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燒了以馬內利的裙子,將他吊在屋樑上叫他請求神的饒恕。
他說「你就是神你叫我請求你的饒恕」他就說「父親請你饒恕我」但他父親還是感到冒犯。是真實讓他感到冒犯。就不肯放他,吊到他不動全身都發耍赣H才慌忙的放下他。
洠Т┤棺右择R內利就開始殺動物。先殺貓,再殺隔壁的牧羊狗,吊死。用鳥徽T到鳥,一手捏死。母親發現他身上有血漬床底又有吊繩就開始哭泣,完美牧師太太也做不下去。
「安妮亞。」她哭。「安妮亞。你和你弟弟換轉就好。」
安妮亞有時候錯以為自己是她弟弟。「以馬內利就是平安的意思。」
她父親死前神經錯亂,以為安妮亞是她弟弟。他按著她的頭她的頸給她祝福:「我兒以馬內利:願你得著全迦南的奶與蜜;所羅門王的智慧與華美;約伯的忍耐;亞伯拉罕的信心與希望。」她母親完美牧師太太就裕渌骸割娔愕念^長滿蛆蟲;願你的劇痛長存;願你的腸穿肚爛耳朵發臭眼目不明;願烏鴉吃掉你的心。」她父親握著安妮亞的手,安妮亞將手抽出來,換了一本拢洝!
父親死後一年就換了另一個父親,完美牧師太太還是非常完美,嫁給了另一個牧師,立刻多了三個六七八歲的孩子。安妮亞已經十六歲,她洠觞N負擔一樣叫父親,新來的兄弟姊妹一樣是兄弟姊妹,只是以馬內利看不開,離家出走。
回來時全身破破爛爛,裙子變成破布,乳罩給扯爛,高跟鞋掉了跟,假髮和手錶都給搶去。臉上一紫一黑,小腿一條一條木棍毆出的傷痕。
見到安妮亞以馬內利就大哭。「原來做女人那麼慘。」
他在酒吧給性襲擊,給襲擊者發現他是男子就毒打他一頓。
後來他就洠г僖追V袑W畢業後還考進了軍校當職業軍人。
安妮亞時常覺得她不是她自己,只是另一個人,困在她的身體裡面,一直逃不出去。因為那個人時常想逃,所以手好長,腳好長,身體好長,總在生長和伸展但無論如何都逃不開這個肉體。
或許是這個肉體。她改變一個姿勢,另一個,又另一個,都無法找到一個空間,可以存放她的手手腳腳,她的高度她的飛揚。
可以離開德國她就第一時間離開德國。「我愛我的國家但……。」每個德國人都愛她的國家她無法不愛但……。
在美國亞特蘭大城唸的大學。她選亞特蘭大只因為她得到了獎學金,而亞特蘭大的學費特便宜。
天空那麼大,為甚麼她會覺得小。
夏日棉花田飄雪。栗子飛跌在她頭上。冬日她在電腦面前可以感到電腦的微溫,沐浴時熱水的蒸氣,小息的時候買一杯熱咖啡的安慰。
唸的是「國際關係」,美國和歐洲的貿易和軍事合作,中枺鼑业淖诮绦n突,枺蟻啲F代史與非洲發展史。但她關心煩惱的只是同室比提的男朋友甚麼時候搬走,拢Q節到底好不好回德國,下學期要找一個薪酬比較好的兼差。
「到後來就很討厭美國。」
「當初每個人都說美國是好地方。我也願意相信。」
「也說不清楚是甚麼。可能討厭美國人動輒說『我愛你』。請她吃一杯雪糕又說『我愛你』,放幾天假之前說再見又要加句『我愛你』。」
「或許只是討厭比提,時常要討論愛情是甚麼,你懂得愛嗎你會付出嗎。我洠觞N好討論。我只想安靜的吃枺骺措娨暋!埂
「討厭每個人都懷疑我是同性戀者。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管得著﹖是又逼我政治正確要『走出來』,不是又懷疑我是易服癖或變性人。『哪有女子長得那麼高』。」
「他們總在埋怨:歐洲洠в腥苏f英語!發神經歐洲就是歐洲,我們有自己的語言為甚麼要說英語。」
「地方那麼大。只有州界而洠в袊纾孟袷澜缇椭挥忻绹!埂
「我懷念布拉格、維也迹⒛崴埂⒉歼_佩斯。」
到離開美國時幾乎急不及待,最後一天上課下午就坐飛機,一天她都不想多留。
回到柏林也不習慣。家裡有十分陌生的弟弟妹妹和父親,他們都住滿了房間她睡在客廳。他們洠筒荒芩麄兤饋砩蠈W她就得起來。
紅燈不能過路,走在馬路中心警察會來警告。
新迹庠诨疖囌玖鬟B,見到土耳其人見一個揪一個。
買一個漢堡飽都要七馬克。漢堡飽有甚麼好吃,美國的快餐食物挺討厭,但柏林開了一間又一間美國快餐店。
去了倫敦大學唸碩士學位,一住住了七年。
洠в猩觞N好埋怨,找到一份工作,在歐洲議會研究部當研究員。
七年有米高、米高、米高。三個男朋友都叫米高,英國人真缺乏想像力。
很平均,每一個米高和她共同生活或分享的時間,差不多兩年。
第一個米高當劇場和電視台的佈景設計。和米高一起去看電影和話劇,他會預備得很周詳,劇評影評剪下來給她看,十五分鐘前一定要抵達場地等入場,他說最初的幾場最重要,看完又會有冗長的分析。她想說這些枺鞑贿^是娛樂,不必太認真。但米高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
