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菊香说:“真是有意思,西洋人长得与我们大清国人不一样,连海神神像也不一样呢。”
詹天佑说:“是啊,不同的种族都有自己心中的神。”
钟文耀说:“洋人当然信洋神了,洋神当然也应象洋人了。”
谭菊香说:“听老窦讲,你们出洋时老百姓对花旗国不了解,甚至有人传言到花旗国后,因为吃了洋人的东西,喝了西洋的水,你们也会变成洋人的样子,是这样的吗?”
詹天佑看了一眼钟文耀,然后大声回答道:“是啊,听容闳大人说,当年在上海时就有一位家长在孩子报名后,正是听老百九有这样的传言,撤回了报名。”
钟文耀说:“容大人说,那位家长甚至还说,就是将来孩子长大后即使是在家乡帮人做佣,也不让孩子出国,吃洋人的东西,喝西洋国的水,以至变成洋人的模样。”
谭菊珍说:“要是吃了那里的东西喝了那里的水能变洋人的话,那你们俩个现在会长得怎么样?我们不就要跟你们这俩个洋人结婚了?”
詹天佑说:“假如我们真的变成洋人的模样,那你们还会嫁给我们吗?”
谭菊香说:“那你们就要问老窦老母他们了。”
两对新人一边游玩,一边说笑。
不久,他们来到位于提督马路的莲峰庙。这座庙占地辽阔,古树婆娑,庙貌庄严肃穆。主庙供奉观音、天后,尚有武帝殿、仁寿殿、医灵殿、神农殿、沮诵殿及金花娘娘痘母殿。
谭菊香与谭菊珍姐妹每见一个神像都要捐点钱,然后燃香跪拜,当她们来到观音神像前时,两个新娘各自拉着自己的新郎,要他们分别陪自己拜观音。钟文耀说:“前面你们都是自己拜,到了这里怎么要我们陪着拜呢?”
谭菊香说:“你别问那么多嘛,叫你拜你就拜,你看天佑与菊珍拜得多认真。”只见天佑与谭菊珍在那拜垫上齐齐下拜,一丝不苟。
詹天佑轻轻地问谭菊珍说:“这是不是送子观音?”
谭菊珍嘟嘟嘴笑着说:“就你知道?”
詹天佑昂着头笑了笑,对钟文耀说:“二姐夫,你与二姐也来拜拜,这可是送子观音啊。拜了她,可以早生贵子啊。”
谭菊珍轻轻地捏了一下詹天佑,两人会心地对看着,笑了笑。
在澳门停留了三天,两对新人告别了谭伯邨,钟文耀夫妇回了香山县,然后赴美国任翻译去了。詹天佑和谭菊珍则回到了广州西关十二甫。
回到家里又是热闹了几天,先是一些亲友前来祝贺,摆了数十席酒席,然后是到一些族人家中拜访,让大家认认新娘。詹天佑略事休息数天,很快回到黄埔广东水陆师学堂。新娘谭菊珍则在家陪着詹兴藩和陈娇夫妇。
毕竟是做了新郎了,住在水师学堂的詹天佑总是尽可能多地回家陪陪新婚的妻子。几个月后,谭菊珍的肚子开始突出出来,升为准爸爸的詹天佑更是感到幸福得很,一天到晚脸上都挂着笑容,有时候还情不自禁地哼着英文歌曲,那种将为人父的喜悦,感染着他的学员们,有时候学员们不解,平时不苟言笑的詹教习这段时期怎么这么开心呢。
旧时读书人有人生四喜之说: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新婚燕尔的夫妻,总是会有许多快乐的时光。詹天佑在广东水陆师学堂教学之余,陪着妻子谭菊珍游历了广州许多名胜古迹,游光孝寺、登六榕塔、拜三元宫、看大佛寺、海幢寺、华林寺,每逢假日,在广州许多有善男信女的地方,都能见到这对年轻夫妻的身影。
谭菊珍由于受家庭的熏淘,逢庙必拜,遇菩萨必跪,每到一处詹天佑必耐心地陪着她,帮她点香,扶她起身。有一次,在光孝寺里,谭菊珍非常虔诚地跪在六祖慧能像前默默祈祷。詹天佑看她那么认真的样子,在回家的路上问她:“菊珍,你刚才在那菩萨面前是许愿吗?”
“是啊。”
“许得什么愿?”
“心里的许愿在没有实现前是不能说出来的。”
“连我也不能告诉吗?”
“那当然。就是我爸妈也不能说。”
“可我们是夫妻。”
“是夫妻也不能说。”她边说边用手护住自己刚刚突起的肚子。
詹天佑笑了。
谭菊珍说:“你笑什么?”
“我已知道你许什么愿了。”
“你说呀,你知道我许什么愿?”
“我不说,说了就不灵了。”
“天佑呀,在花旗国,番鬼婆是不是也盼第一胎生男孩?”
詹天佑笑着用手轻扣了一下她的鼻子,说:“怎么样,藏不住心中的秘密吧?”
