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极沉,是沉在梦里无法醒来的那种,梦见很多人挤着她往一个地方涌,她拼命想挤出来,可是怎么也无法摆脱一层又一层的人墙,只好随波逐流,终于大家停止了脚步,耳边尽是喧闹声,却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她昂着头,看见中央一个木头搭的台子上,乌压压的跪绑着一地的人,后脖子上还插了块高高的牌子,上面用朱红笔写着醒目的一个斩字,她定睛想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人,可就是看不清楚。
随着三声鼓响,一片刀光起,霎时血光如雾,一颗人头咕噜咕噜的滚了过来,一直滚到她的脚下,她低头去看,是三伯父,她仓惶的捂住了眼,告诉自己这是梦,不是真的,等她放开捂住眼睛的手,却惊恐的发现,她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围着她的是满地的人头,又长房伯祖母的,三伯母的,还有思萱、思卉、思真的……她们都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突然间,伯祖母的嘴巴动了,森冷森冷的声音,很是幽怨的说:“阿语,你既知道阮家有难,为何不早告诉伯祖母……又一个声音说:“七姐,我的头好痛,砍头真的很痛啊……阿语惊的不知是哭还是在叫,不,不是这样的,是五殿下他说,他说阮家不会有事的,如果告诉你们的话,事情会更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阿语抬眼,看见五殿下负手站在淌满鲜血的刑台上,一副得意的样子:“阿语,你真是太天真了……”
阿语悲愤不已,想要冲过去,抓住他问个明白,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
裤脚却是被一个人头死死咬住,阿语又惊又怕,大叫一声,猛的醒了过来。
直愣愣的盯着顶上的云帐,半响都无法从梦境中摆脱出来,那满地的人头和蜿蜒成河的鲜血,太过骇人,不会的,不会的,阮家不会被满门抄斩……阿语按着心口,努力安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
侧过眼,看见白离保持着一贯的姿势,坐在罗汉榻是此时他的神情并不专注,目光早已越过了几上的书籍,漫无目的的散落在前方的虚空处。
他在想什么?
阿语支起身子,自己坐了起来,身上没有那么痛了,元气好像也恢复了些。呃!她记得她之前在泡药澡的,怎么……
白离虽然怔怔出神,但阿语这边一有动静他还是马上就有了反应,阿语只一眨眼,白离就到了面前。
“阿语,怎么起来了?”
“我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阿语说着,但她觉得自己是这一梦被吓的精神了。
他心不在焉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蓝禾端了米粥进来:“小姐醒啦!正好,我这百合粥刚刚做得,身子虚的人,喝米粥是易吸收,这是绿乔说的。”
“蓝禾,这里就先交给你了。”白离淡淡的说了一声,对阿语笑了笑,便步出畅意居。
阿语等他走远了,小声问道:“蓝禾,我身上的衣服……”
蓝禾笑道:“自然是我帮小姐换的,小姐在浴桶里睡着了,叫也叫不醒。”
哦,阿语正要松一口气。
“不过,是白离把小姐抱回来的。”蓝禾不等阿语这口气松下又说道。
呃!阿语一口气顿时梗在了嗓子眼。
白离离开畅意居,来到水潭边,蹲下身子,掬了一捧水,将头埋在了手掌心,让自己发胀的头脑冷静下来。
没想到阿语是阮家的小姐,大康几朝的名门望族阮家么?难怪她会认识老五,看她梦中哭的那么伤心,那样惊恐害怕的模样,从她的梦呓中,似乎老五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似乎阮家如今境况不佳,为什么会这样?阮家在朝中一向声誉极佳,口碑良好,为何会落难呢?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绿乔的药被他做了手脚,本来阿语这次是必死无疑,没想到她的内功心法纯正,已经小有成就,被她支撑着来到空间。他是不能再害她了,绿乔的医术不可小觑,瞒过这一次,未必瞒得了下一次,也正如此,他都不敢让赤炎为阿语疗伤,或许,他该想想别的办法…
阿语在外面躺了两天,在空间里躺了三夜,才恢复过来,这番生病,让阿语对绿乔的猛药讳莫如深,再不敢问她要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踏踏实实的练功的好,反正已经有了空间露水,那种拔苗助长的事,是不能再干了,血的教训啊!
