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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华睁大了眼睛，聆听老政委说出的每一句话，体会那些话的分量，这真是一项特殊的使命。关华将近十年以来，担当报务工作，征南战北、上传下达，不知收抄了几千次、几万次首长的指令，但是也从没有干过这样的工作……要在两万日伪军大扫荡的艰险环境里，收抄二十几篇文件。
“真难哪！”他在心里说，“可又非完成不可呀！”
“是难哪！但是非完成不可！”老政委把他瘦弱的手，按在年轻人宽大厚实的肩头上，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关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老政委按在他肩头上的那只筋骨嶙峋的手。这一握，把他坚定的决心和百折不挠的勇气，告诉了老政委。
关华心里懂得：老政委率领几千人的主力，要和两万敌兵周旋，要粉碎敌人的大扫荡，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的了。但是，政委心里还有一件更牵肠挂肚的事……这就是他交给自己的任务。
冯强说：“可是现实却非常严峻，敌人把我们封锁得连一张纸、一支笔都运不进来，简直是风雨不透，鹰鹞难飞！而据情报来看，陪关城里‘鲁白公馆’搞政治情报的那个老鬼子中野秀夫，又已经知道了我们成立收抄电台的事情。你要特别当心，他准备指挥刘松德这个地头蛇，专门来对付你。”
“刘松德？”关华两眼冒着愤恨的怒火，咬着腮帮子说。
“是的，刘松德！我想，青云镇的国民党顽军……92军，也不会隔岸观火、袖手旁观的吧？”
秘密战 第三章（3）
“哼！”老五团年轻的政委扬了扬剑眉，冷笑一下说道，“政委，交道总是要打的嘛！”
“情况紧急时，可以用电台和我联系。”
老政委还告诉关华：为了加强电台队的力量，军区特意从三团调来一个全军区有名的侦察英雄……排长罗涛，担任电台队的警卫班长；调军区报务主任老蔡，当电台队的报务组长；军区政治部新闻台熟练的报务员冯玉洁，也调到电台队收报。
关于电台队的人员配备上，冯强向关华声明：要人给人，要枪抽好的，军区党委全力支持。
谁知老政委的话音还没有落地，程二牛猛地推门进来报告说：他坚决要求跟关政委去。因为他有一条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关华在军区司令部当电台台长那会儿，他就当过电台警卫班的战士。
“政委，”警卫员龇着一对小虎牙，笑嘻嘻地说，“要人给人，可是您刚刚出口的话啊！咱共产党八路军，说话办事，就讲究个实在性儿！政委，就看您说话算不算数了。”
老政委笑了笑。
“算！”他说，“你这只小牛犊子啊，让你钻了空子！”
老政委的警卫员却抿着嘴，憋住快意的笑，调皮地冲着关华眨了两下眼，腆着小胸脯，出去了。
不一会儿，程二牛又进来，告诉冯强，说外头有很多老乡来看他。
冯强答应了一声，又扭头对关华说：
“同时坚壁在根据地的，还有几个单位，总的组成军区后勤支队，设党委。后勤支队的组建情况，你看看我的笔记本，上面都记着的。”老政委说着掏出一个黑皮小本子，放在关华面前，“考虑到电台队的重要使命，军区党委还决定：军区副政委宫士庭同志留下来，担任后勤支队的党委书记、政委，并兼任支队长。宫副政委人很好，也很有水平，有事你可以多向他请示。”
“宫副政委哪？”关华问道，“我们一块走吗？”
“不！两天前，他已经率领一个先遣小组走了。整个支队，今天走。出发的时间是临时通知的，这是宫副政委临走的时候，特别嘱咐我的……要临时通知！廖休他们刚才都已经走了，你的人马都在前院武装部的屋里等你。你看完我的小本子，也该领他们出发了。”老政委说完，便匆匆忙忙出去了。
冯强走了以后，关华把那个黑皮小本子翻开，找到军区党委关于讨论后勤支队组建那一页，只见上面用铅笔潦潦草草地记着：
属区党委的：报社、印刷厂；
属军区的：电台工作队、医院、兵工厂、被服厂；
以上各单位支部书记均兼各分队负责人。
上面六个党支部书记，加上南岭区游击队长朱立山、崮岭区游击队长红缨子、廖休、宫，共计十人，组成支队党委。
两个游击队负责保护支队，尤应注意电台队的安全。
支队坚壁点……南岭区；预备坚壁点……崮岭区。
看见本子上提到红缨子的名字，关华的心里不由得又动了一动：红缨子，是不是就是他少年时代的女友小缨子呢？
等关华领着他的人马，走出司令部大院的时候，冯强刚和群众谈过话，站在门口的高岗上。他看见关华，忙过去握着他的手，深深地盯着他。
“小关，”冯政委说，“到南岭区找宫副政委，一切听他指挥。至于廖副主任嘛……”
正在这时，猛然间一阵紧急的集合号声，在山谷间响起来。担架队、游击队、民兵、直属机关人员和主力部队的战士，这巨龙般的铁流，向村外移动起来。这是最后一批开拔的队伍。
