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氏的房里,凫鱼灯忽明忽暗,俞氏就着灯光,在桌案上铺开了一块新料子,寻摸着给阿语做身新衣裳。
元香在箱笼里找了两身衣裳出来:“夫人,您看这两件怎么样?还是九成新的,夫人穿过一回就没再穿了。”
俞氏回头看了看,一件是藕粉色的,一件是烟草绿的,因为这几年在为文彦守孝,所以,这些艳色的衣裳她都压在了箱底。不错,这颜色阿语穿着会好看。
“好,就这两件吧!这几日就给改了,等阿语上了闺学可以穿。”俞氏笑微微的说着,心中却是黯然,可惜现在手中拮据,不然的话就买几块新衣料给阿语做几身新衣裳。
“是!”元香转身去归置箱笼。
俞氏蓦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元香,你去把我那对玛瑙手串找出来。”
“啊?”元香一怔,讶然道:“夫人,那手串可是老夫人留给您的……”
俞氏苦笑:“你去找来就是,阿语要上闺学了,先生的束不能免,还有下个月老太太的生辰,瑞哥儿的生辰,东哥也要娶媳妇了,李婶李叔跟了我这么多年,东哥娶媳妇儿,我这个做主子的总不能不表示一下吧……这些银子都该花,明儿个你进城一趟把那对手串找个珠宝行买了吧!”
“可是……夫人,那也不用买掉啊?还是拿到‘福瑞祥’当一当好了。”元香难过道。
“算了,还是买了吧!当当又没多少银子,而且咱们当出去那么多,又有哪一件能赎得回来的?还不如买了,能多换些银子。”俞氏无奈的叹息。
“依我说,六少爷的礼,咱们不送也罢,这些年,夫人的生辰,小姐的生辰,她们从来就没有表示过,咱们凭什么要给她们送礼?”元香不忿道。
俞氏凛了她一眼:“就你话多,她们送不送是她们的事,咱们再穷,也不能失了礼数。”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老爷的田产都被四老爷拿走了,咱们没了收入,族里发的月例又被四夫人克扣,为了给小姐治病,夫人您把能当的都当了,能买的也买的差不多了,可这日子还长,咱们要怎么办?总不能等小姐出嫁的时候,咱们连份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吧?夫人,依奴婢看,咱们就把四夫人克扣月例的事告诉族里,这月例是族里发的,四夫人有什么道理扣夫人小姐的月例?奴婢就不相信族里会不管。”元香提议道。
俞氏默然良久,长叹一气:“你以为族里会管吗?若是会管,早就管了,只怕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
元香也不禁无声叹息,不得不承认夫人说的对,要是族里会管早就管了,夫人无依无靠,有谁会为了夫人出头去得罪四老爷呢?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就呆在青州,也许日子还好过些。
“夫人,夫人……”李婶端了鸡汤进来,目光一搜寻:“咦?小姐呢?小姐不是说来找夫人了?我还特意热了鸡汤送过来……”
元香道:“没看到小姐过来啊!说不定小姐在自己房里呢!”
“那我去小姐房里看看。”李婶端了鸡汤又去小姐的厢房。
俞氏心里错落不安,阿语会不会已经来过,听到她和元香在说话就不进来了?还是……跑别的地方去了?
“元香,这里你收拾一下,我过去看看小姐。”
“是!”
正文 第十章 半碗剩粥
俞氏来到阿语的房间,见阿语正在喝鸡汤,还边跟李婶说笑,心里稍安。
“娘,您怎么过来了?”阿语看见娘进门来,忙放下鸡汤要来迎接。
俞氏笑微微的走了过去,温和的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李婶还跑我那儿找你。”
阿语皱了皱眉头,怏怏道:“屋子里太闷了,我就去院子里走了走,透透气,顺便,吹干头发。”
俞氏摸摸她还略显潮湿的头发,薄责道:“怎不擦干了头发就出去吹风,小心着凉。”
阿语讪讪一笑。
“李婶,去拿块干棉帕来。”俞氏吩咐道。
李婶哦了一声,朝阿语挤了挤眼,好像在说……不听话,挨训了吧!
李婶拿来了干净的棉帕,俞氏让阿语坐着喝鸡汤,自己站在阿语身后,帮她把头发一点一点抹干。
娘的动作好轻柔,阿语心底淌过一道暖流,青闵说,一切都是天意,那么,合该她和俞氏有这一场母女缘分。
刚才娘和元香的话她都听见了,听得心里难受就没进去,而且娘也不想她知道那些辛酸事。
“好了,喝完鸡汤簌簌口就睡觉,明儿个早起,娘教你认字。”俞氏柔声道。
啊?认字?她一个大学生还要先学认字?阿语心里一阵哀嚎,呃!不对,爹和娘以前教过阿语认字,阿语三岁就能把千字文倒背如流,四岁就熟读四书五经……阿语昂头看俞氏,笑道:“娘,您不要这么紧张,以前爹跟娘教阿语的,阿语都还记得。”
俞氏眼底闪过一抹喜色:“当真还记得?”
阿语点点头:“要不娘考考阿语?”
