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分身人- 第1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但是经过客厅走过厨房卧室时,我被难以用语言形容,夸张一点说,接近于恐惧的情绪搞得直发晕。仔细观察的话,室内的冰箱和电视不用说,甚至墙壁和玻璃窗也吊着无数黄色的小纸片。由于上部的黏性成分,被粘附在其他事物上面的大部分的小纸片下面都卷了起来,使人联想起晾干的漆脱落时的样子。这些纸片上都有一句或几句连贯的句子。
   txt小说上传分享

蝉(中篇小说)(34)
其中有这样的一句:“我的身体堵住了我的路。”“人生的耻辱把我关起来了,所以对于耻辱,对于有关耻辱的一切,对于联想起耻辱的事情我都无法思考。因此对于人生,我也无法思考。”这些看起来像是涂鸦,但不管怎样因此明确了一个事实,我非常热衷于写文章,不管是日记还是其他什么。这些就是我的备忘录,每翻起一张,我的幽灵就会重新出没。
  这里还有这样的一句话:“莫泊桑晚年受梅毒困扰,精神错乱更加恶化,自己写的文章写了又写,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可是我却清醒地做着这样的事,真是更可怕的事啊。”
  读这句话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我分明很早开始就陷入错过自己的危机感里,所以就像得了痴呆症似的在每个物品上面贴上名称,把想到的东西及时抄下来贴到显眼的地方。
  可能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这些字眼也就相当于是符咒。但这些字眼、符咒也阻止不了这可怕的变化,因此我也只能变成现在的我。我可以生动地在眼前勾画着这一切,不管是清晨还是白天,我从噩梦中惊醒后跳起来,拉过来记事本或记事贴胡乱地写着一些文字,把这些文字贴在眼前才放下心。因此,记事本里面记着很多词不达意的字句。
  书房里有一台看上去买了很久的电脑,我在电脑前徘徊了好一会儿,但我不想打开。现在我所看到的字句已经够了。我走到客厅,把所有的灯关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本来想给手机充电,可是却不敢为了找充电器翻抽屉。为了洗脸,我进了浴室,差一点就滑倒在瓷砖地上。如果滑倒的话,可能会有致命伤。回到客厅,我趴在了地面上。走进公寓的话,谁都会本能地越来越像蟑螂。我趴在地上观察了每个角落。形成角的地方,锐角,我现在正痛苦地面对着自己过去的锐角。
  这时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有一支绿色的笔映入我的眼帘,我无心地抓起了笔。这时这支笔变成了小蛇缠住了我的手指和手腕。我尖叫了一声摔掉笔,站起身来,突如其来的移动让我感到晕头转向。可能是因为这样我听到了幻声。这声音既像和我同行的小女孩儿的嘟囔声,又像从黑暗的角落传出来的美妙的音乐,而且又像不知是谁写的、很久以前我读过的诗句、慢慢被朗诵出来的声音。瞬间,我感觉到毛发悚然的战栗,我没想到自己的过去会让我如此的恐惧。
  过了一阵子,我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出神地望着红色电话机,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了。我期待着电话铃声能响起,也许是希望有谁、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打电话来把我从这个房间里拉出去。我深切地体会到,有时发出声音本身就是一种美德。一直被蝉的叫声折磨的我,被现在的想法搞得头脑很混乱。
  我把头转向窗户时,看到有张黄色纸张贴在上面,我伸出脖子读了上面的字句:“没有任何等待时,时间会自动流淌。约定时间的瞬间,时间就会钉住。时间流着血打转。石头被扔进平静的水面引起涟漪,我们遇到乱流,被推到岸边。”
  我终于拿起话筒,反正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我重新听了一下女人留给我的消息,按她留下的号码拨了电话。信号响了很久,当对方应答时,我说出我的名字,并说要招呼我的人。女人说了一句“您打错了”,随即挂断了电话。我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时间的再一次流逝,但大概过了十分钟后,我拿起电话按了重拨键。
  “啊,是我,刚才真对不起,我只能那么接电话。不过现在没事了,应该见个面啊。”
  虽然是同一个声音,却讲着完全不同的内容。我听着再一次感到稀里糊涂。可能是某种秘密使她回避着我的电话,现在她却因那个秘密想和我见面。她告诉我一小时后见面的地方,再次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刚要起身时,电话铃响了。我就站着接了电话,这次是男人的声音,是刚才接我的电话的男人。
  

