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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生轻着步子,谨小慎微地拿着画卷和瓷盅进了内室。只听小花生一声恭敬无比的“世子”,荆凉夏的画卷便被随手放在了一旁。
一阵叮当碎响之后,那股豆腐花儿香又钻进了荆凉夏的鼻子,真是美味啊,只不过,这豆腐花儿没放葱吗,居然没有葱香味。
“世子,请用。”小花生谨慎地说着,荆凉夏实在看不到这个世子的面容,只得凭着语言来判断,这个小花生,怎么把自己放在那么偏的位置,面前竟是空无一物。
“嗯。”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轻轻的吮嚼声,荆凉夏闻着豆腐花儿香,直流口水。齐燕与她说过,画中仙不会腹饥,不吃凡物,荆凉夏听了直翻白眼,心中默想:那些凡物才是最美味的,知否?
“世子,我给您把画儿买回来了,如玉堂的,美人卧榻图。”小花生满是笑意道。
“你可看过了?”那世子道。
“我可是认认真真挑选的,如玉堂一开门,我就进去了,哎呀,满店的美人图啊,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幅,画中女子那可是朱唇如含丹,眉蹙如簪花呀!”
“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文词雅句了?”
“哎哟,这不是跟世子你学的吗?”
“少油嘴滑舌,把画给畅风,让他寻个精致的锦盒装起来,明日送去太子府。”世子轻描淡写道。
“世子……你不看看这画儿吗?”小花生支支吾吾道。
“不用了,直接送去,连圣上都知道我‘病’了,不去太子生辰,谁敢说道我?”世子道。
荆凉夏听着听着就懵了,送给太子?送美人图给太子作生辰礼物?这是什么世子,送美人图给太子,还不如送一车真美人过去,美人图看得到摸不着,无异于镜里看花,欲摘不能,水中捞月,望眼欲穿。
想着自己前生,命丧东宫太子府,如今又要被送去太子府,怎么自己与太子那么有缘。荆凉夏真想找一根坚实的绳子,寻个梁,面见阎王爷爷好生问问去。
“世子,那我便将画给畅风了?”小花生再次确认了一下。
“嗯。”世子似乎根本没有将小花生的话儿往心里去。
小花生转身拿起画卷,轻步走出内室,待到了门口,小花生低声道:“畅风哥,世子让你寻个精致的锦盒,把这画装上,明日随着拜帖一起送去太子府。”
只听刚那个年轻声音道:“世子真要送幅美人图给太子殿下?别人都送金啊玉啊夜明珠什么的……也不知道咱们世子怎么想的……”
“哎哟,你还想揣度咱们世子的心思?得了吧你就,明日趁早送去,免得世子发怒。”小花生将画卷递给畅风,畅风展开美人图,刚扫了一眼便满面羞红,匆匆又给卷上了。
“畅风哥看个画儿还能脸红,真是没能耐。”小花生偷偷笑道。
“不入流的美人图,也就太子殿下喜欢了。”
不入流?荆凉夏顿时不满了,怎么着自己也是个画中仙,美人图怎么了,自己穿着衣服呢,不伤风俗不败风气的,如何到了这个畅风嘴里,就不入流了。
“畅风哥!你不要命了!这话在咱们世子府还能说说,若是传了出去,让你三更死,你还敢活到天明?”小花生一听,赶忙急吼吼斥道。
畅风将画紧紧握在手中,横了小花生一眼,小花生一哆嗦,缩了缩脖子。
荆凉夏直觉得自己如同“击鼓传花”般被传来传去,这会到了畅风手里,转眼就被死死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精致锦盒中,这下好了,想出画卷都出不去了。
天知道那个太子殿下是个什么人。不过,听畅风和小花生的对话,自己似乎已经隐约知道了太子的品性,看来,这位太子,是个风流韵事满缠身的太子了。
☆、第4章 捉弄
西楚国浅元十七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今日是皇太子景天逸二十二生辰,贺寿之人源源不断,太阳刚刚西落,便将太子府围得水泄不通,太子府总管一个一个地记着拜访之人的名字与官职,尤其是……寿礼……
数十顶奢华贵气的软轿停在太子府门前。太子府甚是华丽,两方约有一丈之高的青灰石墙长延足有半里之远,高门阔拓竟是一丈有余,双扣红漆大门光亮地敞开,门前两座石狮戏珠威武气派,门前廊厅挂满红艳寿灯,此时正是宾客盈门之际。
太子景天逸一袭明黄太子朝服,站在太子府正门前,面上洋溢着得意笑容,看着一个个达官贵人穿得富态华贵地由各自小厮领着下了轿,递上拜帖送上贺礼,嘴里好话连连,无不彰显当朝太子之风华。
畅风坐着世子的一顶简易小轿,一路沿着繁华大道,畅通无阻地来到太子府跟前。
“晋王世子到!”府前负责通报的小厮见着小轿几近,一鼓作气大喊道。
景天逸正一脸冠冕堂皇的笑容,做好迎接的准备了,却见小轿落地,畅风依旧一身侍从模样地从小轿中不失礼数地钻出,他左手扶了扶轿门,右手紧紧抓着一个精致的长盒和一张大红拜帖。
景天逸眯着眼睛,脸上笑容渐渐凝固起来,似乎对小轿中不是晋王世子并不十分诧异。
畅风恭敬地上前,俯身作揖道:“晋王世子韩谕携礼,贺太子殿下寿。”
景天逸顿了一下,示意一旁小厮接下贺礼和拜帖,便瞬间便又笑容满面:“我当是世子亲临,怎么,世子还病着呢?”
