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他们又碰面了。在沉重的书包下面,躁动的心始终是不会被压碎的。他们会在放学后去小时候住的那条街,在那块他们曾经捉迷藏的石碑下看书。后来城市建设需要扩宽马路。推土机凶残地推掉那块石碑时,她靠在他的肩上哭泣。她说,我们唯一的回忆随着城市高楼的逐渐升高而迅速沉落。他对她说,你的回忆永远都在。因为我,永远都在。
后来他们填了相同的志愿。报考了相同的专业,信息工程学。用全城第一名和第五名的成绩来到了北京。在北京的三年,他们始终是形影不离。他答应过她,她不会形单影只的活着。
大二上学期,叶晓伟通过参与软件开发挣了第一桶金。三万元,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惊人的数目。他在燕莎给她买了第一款名牌背包。他带她到长福宫吃了当时北京最奢华的自助餐。他们过着令同学们羡慕不已的生活。他们是同学们情侣典范,是所有人准备毕业后就要送红包的一对。
后来,叶晓伟挣钱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她曾不安的问他,钱从哪儿来。他一笑而过,保持相对的神秘度。
大三的冬季,他们去玉渊潭赏雪。他在冰场潇洒的滑冰,她在一旁静静地欣赏。他包里的传呼机响了。她拿出来。随着传呼机银色链条拖出来一个她从来没有见他使用过的本子。她好奇的翻阅。
当他发现她不见的时候,他看见书包上的本子。他大惊失措的跑遍了几乎整个公园。最后他在中山岛上的亭子里看到了她。北风刮的很大,他看见她的眼泪一颗一颗从眼角飞出来,飘在她的飞扬的头发上,结成薄薄的冰片。他去拉她的手。她甩开他的手。她不停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想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他确实找不到借口。他除了抱歉,什么也不能说。她父亲是国家级技术开发公司的总经理。他窃听了她与父亲的电话。父亲偶尔在电话里讲到公司的情况。她总是为了更多的关心,询问仔细。他的本子上记录了所有对话的内容。还有远程解密了父亲单位的机要文件。把这些有关油田开发的第一手资料进行高价买卖。她想起父亲总是被上级领导批评。有一次,一个负责行贿受贿的专案小组突然冲进了她的家里。母亲被吓的心脏病复发。调查组的行动全部建立在只有个别人知道的材料总是外泄。上级领导严重怀疑父亲的为人,加之小人的煽风点火。父亲在新学期耻辱的离开了辛勤工作十余年的岗位。当她看到他本子上记录的所有数据和对答文字。她再也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她觉得自己愧对了父母的养育之恩。冲动的跳了下去。她的额头磕在假山上的石头上。当场命丧黄泉。
后来这件事上了新闻。题目为:女大学生为情自杀。公安局对此的笔录写的非常详尽。关于路人看见他们的争吵。关于她父母提出的赔偿和一个扫地大妈听到的只言片语。有关信息盗窃的只言片语。由于扫地大妈的文化水平,不能完整的重复整段整段的对话,给后来的调查取证工作带来了很多的不便。这宗案件不了了之。
他此后申请去美国读书,被大使馆拒签三次。为了离开这个给他沉痛教训的城市,他去了法国。放弃了以前的专业,在巴黎国立师范大学就读艺术管理专业。在他去法国的第二年,他的双亲因为一场车祸逝世。他在回国服丧期间痛定思痛,决心重新做人。他变卖了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再次回到巴黎,又读了金融管理的硕士学位。城市规划博士学位。最后回到国内。他选择了这片国土上离新疆最南端的城市扎下了根。
他再也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子产生过结婚伴以终生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不配用不完整的情感去迎娶一个女子。他的情感几乎都留给了那个石碑下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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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2)
那是他对过往最沉痛的哀思,也是他不愿被陌生城市里任何人知道的故事。他知道,他现在的身份,深圳十大杰出青年。如果有关他的一切曝光,将会引起全城人们的讨论和肆意的嘲讽与诋毁。他不希望,她在九泉之下,还会成为众人的谈资。她应该安息。他不能再扰着她。
谭警官,我一直相当尊重你。我也希望你尊重我。他放下咖啡壶,用白水浇灭了蜡烛。
如果你可以尊重我,告诉我冯建的下落,我想我是会非常尊重你的。
你是在威胁我吗?
