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这会儿梳头,可是要出去?”李婶这才留意到夫人换了身衣裳,又在整理妆容,便问道。
俞氏点了点头,一边为阿语的康复而高兴,一边也为要去长房那边在犯愁,大伯祖母还是慈善的,但是身为族长夫人的三伯母可不好相与,更何况还有个二姑母在,二姑母那天就冲她开骂……你怎么教的孩子?让她跑到戏台上胡闹……哎!待会儿去了,还不知会拿多难听的话来为难她。
“老太太非要夫人今儿个领着阿语小姐去给长房那边赔罪。”元香不忿道。
“什么?”李婶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赔罪?凭什么要我们去赔罪?明明是六少爷惹的祸,还有四小姐那个害人精,咱们不找她们算账都是好的了,该去赔罪的也是四夫人,关咱们什么事?”
元香一声冷笑:“老太太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孙子受委屈,这柿子总是捡软的捏,还不是看咱们夫人小姐身边没个可以依仗的人……”
“别说了,这些话要是让外边的人听了去,少不得又是一场麻烦,多艰难咱们也熬过来了,现在小姐病好了,再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不是?不过是去赔个理,长房要说几句就让她们说,也不会少一块肉去,没事的。”俞氏安慰她们也是在安慰自己。
李婶和元香对望一眼,心里都是闷闷的难受。本来吧!老爷不在了,夫人还可以去投奔舅老爷,可偏生舅老爷又远在滇城,山高路远的,夫人经历了一次劫难,再也不敢出远门了,只好呆在这里受气。
“夫人您先把鸡汤喝了,待会儿我陪您过去,要是长房的人不讲理,我这老婆子豁出去了……”李婶愤愤的说。
俞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打断了李婶的话,说:“李婶,咱们又不是去拼命,要你豁出去做什么?你且让李叔去备车,待会儿让李叔送我过去就成。
“是,我这就去。”李婶悻悻道,走了几步想起来,回头说:“夫人,您别忘了喝汤。”
俞氏微微一笑:“我知道。”
这是阿语的一片孝心呢!她是一定要喝的。
“元香,待会儿你别告诉小姐我去了长房,免得她担心。”俞氏又叮嘱了元香一句。
元香郁郁的应了一声,在没有几样首饰的妆奁里拣了一支雕玉兰花的碧玉簪子和一支石榴石的珠花替夫人戴上,夫人能拿得拿得出手的首饰也就剩这几样了。
俞氏端起鸡汤轻抿了一口,香浓的汤汁如一道暖流,一直暖到心里,三年了,俞氏又一次品尝到幸福和满足的滋味。
正文 第四章 被忽视了
俞氏收拾整齐,出了院子,李叔已经备好马车停在西门的巷子口。俞氏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一掀开车帘,俞氏吓了一跳,惊呼出声:“阿语,你怎么在这里?”
阿语嘿嘿一笑:“娘忘了,祖母让咱们一起去长房赔罪的。”她就知道俞氏会撇下她独自去长房,俞氏生性温柔,不善于争辩,先前为了她顶了祖母,已是难得,要是长房那边的人为难俞氏,俞氏肯定束手无策的,所以,她早点溜出来在马车上等俞氏。
俞氏赶紧唤元香过来:“你快带小姐回屋去,小姐的伤还没好呢!不能出来吹风。”
“娘,阿语已经没事了,头也不疼了,就让阿语一起去嘛……”阿语撒着娇。
俞氏不为所动,沉着脸:“不行,阿语,你一定要听娘的话,回去好好躺着,娘一个人去就好。”
“娘,要是祖母知道阿语没去,肯定又要说阿语的不是。”阿语找借口。
俞氏神情坚决:“阿语,你祖母那里娘自有交待,你无须烦恼。”
“可是,阿语想证明给大家看,阿语不再是傻子了。”阿语急切的脱口而出。
俞氏神情一黯,叹了口气:“阿语,娘是不想再让你受委屈。
阿语拉了娘在身边坐下:“娘疼阿语,阿语知道,可是,不是躲起来就不会受委屈,阿语要让她们看看,阿语是聪明的,阿语不傻,让她们再也不能为此取笑阿语。”
俞氏心里一阵抽痛,摸着她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要证明给大家看,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阿语昂着脸,笑道:“可是阿语等不及了呢!”
俞氏终究是拗不过阿语,温柔的告诫道:“那阿语一定要听娘的话,不可调皮。”
阿语重重点头,倚进俞氏怀里,低低的说:“阿语会听话的。”
俞氏笑了笑,说:“李叔,走吧!”
