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旧事》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国朝旧事-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人便依命放下小舟,载着那些水桶往岸上靠去。

  船队入港已是午后,抛锚落碇诸般杂事,又耽误了不少功夫,上岸打水的人,也是又多又乱,等李一官等人将水桶装满的时候,日头都已经西斜了。众人回到沙滩,将小船推入水中,又将水桶一一码放妥当,便先后跳上船打算摇桨离开。忽然间,李一官听见岸上一阵喧嚣,回首去看,只见岸上的汉人和红毛,均向不远一处拥了上去。

  隔着层层人群,李一官看不分明,却可以肯定地是出乱子了!李一官这回出来,就是想要逃脱。到了澎湖,他正愁没有机会跑路,却发现岸上有一番乱象,自然是心下一喜。李一官兄弟四个互相一望,眼底均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他们当下跳回岸上,也向那人群密集之处凑去。

  凑近了人群,李一官拨开人丛,当先挤了进去。见是三个红毛兵,正手持火铳与两个水师士卒怒目相向。而在他们当间的地上,却是半爬半跪着两个汉人。这两人左右手,皆被绳索捆在一处。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浑身湿透,分明是刚刚从海水里捞上来的。血水正自他们脑袋与身上流淌下来,不过,他们的身体不断抽搐,又时断时续地痛苦呻吟,倒让人们知道,他们一息尚存。

  显然,这二人定是被红毛掳来做苦力的。想是不堪忍受折磨,眼见大明兵船来了,他们便想逃出一条活路,却被红毛捉了回来。至于这两个水兵,十有七八是瞧见同胞受辱,不堪目睹,这才站出来说话,却与这红毛争执起来。

  人丛之中,兀那红毛端着火铳,仍在调笑。但见那红毛一脸奸邪的模样,甚是可恶地侮辱汉人开心。那出头的两个水兵,或因听不懂番话,或是当初也是一时气急,拿不出什么章程来,只是心情愤愤,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再看在场的水师兵士,虽也不乏提着刀斧的,却都围在外围,任那红毛大放厥词。

  李一官深吸口气,给李忠等人递个眼色,便和李忠抢步上前。他将眼前的两个水兵拉在身后,林福与张弘两人,却没入人群不知所踪。

  站定了身子,李一官冷漠地瞥了瞥眼前的红毛,抱一抱拳,面对红毛的火铳刀剑凌然不惧,冷道:“几位,哪位头领说得上话的,上来答话。”

  面对红毛,李一官出口的却是汉话,然后由李忠充作通译,翻成番语。

  李一官这一出头,便叫那红毛和周围的水师官兵都是大呼意外。李一官虽不及那红毛高大,却也甚是结实,他衣服破旧,手无兵刃,但是形容无比严肃,双目圆睁,加之他话语掷地有声,别有一番气势。这一亮相,方才混乱嘈杂的场面,竟渐渐安静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红毛纵然嚣张,却也为李一官的气势所迫,倒也没有出言不逊。要说这红毛,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几个红毛兵想必也是知道,事情不好善了。他们手中虽有火铳,但周围这些人围着,汉人手里也不乏刀斧之类的兵刃,又是近在咫尺的距离,真闹将起来也难讨了好去。几个红毛当下交头接耳一番,当真打发了两个红毛,挤开人群去了。

  李一官不将红毛兵放在眼里,他见有人去报信,便转身向身后二人抱抱拳,算是见过面了。想来这二人方才也是冒失,见事情闹大,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是以彷徨无状。此刻,既人出头,那二人顿感轻松,向李一官、李忠抱拳还礼后便悄悄向后挪了小半步,让出李一官二人在前面抵挡。这二人些许心思,如何逃出李一官的法眼,他也不在意,反主动将他们护在身后。

  此番王梦熊来到澎湖意义非常,或者两边都无心闹出什么事端来,既已经有红毛前去通报,场面上倒也冷静下来。在场的众人悄然挪动脚步,向各自的队伍收拢,形成了十分明白的两方阵营。几个红毛,依旧是端着火铳排在阵前,而汉人因有了李一官出头,也是找到了主心骨,那些拎着刀斧的,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李一官、李忠的身后。

  明军与红毛两方,在沙滩上泾渭分明,僵持下来。一时间,这气氛也是甚为紧张。不过,双方却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片时过后,红毛的队伍终于分开来,一个军官模样的红毛,在三五个红毛的簇拥下,站到了李一官的面前。

  这来人红毛碧眼,与一般的红毛却也没有什么特别。李一官微微仰首,大眼瞧了一番,伸手向李忠要来二两银子,这是他们报名得来的赏钱,李一官以同样冰冷的话语答道:“此二人,大爷出二两银子赎身。”

  李一官此言一出,水师官兵们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纷纷喝彩,吆喝着为他鼓劲。倒是来人听了李忠的翻译,心下颇为难办。