关于廖休，老政委没有再往深里说。
关华把电台队带到草桥镇西门外的九女山上，站在那里望啊望，一直望着部队在盘山路上行进，一直望着部队渐渐远去。那青年的心，似乎感到很沉。
队伍看不见了。离开队伍就像孩子离开了娘，已经被批准参加电台队的程二牛，突然一阵心酸，蹲到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掉下泪来。两拃笛狄春江正在他身边，怕人家看见他流泪，轻轻地捅了他一下。
站在九女山头上的电台队长关华，看看断崖下面曾经被敌人当做刑场用的一片空地，勾起了他许多惨痛的回忆。他没有工夫来细想那些血和泪的往事。他把大手一挥，坚定地说：
“同志们，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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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战 第四章（1）
一支二十人的八路军小部队，在深山里疾速地穿行着。一些埋地雷的民兵，和正往别处转移的区中队、游击队，还有一些老乡们，挑筐、推车、赶着毛驴，和他们打着招呼，擦着肩，匆匆而过。
和主力分手以后，关华按照军区的指示，带领电台工作队，日夜兼程，奔赴南岭区。南岭区的劳山村一带，就是电台队的坚壁点。军区宫副政委已经先期到达了，关华必须赶紧去和宫副政委会合，好立即收报。
虽然山区的秋天，已是寒风习习，但同志们的脊背都湿透了。程二牛背着收报机，汗水从他的脸上直往下流，流过他脸上擦伤的地方，汗碱渍得特别疼，他也不在乎。大家几次抢着要替他背会儿，他都不让。
“二牛，”报务组长老蔡说，“看你累得那个熊样儿，咱们换换背，来！”
“去去！”程二牛龇着对小虎牙，带着玩笑说，“别看你是报务组长，背收发报机、马达的，可是俺警卫班的事儿。是吧，大个子？”他转向背马达的大个头曹占魁，求援似的看了对方一眼。
“哼！”曹大个儿轻蔑地看着程二牛说，“别逞能了，小牛犊，背不动就让给别人，啊！”
程二牛累得直喘粗气，这会儿在心里憋着劲儿控制自个儿，特意装得很悠闲，仰着脸观山景。
山路崎岖难走，程二牛有好几次险些跌倒，但是他宁愿让自己的胳膊或脸跌伤，也决不让机器着地。谁要趁机想换换他，那绝对没门儿。有一次，两拃笛赔着笑脸，下小气儿，要求替他背会儿，那都不行。
“滚你的蛋！”二牛虎着脸把小狄赶走，“想趁火打劫怎么着？美的你！”
“累死你！”气得两拃笛捋一把树叶子摔在他脸上，扭头就走。二牛冲着气嚷嚷的两拃笛的脊背，嘿嘿一笑：
“嘻！我愿意！你呢？……玩儿蛋去！”
同志们一路说笑，一路快速往山里走。
这里是拄天山区的南麓，大雁河的上游，向来有“鸡鸣三县”的老俗话儿。就是说鸡一叫，三个县都能听到，说明这个地方，是处在三县交界的地带。过去鬼子扫荡很少来。再翻过几道山梁，就是1938年开辟的老根据地的腹心地带南岭区。军区后勤支队，就准备坚壁在那里。
“关政委，前面有人！”关华正在看着、想着，突然，电台队警卫班长罗涛，用他侦察员那双敏锐的眼睛，首先发现了情况，赶忙用胳膊碰碰队长，低声说。
果然，远远的山坡上，有一个黑点在移动。
“隐蔽！”队长命令道。
战士们、报务人员，迅速躲进路两旁齐腰深的蒿草里。
罗涛用请示的眼光看着关华，关华冲那移动的黑点点一下下巴颏儿，罗涛便带着一个战士，凭借地形的掩护，向前迎了上去。
当那人急三火四走近的时候，罗涛才看清是李国良。李国良是这一带的乡长兼乡分队长。罗涛和他见过以后，忙向后摆着手，招呼关华。电台队的同志们，从路旁的蒿草棵里，一下都跳了出来。
“大叔！”关华喊着，迎面跑了过去。
三年多以前，关华他们刚来拄天山区的时候，曾经住在李国良家，他们很熟。
“老关，哎呀呀，叫咱好找啊！”李国良说。
他把关华拉到一边，报告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宫士庭副政委带领的先遣小组，刚刚到达南岭区的劳山村，就被92军事先埋伏好的部队包围了。经过苦战突围，只有身负枪伤的朱大山突围出来，其余的人，全部壮烈牺牲。崮岭区红缨子游击队，在一个老深沟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朱大山。朱大山向红队长报告：“敌人已经知道了后勤支队的坚壁计划，宫副政委掩护我突围时，告诉我说，一定设法通知支队，特别是电台，务必不要再去南岭区，要转移到预备坚壁点崮岭区去！注意内部有奸细！”朱大山说完，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秘密战 第四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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