蝉(中篇小说)(35)
“是我,我猜到现在你可能会在家,打了电话哪有那样挂断的,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一句话没说,放下电话机向玄关走去。
  25
  作为蝉身处蝉的叫声之中,反而是寂静与沉默将我包围。这可怕的寂静和无限的沉默像麻醉针似的扎进来,为了抵抗麻醉的力量,我正在咬紧牙关继续讲故事。
  在蝉的世界里,我常有被监视的感觉,组织的力量也影响到了我。因此我感觉自己像置身于军队一样纪律严格的体制里。当然威胁着蝉的生存的因素到处都有,蝉集体地发出吵闹的声音也是为了防御不被鸟吃掉。从这一点来看,跟蟋蟀和蝈蝈摩擦翅膀相比,像我们靠振动腹腔发出的声音更行之有效。就像弦乐器和打击乐器的区别。而且最近市中心有很多地方把步行区用高强度压缩水泥来代替,在这样的地方蝉无法钻出来,活活死在地底下。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蝉之间有种患难与共的情怀。
  在我的同胞中,知道我的底细的蝉经常让我给他们讲人类世界的故事。我跟他们说,为了变成蝉,我把自己的过去都埋到了地底下,而且作为人时还是一个失忆者,但全都是白费。它们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地底下的过去,却一直相信作为人的我可能会有所不同。因此,我不得不结结巴巴地讲有关人类的故事,更何况作为还不成熟的蝉,我有义务报答他们对我的照顾和理解。
  我跟同胞们说我在梦中也间或变成人类的模样,访问人类的家。我戴着人类的面具的时候,即使再怎么努力把身体膨胀也只能有小孩般大。但是人们接纳了小矮人的我,我得到了热情的款待后再回来。当我编出这样的话时,可能是由于说话方式像人类,同胞们发出惊叹声,露出吃惊的神情。
  可问题是,每次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它们都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不由自主地得意洋洋起来。结果我拗不过它们跃跃欲试的心情,决定和它们中的几个一起访问人类世界。已经很晚了,我们飞旋在城市的空中,终于落到亮着灯的建筑里面。这里是医院急诊室,到处躺着的肉体,步履蹒跚的人,还有在滑滑的地面上奔驰的人们,还有把别人撕开又缝上弄脏又擦干净的人们。加上刺鼻的消毒水剂味,我陷进了曾经遗忘的恐惧中,我们都颤抖着离开了那里。
  然后我们去的是天花板很高的建筑物。尽管时间已经很晚,那里却聚着很多人,闹哄哄的。在我看来一定是在举行什么宗教聚会的样子。同胞们瞪大双眼向下俯视着一丝不乱地排列坐着的人们。人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来,异口同声地发出声音。我跟同胞们说道:他们和我们蝉也没什么区别,我们自个儿的叫声和与大家一起叫时,不也是一样的嘛,这声音并不是在求爱,而是在沟通。同胞们听了我的话一齐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士走向演讲台说话了。声音嗡嗡的,听不大清楚。听起来大意是这样:朝鲜向第三十届台风委员会提出,蝉和大雁、松树、桔梗、海鸥等一样,也被提名为台风的固有名称。不久叫“蝉”的台风可能会刮来。人们听完这话后,闹哄哄的。虽然很难判断出闹哄哄代表着喜悦还是恐惧。但在作为蝉的我看来,是喜悦与恐惧交织而产生的某种攻击性的欲望支配着他们。
  莫名其妙地我感到不快,用力拍打着翅膀在人们的头顶上盘旋着。从刚好打开的后门挤了出来,同胞们紧跟着我。但后来才发现并没有走到外面,灯火通明的走廊像迷宫似的四处延伸,哪里也没有出口。瞬间我直觉到我犯了大错,但回头时门已经关掉了。
  我们嗡嗡地东奔西走,任意地飞翔,几乎碰到天花板。这时一面墙壁缓缓地打开,我们别无选择地向那里飞去,原来这是电梯里面。我们想把身体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但却总是滑下来,所以只能在这狭窄的空间到处碰壁,不停地扑打着翅膀。其实,电梯再一次打开门时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但我们却遭受了痛苦不堪的折磨。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封闭恐惧症吧。我们越动,四面的墙就越来越变得狭窄,把我们关起来。胸部像被压扁了似的发闷,嘴里不时的发出垂死的悲鸣。
  

蝉(中篇小说)(36)
终于,离开电梯后,我们在像大厅的地方的上空飞旋着,从半掩着的窗户逃了出来。然后顾不上看周围拼命地向着我们的地方、高楼大厦之间的小公园飞去。终于喘口气向周围望去,和我们离开时相比,只剩下一半的蝉了。我就像一个残兵败将,心里感到无比的悲惨。全部责任在于我,但活着回来的同胞们没有跟谁讲起我们这次冒失的冒险经历。而且从这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起人类世界的故事。
  26
  出租车按时把我送到了约定的场所。下车时街头已经落下淡淡的夜幕,都市里用人工造成的火光抵制着越发逼近的沉重的黑夜。我肯定认不出她,所以故意延迟十多分钟走进了咖啡店。
  我慢慢地在室内移动着,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周围。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部用透明的塑料制成的电话机。每当电话铃响起时,电话机就像萤火虫似的一闪一闪的发着光。如果这光是昆虫的光也就算了,但在人类世界里就更加刻画出周而复始的相逢和离别带来的空虚。这时,一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