如果你要这样想,我不会决绝。
那谭警官,我只有一个选择。
请说。
谭警官忘了我大学时的专业吗?叶晓伟身体朝前倾,一字一句的说,我相信陆善如的故事已经足够成为交还彼此沉默的条件了。
叶晓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不想一拍两散的话,就永远不要再提陆善如的名字。谭树辰气急败坏地喊破了嗓子。
谭警官,我很尊重你。也可以说拿女人作为平衡关系的条件是两个男人的侮辱。但是,我理解你。我理解你为什么会不择手段地来要挟我。你明白吗?我说,我懂得。我比你想象中的还懂。所以我才一直对你的侵犯性谈话保持着相当的礼貌。我也请你学会尊重人。彼此理解。
你简直就是在威胁我!谭树辰把桌子上的装饰物拍倒在地。
谭警官,谈不上威胁。要说的话,我早该说了。叶晓伟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会员卡向服务员出示了一下,交代包括摔碎的装饰品和两人的咖啡全部他结账。谭警官,我们北京见吧。
坎佐(Canzo)
中世纪产生的以独白形式表达情感的优雅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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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初(1)
子敬在父亲的陪同下去图书馆看马友友在日本的演出录像。《洛可可主题与变奏》。他总是觉得这首作品应该分成两个部分。前面是华丽明快,精致细腻的洛可可风格。后面则是柴可夫斯基个人悲情生活的写照。林鹃曾经说过,她不喜欢柴可夫斯基。因为他太过悲情。他的作品泛滥着无所不在的情感纠结。他没有反驳她。他知道她是在暗示他,人生不能过度悲情。他同时也觉得对于音乐的理解,就像对待人生的理解一样。每个人都持有属于自己的见地。
有一位他认识的年轻作曲家武欣若这样告诉他。柴可夫斯基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将孤立无助的情感阵痛变成旋律。他还说,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充满了矛盾的智慧。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理想主义与悲剧宿命论的决战。在热切和绝望中不断徘徊、挣扎、喁喁、思忖的漫长战役。那个青年作曲家后来写过一首大提琴与单簧管的二重奏。《巫舞》。丰富的音乐语汇描述了现代社会中艺术与商业的二元世界里,准艺术家们心中始存幻想与最终否定的纠结阵痛。这是他喜欢的为数不多的中国作品之一。
他觉得这个作曲家有些感受和他很相似。这种相似之处他说不明白。就像听到天彼岸传来的暴风雨声,可以引发他的敏锐感触,却不能用文字记载。
在图书馆的视听室里,有几个他熟悉的面孔。他本来想对他们微笑以示友好。他从来没有如此主动的向人主动问候。可是每个人看见他的同时都会用一种仿佛在思考而忽视了眼前一切的目光对待他。这才提醒到他。他现在的身份依旧是个罪名深重的买凶犯。
在还录像的时候,某个老师对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他迟疑地应了一声。他猜想在他转身之后,将会有许多出自或关心或猜疑或同情或讥讽的话语产生。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像是用刀,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同父亲讲希望一个人出去走走。父亲慈爱的大手在他脑袋上拍了拍,有如上帝之音,无形中灌入许多的字符在心底。他习惯这样的方式。他从不让不想对他失望的人失望。这是他的能力,也是他的悲哀。从不让人失望的人,多半让自己失望。因为从不曾是在为自己活着。
从西校门走出。偶尔会有擦身而过的人嘀咕着指指点点。他只要故意停下来转过去看他们或者她们。他们或者她们就会装作无所事事的仰望蓝天或者低俯脚尖。有一瞬间,他觉得他一直与他们或者她们保持了遥远的距离是一种理性的智慧。他与他们不同,他没有伪装的外衣可以避寒。他也与她们不同,他没有是非的耳朵可以寻求某种听觉上的刺激。
步行十分钟。机器人楼下的地铁口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正在兜售一丝不挂的人肉影片。他从她们身边经过,看见熟睡的婴儿的脸庞。柔和的线条里夹带着黑色的光晕。一个婴儿的哭啼没有引起任何路人的驻足。他望着脸色麻木的人群,骤然降温。人与人最近的距离当中间有个不断壮大的黑影。
在他熟悉角落里,树影婆娑,仿佛举着鲜花的少年儿童列队高喊欢迎之辞。他在熟悉的区域里坐下。仰头呼吸。他记得他曾经对它说过,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他只是来看看它。
在有声的舞台上他用足了情感,甚至掏空自己,直到零星的激情也随之毁灭。他对待生
活是诚恳的,只是偶尔习惯保持状态低落。与心情无关。从小就游走在诸多的梦幻与现实之间,难免受累。他记不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审判。审判自我的知足与不安,审判一切的愚氓和懒惰。只是被时间推行着前进,长大。每一步,走的不那么主动,有犯罪般的痛,像把一只手放在有铁钉的柱子上划下来,有伤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感。所以在没有舞台灯光照射的时候,他选择沉默。表达本来就是一种情感浪费。
从看守所里出来,他不再每夜失眠,也不再整日愁眉。这一切都快消失的时候,他又有一种莫大的悲哀。算是产生了一种对遗失的意识。他愿意在阵痛中体会每一个瞬间的交错和每一个与潮湿空气摩擦的情节。他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