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囚”、“吾要”之外,朱希祖还有其他一些绰号。北京大学的日刊一度曾将他的姓名误刊为米遇光,所以有一时期友人叫他“米遇光”。但其流传最广的绰号是“朱胡子”,因为他留有一副美髯。北大同仁及旧时同学普遍称他为“而翁”,其实就是朱胡子的雅化和文译。“说文解字”上说“而,颊毛也”,朋友当面不好叫他朱胡子,但叫“而翁”则无妨,这也是文言的好处了。这只“老兔子”在北大任职时间很长,直到20世纪30年代中期才离开,离开之后,据说胡子也就剃掉了。
第三只“小兔子”刘文典,字叔雅,安徽合肥人,出生于1889年12月。他少年时在教会学校安徽公学读书,很早就从事革命活动,1907年加入了当地的革命团体同盟会,1909年赴日进早稻田大学留学,曾师事章太炎、刘师培。1911年,国内武昌起义一声炮响,海外革命志士纷纷回国参加反清斗争。次年,以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南京政府宣告成立。这时刘文典也满怀革命激情地回到上海,在同盟会机关报《民立报》任编辑和翻译,以“天明”的笔名鼓吹民主,辛亥革命后又追随孙中山从事反袁活动。1913年3月“宋案”发生,袁世凯派人在上海火车站暗杀宋教仁等,当时刘文典在场,也同时中弹,手臂受伤。第二次革命失败,他再次东渡日本,任职于孙中山秘书处,并参加了孙在日本组织的中华革命党,继续从事反袁的革命活动。1916年袁世凯在全国人民愤怒的讨伐声中垮台,刘文典也结束了流亡生活回到祖国。1917年他被陈独秀请到北大,从此脱离革命事业,走上了一条为学术而奋斗的道路。
刘文典一生狂放,无所畏惧,但对另一“小兔子”胡适却十分佩服,以挚友待之,以师长视之。1921年11月,北大成立了研究所国学门,胡适拟了一个计划,想要把有价值的古籍整理出来,使每一种书成为可读的单行本。其中刘文典负责整理两部书:一部是《诸子文粹》,另一部是《论衡》。《国学季刊》成立编委会,胡请刘文典担任该刊的编辑。后来事实证明,刘没有辜负胡之厚望。经过一段时期的艰苦奋斗,刘文典终于完成了他的第一部学术专著《淮南鸿烈集解》。他先用心把书的全文背得滚瓜烂熟,然后收集资料,博采众家所长,再加入自己的研究心得,废寝忘食地进行校注,半夜躺在床上,若想起一条材料或是一个问题,便马上起来把它记下来,这样日以继夜地辛劳,最后终于成功,按计划完成了这部巨著的校注工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6。“卯字号”的“3只兔子”(3)
此书付印前,刘文典曾写了一封信,请胡适为他作一篇序,并向胡适提出具体要求,要求他用文言文来写,而不要用白话文。众所周知,胡适是白话文的倡导者,决不用古文来写作的,这时刘文典却明知故犯,要他用古文来为他作序,这不是在给他出难题吗?
胡适接到刘文典来信时正在病假之中,为了不耽误友人出书,很快破例为刘写了一篇文言文的序。但他仍在文章中使用标点符号,而且还分了段落,这样胡适既坚持自己的一贯主张,同时也为刘文典而做了一些迁就。因此,他的序言与刘文典的自序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有趣的是,胡适的序文公诸于世后,引起了一个小小的风波:人们都说胡适主张复古了。
胡适对刘文典关怀备至,在平时交往中常向他介绍自己的治学方法和经验,这是情理中的事。当然意见不一致的情况也是有的。有一次,就在刘的《淮南鸿烈集解》出版之后,刘向胡说,他还有许多材料,非有重价,是不肯拿出来的。胡听了心里很不高兴,后来可能在言行上有所流露,而又被一些好事者以讹传讹地传到了刘的耳里,于是引起了一场误会。刘对此甚感不安,因而写一封信向胡适解释,“你是弟所最敬爱的朋友,弟的学业上深深受你的益处,近来薄有虚名,也全是出于你的‘说项’。拙作的出版,更是你极力帮忙,极力奖进的结果”,又说:“你的性情素来是不存芥蒂的,都总可以原谅的罢?弟本想到你家里当面说开,又恐怕你或者不见我,所以才写这封信。你如果认为是不成东西,那就无法了。如果可以释然,务乞复弟一信,免得弟心里十分的难受啊。”胡适收到刘的来信,看过以后也感到不安,当即委托夫人江冬秀去看刘文典夫妇,当面向他们解释信中所谈之事全无根据。不料,江冬秀此行未遇而归。后来胡适特意写了一封信向刘作了解释。胡适说:“你说我怪你的事,当是传闻的瞎说,或者是你神经过敏,有所误会。我确实有点怪你,但从来不曾对一个人说过。我怪你的是你有一次信片上说,你有许多材料,非有重价,不肯拿出来。我后来曾婉辞劝过你,但我心里实在有点不好过。我觉得你以‘书贾’待人,而以市侩自持,未免教我难堪。校一书而酬千金,在今日不为低价,在历史上则为创举。而你犹要玩一个把戏,留一部分为奇货。我在这种介绍上,只图救人之急,成人之名,丝毫不想及自身,并且还赔工夫写信作序,究竟所为何来?为的是要替国家开一条生路,如是而已。”从这封信里,可看出胡刘之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建筑在为发展我国学术事业的基础上的,具体说来就是在“整理国故”的这面旗帜下共同奋斗。