做愛也很認真,要做得十全十美,吻臉吻身,要耳語要溫柔也要激烈。這時候安妮亞會想,或許她是個同性戀者。她對這樣認真的男人不大感興趣。
但她也洠в信錾咸魟铀閼j的女子。那些要剪短髮和穿男裝的女子她覺得很可笑,那些渴求同性愛的長髮女子她又覺得太過壓逼了。
一段日子下來米高見她事事都不感興趣,對她也無法太認真了。
最後一次收到他的電啵дf,「請你明白我無法時常給你寫電啵В蛘吲惆槟恪N夜ぷ骱芏啵矝'很好的心情去做其他的事情。」
安妮亞洠Щ剡@個電啵АC赘呔瓦@樣在她生活中消失。
然後她想:原來他在我生活裡從來洠в衼子羞^空間。他不在我不會覺得他不在。他在我也不覺得被佔據。
第二個米高和她一起搬進新房子,搬進去安妮亞才發覺,原來他結過兩次婚,第一次的妻子還在倫敦,第二個妻子就在愛爾蘭。兩個妻子每個晚上都打電話進來,安妮亞說,「不如你自己申請一個電話。」他洠в猩暾埩硪粋電話,只用手機。
米高很會玩。他會在家裡焗蛋糕,不下於安妮亞的完美牧師太太母親。夏日他又會開一架敞篷寶馬招搖過巿,冬日改開一架小賓士。他很會穿時常花時間去買衣服,又給安妮亞買西裝領帶,說她是「德國最英俊的女子」「莉莉瑪蓮」。他和安妮亞去朋友的派對,會介紹安妮亞是他的「男朋友」,把他的朋友唬得叫她「史耐特先生」。安妮亞姓史耐特。
和米高生活日子很容易過。他當地產經紀賺錢很容易所以花錢也很容易。
是米高提出要搬走。「我想結婚。」這是第三次。安妮亞以為自己可以很輕淡的說:「恭喜了」但她只是用咖啡杯扔他。咖啡杯洠又兴陀玫印⒉璩住⒖Х葔兀拥剿活^血他就急急忙忙的拉門逃走。他的手機響了安妮亞就拿起手機追出扔到門外去。「死豬玀!」她將他所有的衣服扔出門外,自己坐著客廳開著電視倒一杯威士忌酒定驚。有人按了門鈴她洠iT鈴響了又響她喝盡了威士忌去開門。是鄰居米爾先生很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你可否將樓梯的垃圾清理一下?
第三個米高是一年後的事情。安妮亞需要時間與空間。
如果她願意她可以在倫敦和米高待下去。
迷惘一旦成為生活的內容,就無法抑止。
她不是那種開口椋Э谡f「我討厭重眩沟娜恕K皇撬囆g家,又不是新聞記者。
生活不特別難過,她已經三十歲,在世界已經活了足夠的日子,讓生活不特別難過。
米高是一個好伴侶:聰明、敏感、獨立、喜歡邉印⒋蚋郀柗蚯颉ⅡT馬,也喜歡藝術、音樂、彈鋼琴、看畫。
她的工作還可以,升了當研究部的主管,每年差不多有三個月的時間在布魯塞爾或其他歐洲議會成員國。
只是好像有一耄в鳎荒苊靼住!
她站立。影子好長好高。她可以看著影子一直拉到屋子的角落去,與光線一同消失。
她在巴士站等巴士,巴士來了去了她都洠в猩稀K蝗煌浰ツ难e。
連酒她都不想喝,茶不喝咖啡不喝,每天光喝水。也不想吃,一直瘦下去。
也不想米高碰著她。地車裡如果有人碰到她她便會瞪眼罵人:「我請你!」
米高說你要不要去見一見心理醫生。安妮亞的愛國主義發作,說,「才不像你們英國人那麼脆弱。我們連迹的歷史都可以承受。」說得米高啞口無言。其實米高和安妮亞都洠Ы涍^戰爭,都是聽回來,學習歉疚學習堅強,假得很,不過是吵架時的藉口。
好像她裡面所囚禁的那個人,突然萎謝,不再想離開。安妮亞的肉體變得很大,大得她不知所措。她從來洠в杏X得她這麼高,她的肩膊也從來洠в锌s得那麼窄。
「來西班牙學佛朗明哥,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
「我從來洠в刑^舞,也不知道佛朗明哥是甚麼,還將她和阿根廷的探戈混亂,以為是咬著玫瑰兩個人跳的那一種。」
「來塞維爾旅行正好是佛朗明哥節,有兩個一星期的課程,我就報了名去跳,反正洠觞N事好做。」
「第一天上課還不知道要穿佛朗明哥鞋,只穿一雙球鞋去。」
「我好高,老師的頭只到我的胸前,她說『你不要害怕高』,她拖著我的手一步一步的教我跳。已經很多年洠в幸粋女子握著我的手。我母親自從我父親死後就洠в形者^我的手。」
「就這樣留了下來,離開了倫敦。」
「在方向轉變的途中,我需要一個姿勢。」
佛朗明哥是安妮亞生命中的偶然一件事,不會長久。
她知道,因此這件事情變得很真實。
並且嘗試理解身體之間的互相對抗,鬥爭所得到的和諧就是舞蹈的空間。
——譬如手和手的對抗。手肘要揚起,肩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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