“世子风寒已久,不宜出行,若把病气过给了太子殿下,便是我们家世子的罪过了。”畅风滴水不漏,景天逸竟是无以反驳挑错。
“晋王世子向来体虚病弱,常年累月用药汤吊着气,难免有些不便之处,不打紧,本太子心领了。”景天逸笑道。
“太子殿下见谅,我家世子深知太子喜爱美人,便不分日夜寻了这美人卧榻图,送与太子,还望太子笑纳。”
景天逸一听美人卧榻图,眼中一亮,犹如一只深山饿狼般,就差眼冒绿光了。畅风看太子这副模样,心想这太子风流成性的坊间传言倒是八分信了,也不知当朝天子怎么着就看上这么个庸俗不堪的皇子,不过是仗了个嫡长子的身份,当今的三皇子景天遇也是皇后嫡出,论品行论孝德,不知比太子高出多少。
荆凉夏在锦盒中静静听着畅风和景天逸的对话,心中忐忑不安,这太子莫不是有什么龌龊嗜好?哎哟喂,真是最近撞了太岁,什么怪事都轮到自己的头上,从前在东宫,听说皇上想见早夭的晋阳公主,便请了个叫张果老的老道作法,当时还觉得这天方夜谭般的事情不可当真,没想到自己重生在画里,也是一桩诡异的事情了。
畅风很是大方客气地与景天逸寒暄几句,替自家世子贺了礼,便又钻入轿中,朝着晋王世子府的方向远去。
荆凉夏的画卷被小厮堆在了一堆贺礼之上,隔着厚实的盒子,似乎还能闻到一丝铜臭气。
不知过了多久,估摸着也有一两个时辰了,荆凉夏伏在桃花软榻上昏昏沉沉,几度欲睡,桃花树时不时落下几片粉色花瓣,轻轻躺在荆凉夏身上。
太子府!怎么绕来绕去,都是太子府!荆凉夏心想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命格,是命里与太子有缘呢,还是命理克太子?上一世的东宫太子硬生生被自个儿亲爹给充军了,这一世在一个陌生的时代,会不会又再次目睹太子倒台?看这太子一副风流模样,万一倒了台,这可不是一棵可以长期依靠的大树。
想到这,荆凉夏心里绕着小九九,嗯,还是找个机会溜出太子府吧。
“将那幅晋王世子献上的美人图送来书房,别的让太子妃挑捡了入库罢。”这时,只听景天逸声音远远响起,荆凉夏一个激灵惊起,惴惴不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整个画境,除了徐徐风声,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等了不多时,荆凉夏警惕地向画外看去,一道柔柔的烛光渐渐映入眼帘,荆凉夏惶恐地捂着嘴,这个龌龊皇太子要开画了!
慢慢的,一张略苍白的脸慢慢出现在荆凉夏面前……
景天逸生的倒是好模样,一袭黄缎印龙薄袍,黑发半束,宽额窄腮,鼻子秀挺,嘴薄有型,就是肤色苍白无力,看起来像是平日里夜夜*,身子都要被掏空了似的。
“卧……榻……图,荆……凉……夏……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图啊……人美,名儿也美……”景天逸黑眸紧盯画面,念念有词:“不像别的美人图,艳丽有余,独失清华……”
景天逸仔细地看着画儿,荆凉夏警惕地盯着景天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万一一个不留神,连眨三下,活了过来,这得把太子活活吓死不可。
“可惜呀……可远观,不可亵玩……只能眼中饕餮,无法揽入怀中……”景天逸一脸失落,说罢,又色迷迷地伸手拂上画纸。
景天逸大手拂过,荆凉夏立刻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都想扎了刺般的难受。景天逸微眯着双眼,几欲流口水,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美人图。
荆凉夏转过身去,若再继续看着景天逸这副德行,自己真的要吐出来了。
景天逸似乎想到了什么,将画小心谨慎地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转身到了红木案前,捋起袖子,研墨,提笔,凝神思绪片刻,口中喃喃落笔于一张湛白的宣纸:
画中有佳人,卧榻颜如玉,桃花伴于侧,人花交相映。
荆凉夏听着景天逸的诗词,倒是频频点头,活了那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写诗来夸自己,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其实荆凉夏以前上过一阵子学堂,只不过后来娘亲生了弟妹,家里没钱,只得搬个椅子坐在学堂门口,听那朗朗书声,几日后便被先生轰回了家,没多久就跟孙姑姑进了太极宫,结果又因为长得太寒碜了被撵出来分给了东宫太子府的外殿。
“美人如此,怎能缺这撩人春…色呢!”景天逸眼中精光一闪,一副色…欲春心的模样,再次研墨提笔,不多时,另一张宣纸上便跳出一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主角正是荆凉夏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