1926年7月胡适因出席在英国伦敦召开的“中英庚款顾问委员会议”而离开北京,次年5月返国回到上海,受聘为中国公学校长;而刘文典在胡适出国以后不久也离开北京,1927年9月应邀到安徽去筹建安徽大学。这期间,他也常写信到上海向胡适请教办学经验,并要胡介绍一些学者到安大任教。他在一封信里说:“我很想你能给我一些方略。你的意见,我一定照办,能介绍几位学者来更好”,又说:“你素来反对选体文,独独不反对我的古文,这一点已经很令我高兴了。”从这封信中,可看出他们虽已不在一个学校,但音讯频传,友谊仍十分亲密。 。。
6。“卯字号”的“3只兔子”(4)
1927年11月下旬,安徽省城安庆闹学潮。那时蒋介石正在安庆“视察”,并于29日下午召见刘文典,斥其办学管教不严,声称学生捣乱,非严办不可,即令刘文典交出学校内共产党员名单。刘回答说“我只知道教书,不知道谁是共产党”,并以“情况复杂”为理由,拒绝惩办学生。蒋十分恼火,骂道:“你这个校长是怎么当的?不把你这个学阀撤掉,就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刘文典竟也毫不相让地回敬说:“提起总理,我跟他在东京闹革命时,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哩!你讲我是学阀,我就说你是新军阀。”刘如此顶撞,蒋岂能容忍,当即赏他两个耳光,命卫士将刘送交公安局收押,还威胁说要枪毙他。这件事当时在教育界引起巨大震动。后经蔡元培等说情力保,陈立夫从中斡旋,蒋才以“即日离皖”为条件,释放了刘文典。关于此事,鲁迅在他的《知难行难》一文中提及:“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教授,因为不称主席而关了好多天,好容易才交保出外。”胡适在这次保释刘文典事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1929年4月20日,南京国民政府发表了一道保障人权的命令。胡适写了一篇《人权与约法》的文章,举刘文典被关押一事来加以证明,说:“安徽大学的一个学长,因为语言上顶撞了蒋主席,遂被拘禁了多少天。他的家人朋友只能到处奔走求情,绝不能到任何法院控告蒋主席。只能求情面不能控诉,这是人治,不是法治。”这篇文章发表后,胡适又写了《我们什么时候才可有宪法?》等论文,在社会上引起民众强烈反响。1929年10月4日南京政府教育部发出公文,对胡适给予警告处分,胡适最后也只好辞职了事。
刘文典被迫辞去安大校长一职后,想离开安庆到外地去工作。为此,他写了一封信寄给胡适,请他援手相助。刘在信里说:“老大哥!弟虽不肖,究竟是个读书人,在那样秽浊的地方,和那些不成东西的人胡缠,试问精神上如何过得?现在环顾一班故旧,最爱我的只有你,能救我出那个恶劣环境的也只有你。务请把我的事不要忘记了,千万不要自己躲在笫五国际的租界上,舒舒服服地讲学读书,把一个老朋友丢在WC(茅坑)里而受罪啊!”胡适对刘文典的处境甚表同情,尽力与有关方面联系,刘文典才得以重回北大任教,结束了他在安徽这段苦闷的生活。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前后,他们先后离开了北平。胡适是应南京政府之邀,南下到江西,出席庐山会议;而刘文典第二年才在友人们的帮助下离开北平而到了昆明,在“西南联合大学”任教,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在北大历史上,出现了许多有学识、有气节、有个性的名流大家。他们的言行,深深地影响了北大风格的形成。可以说没有这些人多姿多彩的思想和活动,沙滩红楼也不过一片惨白及一幢闷红毫无灵气的泥土和建筑罢了。当然,以上人物只是北大历史上涌现出的诸多名家的少数,其余可圈可点的还有很多。如文科方面的林宰平、崔适、吴梅、贺麟、顾颉刚、黄节、马寅初、杨亮功等,理科方面的丁文江、汪敬熙、江泽涵、孙公铸、曾昭抡、刘树杞、李四光、张景钺等,都是国内在各学科中响当当的领军挂帅人物,他们在各自的领域也为北大培养出许多的人才。限于篇幅,不能一一,只好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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