“夫人、小姐坐好了……”李四哈哈一笑,一挥鞭,车轱辘徐徐滚动起来。
因为阮思语是在爹死后才回到安阳的,又一直病着,很少出门,即便出门也都是坐在马车里,浑浑噩噩不知所往,因此,她对这庞大的阮氏大宅陌生的很,只知道自己住的这所院子是二房静宣堂最靠西的一进院落。所以一路上阿语掀了车窗的帘子向外张望,对古代的这种深宅大院新奇不已。
巷子很深,马车一直往东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在一个十字路口向右拐了个弯,又走了约摸七八分钟,再向左拐一个弯,就看见两扇朱漆大门,门上两个巨大的铜环,顶上一块乌底金漆的匾额,上写着几个鎏金大字“荣宣堂”,阿语心知,这就是长房的所在了,难怪长房这么风光,看这名字取的就吉利,“荣宣堂”能不繁华荣耀吗?二房的宅子叫“静宣堂”果然就沉静了。
安阳本是个小地方,因为这里出了一门望族阮氏而闻名与大康,提起阮氏一族,在大康那是赫赫有名的。阮氏的祖上曾经出过一位太子太傅,一位宰相,一位资善大夫,具体的情况阿语也不很清楚,但这几个是常被人提起的,总之安阳阮氏是满门皆进士,很了不起。
不过到了现在,阮氏一族,真正还算得上风光的,就只剩嫡系的长房和偏支的三房。长房的大老爷现在京城任礼部尚书,三房的五姑母是平南王妃。听大人们说起,原本这平南王妃是轮不到五姑母,当初人家看中的是长房的二姑母,可二姑母嫌当时还是世子的平南王没什么出息,不肯嫁,就把五姑母推了出去,没想到如今没出息的世子成了风光无限的平南王,阿语想,二姑母肯定肠子都悔乌青了,可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风水是轮流转的。
而阿语所在的二房也是嫡系,二房老太太崔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族里排行第四,为四老爷,阿语的爹是二儿子,在族里排行第六,为六老爷,二房人丁不及长房兴旺,风光也远不及长房,先前还有任青州刺史的爹能为二房撑一撑门面,但是爹一死,就只剩一个秀才出身的四伯父,加之四伯父也没有什么其他方面的才能,二房便萧条了。好在长房和二房是嫡亲,诸事有长房罩着,二房才不至于很寒酸。但是阿语整理了记忆之后,认为四伯父之所以还能过上人模狗样的生活,完全是因为他毫无廉耻的霸占了原本属于她家的财产,还振振有词,说什么六弟家已经绝了户,这些财产原本就该由族里收回重新分配,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给自家亲兄弟,真是不要脸啊不要脸。
马车刚停下,就有仆人上前来迎接。
俞氏掀了帘子,对那仆人说:“烦请通传一声,就说二房的俞氏来给老太太请安。”
仆人做了个揖,转身入内禀报去了。
不多时,有个身穿青色掐牙背心,白绫细褶裙子的丫鬟出来,对着马车屈膝一礼:“六夫人,老太太有请。”
俞氏带着阿语下了马车,让李叔把马车停到边上去等候,微笑着问那丫鬟:“紫菱,老太太心情可好?”俞氏就怕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紫菱笑了笑:“大夫人,三夫人还有二姑太太,平南王妃都在陪老太太说话呢!还有几位小姐少爷也在,老太太心情好的很。”说罢紫菱又看着阿语,问:“七小姐的伤不要紧了吧?老太太先前还念叨呢!”
俞氏几不可闻的舒了口气,笑道:“已经大好了。”
阿语眨巴着眼,想起来这位紫菱姐姐是长房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为人不错,对她和娘都很客气,于是阿语乖巧的叫了一声:“紫菱姐姐。”
紫菱先是一愣,随即喜道:“七小姐能说话了……”
俞氏怜爱的看了眼阿语,说:“阿语先前是因为受了惊吓才得了失魂症,这次又惊了一回,却是好了。”
紫菱点点头:“紫菱先给六夫人和七小姐道喜了。”
跟着紫菱进了荣宣堂,绕过一幅雕日出东山的大理石照壁,穿堂过巷,来到一座院落前,院门上也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宁和”二字。走进去,只见迎面有几个丫鬟走来,笑容可掬,走近了,却是对紫菱屈膝一礼,笑呵呵的说:“紫菱姐,刚才如意姐还寻你来着。”
“寻我何事?”紫菱问。
“如意姐没说,我们也没好意思问,不过看她挺着急的。”那丫鬟说道。
那些丫鬟只顾着跟紫菱说话,瞟都不瞟俞氏和阿语一眼,可见她们母女两在阮氏族里被人忽视到什么程度,阿语不自觉的抓紧了俞氏的手,俞氏看着阿语,嘴角微扬,也握紧了阿语的手。
紫菱有点心不在焉起来,回头对俞氏说:“六夫人,咱们快进去吧!”
远远就听见正房里阵阵笑声传出来,俞氏心情又放松了些。紫菱先进去通传,随即听见老太太说:“让她们进来吧!”
俞氏牵着阿语的手入内,阿语立刻被满室的珠光宝气眩的眼花缭乱,定了定神,才看清,屋子里坐满了或雍容,或华贵,或俏丽,或俊美的太太小姐少爷们,还有好多丫鬟。
居中上座的便是长房冯氏冯老太太,她身边依偎着一个美貌的少女,穿一身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头上插着金凤衔珍珠流苏钗,耳上坠一副翡翠丁香耳环,她稍一动作,便是珠光流转,衬得她娇嫩的肌肤如雪,阿语认得,她便是大伯父的女儿,族里排行第四的阮思萱,今年十三岁,她和六哥阮思瑞是一丘之貉,这次她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