俞氏笑了,怜爱的揉揉阿语的头发:“你记得就好,今儿个晚了,早点歇息。”
等娘和李婶都离开了,阿语摸着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朝外面张望,确定没人了,才回到床上,摸着手中的戒指,却不敢进去神秘空间,怕娘待会儿又回转。
果然,过了大半个时辰,有人吱呀推门进来,阿语闻着那淡淡的木兰花香,就知道是娘。娘走的很轻,来到床边,为她盖好毯子,又坐了下来,为她轻摇蒲扇。
阿语闭着眼睛,尽量让呼吸显得均匀。风,轻轻柔柔的吹在脸上,带着木兰花的芳香,沁人心脾,很舒服,很惬意,也不知过了多久,阿语真的困了,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等阿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两只小鸟在窗前的一棵海棠树上叽叽喳喳引吭高歌。晨曦如银色的月光,铺洒进来,洒下一地清辉。
阿语一个激灵,猛的坐了起来,懊恼着:昨晚她竟然睡着了,没见到白离。阿语敲着脑袋,喃喃自语:阮思语啊阮思语,你真是一只猪……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元香端了洗脸水来叫小姐起床,却看见小姐坐在床上猛敲自己脑袋,心下大惊,以为小姐的病又犯了。
“啊……元香?我……我没事啊!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阿语窘迫的忙摆手。
元香将信将疑的看着阿语,不放心道:“奴婢还是请大夫来瞧一瞧的好。”
“不要,不要……”阿语跳下床,拉住元香,好言道:“元香姐姐,我真的没事,刚才我只是在懊恼,本来昨天想好的,要早点起来去给娘请安,结果还是起迟了,并不是因为头疼。”
“真的?”元香斜睨着阿语。
阿语灿然一笑,轻快的转了一个圈,歪着头看元香:“你看我像是有事吗?”
元香这才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小姐,您刚才那样真是吓死奴婢了。”
阿语抱歉的做了个鬼脸,引得元香发笑,元香拉了她的手道:“奴婢伺候小姐梳洗吧!夫人已经起来了,待会儿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
一想到要去给老太太请安,阿语的脸马上就垮了下来,又要听见母鸡下蛋了。
阿语和娘来到崔老太太房里的时候,阮思瑞正在屋里吃早点,听见丫鬟们报六夫人和七小姐来了,他头也不曾抬一下,四伯母就在一旁温言细语的劝他:“慢慢喝,小心烫,多吃点,这可是用上好的血燕熬的粥……”
阿语特意留意了一下,今天没看到翠儿,不会是四伯母不让她过来了吧!
俞氏带着阿语给崔老太太行了礼,崔老太太冷淡的嗯了一声,就把俞氏母女晾在那,转看思瑞时,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眼里满是慈爱:“瑞哥儿,慢点吃,不着急,他们会等你的。”
阮思瑞终于抬起头来,一抹嘴,说:“不行,哪能叫她们等,四姐非拧我耳朵不可。”
周氏一听,脸色一沉:“她敢拧你的耳朵?”
阮思瑞叫道:“对啊!四姐很凶的,我们都怕她。”
周氏道:“那你别跟她一处玩了,反正咱们又不求着她什么。”
崔老太太瞪了周氏一眼:“孩子们之间玩闹,咱们大人还是少管的好。”
“可也不能动不动就拧人家耳朵的,瑞哥儿长这么大,我自己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碰,倒叫她来拧耳朵……”周氏不满的嘀咕着。
“娘,你真嗦,我得走了,今天游湖世子哥哥也去,我要早点过去。”阮思瑞把筷子一阁就要离席。
周氏一把拉住他,两眼放光:“你说什么?世子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不知道?不是说还要过几天才能来的吗?”
阮思瑞不耐烦道:“昨晚上到的,还有个贵人同来,不行了,我真得走了。”说完挣脱了周氏的手就跑。周氏追出门,喊道:“你对你世子哥哥上点心,千万别惹人家不高兴,听见没有……”
阮思瑞远远的应了声:“听见了……”
阿语暗忖,世子哥哥那应该就是五姑母的儿子了,还有贵人同来,这贵人又会是谁?
“婆婆,待会儿我去三房那边走走,打听打听,看和世子一起来的贵人是谁。”周氏咯咯笑道,她还有个外号叫包打听。
崔老太太点点头,随即不冷不热的说:“见了平南王妃,不该提的事情就别提。”
周氏笑呵呵的应声:“是,婆婆只管放心,媳妇儿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阿语听着两人话里的意思,敢情祖母已经下定决心,继续抱长房的大腿,那四伯母呢?会不会阳奉阴违?
说话间崔老太太也吃好了早点,转过头来,发现俞氏和阿语还站着,蹙了一下眉:“你们怎么还在?”
阿语不由的腹诽:您老太太没发话,我们敢走吗?
周氏指着阮思瑞吃剩下的半碗粥,咯咯笑道:“阿语还没吃早点的吧!这里还剩半碗燕窝粥,倒了怪可惜的,要不你就拿去喝了,你娘可买不起燕窝给你吃。”
阿语强忍着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