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个阿谀的人,也定会忿恨填胸面色剧变。可是一辈子谗谄的人,一辈子阿谀的人,又只
不过看作是用巧妙的譬喻和华丽的辞藻以博取众人的欢心,这样,终结和初始、根本和末节
全都不能吻合。穿上华美的衣裳,绣制斑烂的纹彩,打扮艳丽的容貌,讨好献媚于举世之
人,却不自认为那就是谗谄与阿谀,跟世俗人为伍,是非观念相通,却又不把自己看作是普
通的人,这真是愚昧到了极点。知道自己愚昧的人,并不是最大的愚昧;知道自己迷惑的
人,并不是最大的迷惑。最迷惑的人,一辈子也不会醒悟;最愚昧的人,一辈子也不会明
白。三个人在一起行走其中一个人迷惑,所要去到的地方还是可以到达的,因为迷惑的人毕
竟要少些;三个人中两人迷惑就徒劳而不能到达,因为迷惑的人占优势。如今天下人全都迷
惑不解,我即使祈求导向,也不可能有所帮助。这不令人可悲吗?
高雅的音乐世俗人不可能欣赏,折杨、皇华之类的民间小曲,世俗人听了都会欣然而
笑。所以高雅的谈吐不可能留在世俗人的心里,而至理名言也不能从世俗人的口中说出,因
为流俗的言谈占了优势。让其中两个人迷惑而弄错方向,因而所要去的地方便不可能到达。
如今天下人都大惑不解,我即使寻求导向,怎么可能到达呢!明知不可能到达却要勉强去
做,这又是一大迷惑,所以不如弃置一旁不予推究。不去寻根究底,还会跟谁一道忧愁!丑
陋的人半夜里生下孩子,立即拿过火来照看,心情急切地唯恐生下的孩子像自己一样丑陋。
【原文】
百年之木,破为牺尊(1),青黄而文之(2),其断在沟中(3)。比牺尊于沟中之断
(4),则美恶有间矣(5),其于失性一也(6)。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
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薰鼻
(7),困惾中颡(8);四曰五味浊口(9),使口厉爽(10);五曰趣舍滑心(11),使
性飞扬(12)。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13),非吾所谓得也。夫
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则鸠鸮之在于笼也(14),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
(15),皮弁鹬冠摚松鹦抟栽计渫猓16),内支盈于柴栅(17),外重缴(18),睆睆
然在缴之中而自以为得(19),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于囊槛(20),亦可以为得
矣。
【译文】
百年的大树,伐倒剖开后雕刻成精美的酒器,再用青、黄二色彩绘出美丽的花纹,而余
下的断木则弃置在山沟里。雕刻成精美酒器的一段木料比起弃置在山沟里的其余木料,美好
的命运和悲惨的遭遇之间就有了差别,不过对于失去了原有的本性来说却是一样的。盗跖与
曾参、史䲡,行为和道义上存在着差别,然而他们失却人所固有的真性却也是一样的。大凡
丧失真性有五种情况:一是五种颜色扰乱视觉,使得眼睛看不明晰;二是五种乐音扰乱听
力,使得耳朵听不真切;三是五种气味薰扰嗅觉,困扰壅塞鼻腔并且直达额顶;四是五种滋
味秽浊味觉,使得口舌受到严重伤害;五是取舍的欲念迷乱心神,使得心性驰竞不息、轻浮
躁动。这五种情况,都是生命的祸害。可是,杨朱、墨翟竟不停地奋力追求而自以为有所
得,不过这却不是我所说的优游自得。得到什么反而为其所困,也可以说是有所得吗?那
么,斑鸠鸮鸟关于笼中,也可以算是优游自得了。况且取舍于声色的欲念像柴草一样堆满内
心,皮帽羽冠、朝板、宽带和长裙捆束于外,内心里充满柴草栅栏,外表上被绳索捆了一层
又一层,却瞪着大眼在绳索束缚中自以为有所得,那么罪犯反绑着双手或者受到挤压五指的
酷刑,以及虎豹被关在圈栅、牢笼中,也可以算是优游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