“就你鬼精。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其实,在美国,女人怀了第一胎,对全家而言都是大喜事,至于生男生女,并没有我们大清国人这么看得重,生了男孩也高兴,生了女孩同样也高兴。”
“那你希望咱们这一位是男还是女?”
“这还用问?”
“你是说希望是男孩?”
“对啊,生了男孩,首先是你自己高兴,再就是我老窦老母高兴。”
“你呢?”
“对我而言,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万一是女孩呢?”
“那我就高兴。”
谭菊珍疑惑地问:“为什么?天下哪有男人不希望老婆生男孩的?”
“唉,这就是我与别人的不同之处。”
“说说你的理由。”
詹天佑认真看着妻子微微突起的肚子,沉思了好一会儿说:“说起理由啊,有一大谷箩呢。第一,第一胎是女孩对父母有好处,女孩懂事,知道疼人,你看我老母是先生我姐姐的,我两个姐姐从小就很懂事,帮我老窦老母做不少事,而且我和弟弟出生后,她们还帮着带大我们呢。第二,生女孩安全,你想,男孩长大后的责任大,十多年前我们因为是男孩才被送到花旗国去了,我们有的同学读书读死在美国,回国后,有些同学战死在福州马尾海战中,还有一个不是战死的,是训练时感染细菌死亡的。现在我虽为水师教练,一旦国家有事,同样是要披战袍出海作战的。唐朝诗人杜甫写过一首《兵车行》,里面有这么几句: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战争总是残酷的,男人一定是首当其冲。为此,我希望我们第一个孩子是女孩,不是自私,是希望生个女孩能成为你的帮手。”
谭菊珍眼睛里已含着泪花,詹天佑用手帕轻轻帮他擦拭,沉沉地说:“是啊,人类要是没有战争多好啊。”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1888年1月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忙着贴春联,准备过年了,谭菊珍顺利产下一女孩,这就是他们的长女顺容。谭菊珍生产的那一天,詹天佑刚好在家里,听到妻子痛苦的呻吟声,看到邻居阿婆与母亲陈娇忙进忙出,他在厅堂里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早已把一困编炮抱到门口的詹兴藩把编炮点燃,这是按照当时的民俗在向街坊们昭示,詹家又添了一口人口了。詹天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他急急地往房地闯,被母亲陈娇迎面拦住:“天佑,别那么急,菊珍母女平安。你现在还不能进去,等给孩子洗干净了你才能进去。”
詹天佑又回到厅堂,这回他不焦急了,静静地坐在八仙桌旁。陈娇到厨房煮了一碗糖水端进产房,示意詹天佑跟她一起进去。詹天佑走进去,看到谭菊珍平静地坐在那儿,望着接生婆手中的孩子。
谭菊珍看到天佑进来,轻声地叫了一声:“天佑。”
詹天佑高兴地说:“菊珍。”他用手拉住了谭菊珍放在床沿的手。
接生婆抱着用衣服包好的婴儿让詹天佑看,詹天佑看着那孩子水嫩的样子,想用双手去接,谭菊珍拉住了他:“天佑,小心。”
詹天佑说笑着说:“你放心,我会的。”他从接生婆手中接过孩子,用嘴嘟嘟逗着孩子,其时那孩子,眼睛才刚刚张开。
大家看到詹天佑那么认真、那么细心,觉得很有趣,这个曾在花旗国生活那么长时间的水师教习,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象模象样,脸上都露出了笑脸。陈娇说:“好啦,天佑,把孩子放到菊珍身边,以后你就多抱一抱吧。”
詹天佑说:“那当然啦,我现在升级啦,做老窦了。从今年开始长辈们就不用给我派红包了,真的好开心。”然后,双手把孩子放在床上妻子的身边。
铁路人生(1)
长女顺容的出生,给詹天佑带来了许多欢乐,1888年春天,在广州的西关、十三行、西堤马路,经常能看到詹天佑与谭菊珍抱着女儿逛街、散步的情景,有时候,陈娇会在他们身边帮忙,这段时期,应该是詹天佑最能感受到天伦之乐的时光。到了五月了,四个多月的婴儿正是爱逗笑的时候,詹天佑有时会用自己的胡茬去轻扎顺容的小脸,偶尔把孩子弄哭了,就一把塞到谭菊珍的手中,每当这时,谭菊珍就会嗔怒地向他瞪一眼,他申申舌头,做个鬼脸,把头转向一边。
愉快的家庭生活并没有影响到詹天佑在广东水陆师学堂的教习工作,只要回到学堂,他就会非常投入。有一天,刚好讲完一堂测绘课,一位中文教习交给他一个信函,是两广总督府的一份公文,让他第二天前往总督府。当天,詹天佑回家住了一晚,第二天穿好官服,坐了一顶轿子来到总督府求见张之洞,张之洞执着他的手说:“眷诚啊,我以为把你放在水陆师学堂能让你最好发挥才干呢,没想到,还是有人向我把你要走啊。”
詹天佑望了望四周,以为可以看到梁敦彦呢,但是没有看到。他接过张之洞的话说:“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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