她那儿嗅到的那古老得近乎蛮荒的母性。
  十四岁的克里斯对于手中把握的这无数下一步而狂喜。他看见红衫子在痛苦而快乐地扭动,耳环急喘、挣扎。
  十七岁这个早晨他想,无论他当时触碰哪一种下一步,就会触动一个谜的未来,每一个下一步都将它更新更奇的下一步吐露给你。他清楚记着扶桑的手怎样落在他十四岁的肩上,他初次剃须的脸上。一层汗从他刚变得毛茸茸的胸脯上渗出来。红衫子使她周围的空气也微红起来。
  在那艘远洋轮上,十七岁的克里斯突然懂了那一切。他看着阴暗早晨的海,几乎叹出声来:多么好的女人,诚心诚意得像脚下一抔土,任你踏,任你在上面打滚,任你耕耘它,犁翻它,在它上面播种收获。好在于她的低贱;任何自视高贵的女人身上的女性都干涸了。带着干涸死去的女性,她们对男人有的就剩下了伎俩;所有的诱惑都是人为的,非自然的。从这个时候起,女人便是陷阱,女人成了最功利的东西。克里斯在自己的社会中看到足够的女性,早已干涸的女性。这个海洋上的清晨他想,扶桑是个真正的最原本的女性。
  那泥土般的真诚的女性。
  就在十四岁的克里斯站在扶桑的红衫子面前,意识到那些一触即发的下一步时,门嗵的一声被撞开。
  接下去是玛丽那砖石倾塌般的指责。
  指责中的扶桑是个着红衣的猛兽,克里斯是被诱到它嘴边的猎物。你看,事情也会有这样的下一步。事情可以被理解成这样,以一个解救妇女组织的女干事的逻辑。
  克里斯见扶桑只困惑地瞪大眼,看着女干事那颗正派的心在一对灰眼睛中狂抖。她边指责边在胸前画着十字。克里斯终于感到她是对的;他不应走近这个*,尤其在洁白如圣的房间里。
  之后他常去扶桑窗下,却回避见到她。那片红色成了隐疾留在他身上。窗中不必有她,同样美满。
  十七岁的这个清晨,克里斯看清了事情的顺序、逻辑和诗意。
  他忆起扶桑被掳走的情景。她被拳头打得满墙溅血,又被铁链不断拽回。在那一刻,十四岁的克里斯几乎冲进门,端起墙角落那把椅子去和那些梳辫子的男人拼命。而扶桑忽然看见了他。潜越过一屋子的暴烈,她向他偷递了一个眼色。似乎她与克里斯有个秘密的共谋,她在提醒他别忘了。抑或,她和他都不清楚那密谋究竟是什么,但它肯定是有的,存在着,该足使他俩不露声色,不与任何人计较。他见她的眼睛深奥起来,还有一丝儿俏皮。愤怒渐渐在克里斯心中平息,他和她就隔着那整场的暴烈和*默契着。十七岁的克里斯突然想起,对了,那是私奔一般的相互专注。
  那个默契,是她和他从未吐口,甚至从未意识到的一个愿望:私奔。
  意识到的一个愿望:私奔。
  然后是两个女干事以命相护:证据!不能带走,除了你们有证据!
  我是贼,我跟你们走。扶桑在这个关键时刻突然开了口。
  若要从这白房子走出去,她必须是个贼。
  她开始形成走出去的愿望时,或许早在玛丽谴责她的时候,或是红衫子被扔进垃圾堆的时候。她的原形在红衫子里;她的本性没了它便无所归属。
  克里斯此刻终于懂了几年前的那个场景:扶桑被一群男人用铁链拴走;脸上带血,披头散发使她成为贯穿几千年历史的奴隶形象,然而她低下头,对自己深深一笑,为她得逞的一切,为她的自由。
  事情多荒谬啊,克里斯在他三十多岁、四十岁,在他以后的整段余生中不断想到扶桑那笑,给自己的笑。你解放她或奴役她,她那无边际的自由只属于她的内心。
  这一切对于当时仅十四岁的他,是太难懂了。他看着扶桑被奴隶主驱出门,上了马车。
  他始终记着叫大勇的奴隶主,他那张与全世界调笑的脸:小先生,欢迎再来逛窑子。
  谢谢,你这小屎球。他笑着最后一个跳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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