  来人却是威廉&;#8226;伊斯布兰茨&;#8226;邦特库。

  占据澎湖之后,邦特库便奉命前往福建沿海,做了打家劫舍的急先锋。他的“格罗宁根”号战船,远较水师战船硕大威武,邦特库也十分谨慎。所以,数月下来,他率领“格罗宁根”号,面对福建水师的驱逐,他几乎未受损失,反倒从福建沿海,抢劫了大量的物资和人口,很是做了不少恶事。

  时下,海上生活尚十分艰难。邦特库在福建沿海游荡了数月后,队伍需要休整,“格罗宁根”号也需要修缮。于是,不久前,邦特库奉命回来澎湖,同然后,受雷也山安排,监督修筑风柜子铳台。

  工程建设显然是奴隶们的活计,邦特库只是负责督促。一般来说,使用奴隶做工,奴隶逃跑也是寻常事,方才他听说有奴隶跳海逃跑,邦特库并不怎么放在心上,随手安排士兵去抓,谁知刚刚将那逃奴捉回便引发了这么一场乱子。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说此时,李一官同邦特库相距不过咫尺,两人正当怒目相向才是,奈何这两人并不知道彼此的关系。

  李一官虽见过不少红毛,奈何他要分辨出来,这许多红毛的细微差别,也是有些困难。此前,他只在“格罗宁根”号上匆忙见过邦特库一眼,且数十日前的事情,印象多少有些模糊。何况,当时船上,邦特库难免有些蓬头垢面,现在澎湖休整,邦特库自然没有那般狼狈,衣衫、发式都已变了,此时天色将晚,而他又在陆上,李一官又如何认得出邦特库便是他的仇人?

  这汉人瞧番鬼,总觉着都是一般模样,同样,邦特库并没有瞧出李一官的特别来。那次李一官乘风暴逃脱之事,邦特库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知道,从他船上逃脱的人,便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东方土著。其实,在他看来,他抢劫李一官,欲俘他为奴,在东印度公司来说,不过是寻常的公务。邦特库根本不曾知道,自己的行为,已在李家与东印度公司之间,造成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邦特库倒是知道眼前的局面麻烦。他虽只是一个船长,但此次北上的任务,邦特库却是明白的。麻六甲、香料群岛等处,东印度公司已经到手,若要进一步拓展东方的贸易,便必须打开大明的国门,这也正是此番出兵的本意。

  邦特库双手沾满了鲜血,但他头脑却并不糊涂。经过这段日子,他十分明白,东印度公司力量有限,与大明全面开战。是得不到好处的。从公司的利益来看,上上之策,莫若以有限的武力恐吓大明朝廷,以此达到开埠通商的目的。

  所以,昨天得知大明朝廷派遣了一位官员前来交涉,上至总司令雷也山、评议会高等商务员,下到船长、大副,都为之疯狂。迄今为止,这是韦麻郎之后,大明朝廷第一次派遣官员,来与东印度公司磋商通商事宜。显然,此时此刻,谁也不愿节外生枝。

  邦特库意识到眼前的这件事情十分棘手,两个奴隶虽然算不得什么,然而他不希望因此影响了公司的大计。但是邦特库自持身份,又岂能愿意向眼前的土著矮子低头。邦特库眼瞅着面前的东方矮子,他恶狠狠地盯一眼,又瞥了地上的两个奴隶,厌恶地问道:“怎么回事?”

  李一官未能认出仇家,脸色却一般的冰冷,又道:“此二人,大爷买了!”

  邦特库不理李一官的话语,却生硬地问:“他们是你什么人?”

  李一官却哪里与他废话!他抬手将二两银子丢在地上,只道一声“与尔无干”,便招呼抬人离开。

  邦特库不想事情闹大,但他却不是受气的主,李一官却如此无礼,邦特库又哪里忍受得住。

  邦特库大喝一声:“站住!”

  随着邦特库举起右手,几个红毛兵纷纷抬起了枪口,对着李一官等人压上了两步,瞬间将汉人的气势压了下去。李一官缓缓回身,拿眼角瞟一瞟地上的几块银币,毫不畏惧地轻蔑说道:“人都要死了,你们还要怎的?”

  此时,邦特库也是被李一官撩拨地来了火气,当下回驳道:“这些奴隶,是尼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的财产,你们不能带……

  “奸你个老母!大爷说了,这两个人大爷买了!怎么?嫌银子少?人都要死了,你还待怎的!”李一官分明是挑事来的,哪里给邦特库理论?他高举一臂,指着远方的工地,朗声道,“弟兄们!

  红毛在咱们的土地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那边,那便是咱大明的百姓。戚将军说过,咱们当兵吃饷,便要保境安民!如今,咱们看着大明百姓受苦,弟兄们,你们说,咱们该当如何?是爷们就说句话,咱们管是不管!”

  这等义正言辞,原本便无比鼓动人心!有不远处千余衣衫褴褛的人群做映衬,李一官说这几句话时,又是运了丹田气说出。结果,这字字掷地有声,合着李一官浑厚的嗓音,如阵阵春雷般振颤着每人的双耳,水师官兵当下便激动起来。

  却在这时,便听人群里有人高呼了一声:“放人!”

  这一声呼喝恰到好处,便如点燃火药桶的那一粒火星,立刻将水师官兵的愤怒,全然激发出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