猴子和赵大在阿语病好之后回来了,猴子说,乌衣卫的人走后,他又使了些银子,买通了一个牢头,答应猴子带人去探监。
这是个好消息,俞氏听了很是激动,大家商议了一下,俞氏还是不能露面,最好让李婶和紫菱前去,一个丫头去看旧主,合情合理。
于是,第二天一早李婶和紫菱做了好些吃食,跟着猴子去了安阳县,进了县城先去制衣坊买了些棉衣,再去大牢探监。三人到傍晚才回来,李婶和紫菱俱是两眼红肿,应是在牢里哭了一场。
俞氏细细问牢里的情形,紫菱又忍不住掉眼泪:“夫人,您是没瞧见大家那凄惨的模样,一个个的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我一时都没认出来谁是谁,那大牢里又阴冷的很,老太太病了,几位夫人小姐的身体也不行了,他们也不给请个大夫瞧瞧,九夫人在进去之前已经有了身孕,这回受难,孩子没了,她撑了几日竟也跟着去了……”
大家听着,不禁唏嘘起来。俞氏边落泪边道:“可怜的九弟妹,就这么去了……”
李婶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长房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亏得夫人和小姐不在,不然就跟着遭罪了,也好,总算是阮家还留有一后,我听着这话,真是心酸呐!”
阿语一阵惭愧,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她一定不会这么自私的走掉。
大家又抹了一把泪,俞氏道:“好在现在咱们能进去探监了,别的帮不上忙,隔三差五的送些吃食、棉衣的什么的进去还是能办到的,希望她们能熬过这段,兴许朝廷松了口,会赦了阮家也不一定。”
紫林惆怅道:“我听猴子哥说,就算免了阮家一死,阮家的女眷,或流放,或充入掖庭,更不济的,就要被充为……充为官婢,那也是活受罪啊!”
“不能用银子赎吗?”阿语问了一句。
俞氏摇摇头:“若真如此,倒是难办了。”
晚上,赵大来看阿语,其实是来告辞的:“小姐,我可能要离开安文一段时日,猴子会留下帮你的,等我事情办妥了,再回来。”
阿语已经知道赵大哥和猴子他们都不镖师,和易明一样,应该都是五殿下的手下,他说要去办事,肯定是有要紧的事,好在,她们在安文已经安定下来,阮家的事也渐渐的有了眉目,只是,心头的那个结一直折磨着她。
“赵大哥,你能见到五殿下吗?”阿语问。
赵大愣了一愣,说:“见是见不着,不过小姐若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可以带话?可是说什么呢?她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责问他吗?有什么用呢?阿语思量再三,郑重道:“烦请赵大哥帮我带一句话给他,请他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到这个时候,她还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是不是太傻呢?可是,现在除了拜托他,还能拜托谁呢?除了他能救阮家,还有谁能呢?
赵大点点头:“好,小姐的话一定带到。”
赵大当晚就离开了。
东哥儿近来打听到好几户人家要出卖产业,如今是地不值钱,米粮值钱,所以开出大都是跳楼价,阿语选了几处,托蒋静买了下来。
蒋静问起酒坊那边的事该如何处理,阿语想着酿酒的事可以先缓一步,首先得把那片山林开垦出来,如今阮家的佃农们都无活可做,不如叫他们先去那边开垦。
不日,猴子回来说,有好些官兵开拔到安阳、安平、安泰一带了,他打听了一下,是从湖湘过来的官兵。
大家都很是不安,是不是这边也要开战了?
阿语私底下问过猴子,如今朝廷是怎么个局势,平南王是否有胜算?
猴子说,虽然朝廷如今内忧外患,但大康气数未尽。
这样的话已经很明显在说平南王胜算不大。
猴子又说,原本蜀地平西王爷要起兵造反,可是他们还没出蜀地,平西王突然暴毙了。猴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一种得意的神情,好像这事是他做下的一样。当然阿语这是不可能的,猴子还没这个本事,但是有一个人是有这本事的……易明。
“是易明做的吗?”阿语随口问了一句。
猴子一副吃惊的表情,不过却没有否认,只是笑笑:“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阿语现在能够理解易明当日为什么选择抛下她了,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下,在她最彷徨无措的时候,易明的离开,还是让她受伤了,可是,她凭什么要求易明留下呢?易明不是她的属下,也不是她的什么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吧!他不过是奉命来护送她而已。真的没有必要再梗怀什么了。
至于湖湘的官兵来到安阳,猴子说,平南王如今在山东一带跟朝廷的大军激战,朝廷调动湖湘的官兵,是想两面夹击,也是为了切断闽浙一带的叛军的援兵。在安阳开战的话,估计不太可能,也许是想在安阳一带筹备军粮。
阿语暗道,这样一来,米价不是又得涨了?随即一想,别说涨了,恐怕都没得粮食卖了,那些个奸商,囤积了米粮,本想好好赚上一笔,谁料想,朝廷征粮,他们要血本无归了。
猴子所料不错,湖湘的军队果真是来征粮的,首当其冲的就是个米粮店,再就是老百姓家,官府下了征缴令,每家每户,按人头征缴米粮,一人五斗米。
若在平时,这也不算什么,但如今兵荒马乱的,米贵如金的时候,一道征缴令,等于是在要人性命。
阿语想了想,到空间,让青闵给她准备一百担米,又找了个机会,和蒋静一起到安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