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军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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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军的将领-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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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挖出过未腐烂的遗体吗?”
  “那还用说!”
  “我们也挖到过。”
  “不腐烂的遗体可是太危险了。”
  “中毒的危险是常有的。有时细菌能活上许多许多年,怎么也杀不死。骨头挖出来,一露出地面,细菌猛然间就会泛滥起来。”
  “你们遇到过棘手的事没有?”
  “截止到现在还没有。”
  “我们也没遇到过。”
  “但无论如何还应当注意。”
  “据我观察,工人们很有经验。”
  “我也觉得是这样。”
  “想喝杯咖啡吗?”中将说。
  “我不想喝。谢谢您。”神甫说,“我要睡觉去。”
  “我也要走了。”穿便服的市长说,“我要写封信。”
  他们向两位将军互祝晚安,就登着铺有红地毯的楼梯,朝楼上走去。前厅里很安静,只有两个小伙子在另外一个角落里谈心,时而传出他们谈话的片言只语。
  将军向大玻璃门望了望;门后边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累了。”将军说,“谁晓得我们还要累成什么样子。”
  “地理环境太坏,简直是坏极了。在接受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一工作时,我研究了几个在山地里进行现代化战争的战略问题。可是,现在我却无能为力,止步不前。遇到了这样一种地理环境。”
  另一位将军对此事没表现出任何兴趣,将军感到有点奇怪。
  “真有意思。”中将说,“在我们挖墓找骨的体育场,我见到一个漂亮姑娘。每当她的未婚夫练球时,她就到体育场来等他。下雨时,她披一件蓝雨衣,站在看台柱子下边的一个角落里,悄悄地观看锻炼的人玩球。空荡荡的体育场内,那些水泥台阶,被雨水照得亮光光的;新挖开的一些土坑,使整个球场变得丑陋极了。唯一的漂亮物就是这位身着蓝雨衣的姑娘,而她,显得忧心忡忡,面容难看。我站在那儿,她待多久,我就望她多久。而这时候,公用局的工人们,却在继续挖下去。这是本市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当她看到了工人们把遗骨掘出来的时候,就不害怕?”将军问道。
  “一点也不怕。”中将说,“她把头转向另一边,眼睛一直盯着球场里跟在足球后面奔跑的未婚夫。”
  “奇怪的姑娘!”
  他们没谈很长时间,吸着坐在沉重的沙发里装好的烟。
  “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掘墓人。”将军几乎微笑着说道,“这些阵亡的军人,不管藏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会找到的。他们无法从我们手里逃脱。”
  中将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不动,说道:
  “有好多个夜晚,我老是做同样的一个梦。”
  “我也做过很多噩梦。”

亡军的将领 第二部分(7)
“我觉得自己这会儿正在挖墓找骨的体育场上。”中将接着说下去,“唯独让我觉得体育场是最大的,看台的台阶上坐满了人,身穿蓝雨衣的姑娘,就坐在人们中间。我们每挖开一个墓,人们就欢呼起来,整个体育场全都一跃而起,大声地喊着军人的名字。我使劲去听,以便让听到的名字和军人对上号。然而,一大群人的声音混杂得很,好似打雷一般,什么也分不清楚。您想想看,事情有多糟糕,几乎每天夜里我都好像见到这般情景。”
  “这种事之所以发生,那是因为您处心积虑地想让遗骨和军人对上号。”将军说。
  “对,对,这是真的。这是我们最担忧的事情。”
  将军想起了他曾经做过的一个与此多少有点相似的梦。在梦中他变成了一个老者,人家让他在“兄弟公墓”当看守。正是在这座公墓里,重新安葬了他在阿尔巴尼亚搜集起来的军人的遗骨。公墓大得很,无边无际。成千上万的人,手持莫名其妙的电报,往来不断地徘徊在坟间的小路上,寻找着他们的亲人。然而,看得出来,他们并没找到他们所要寻找的亲人的坟墓,于是便摇头捶胸吓唬人。这样干的人像原来那么多,有成千上万个。他怕得要死,但恰巧就在这个时候,神甫当当地敲起钟来,所有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也从梦中醒来了。
  将军想把这个梦说出来,后来又变了主意,没说出口。
  “眼前我们有很艰巨的任务。”将军说。
  “是的。”中将说,“我们干的这项工作,有点像战争的再现。”
  “也许比战争还艰苦。”
  彼此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向你们挑衅了没有?”将军问道。
  “除了有那么一次,没再发生过挑衅的事。”
  “怎么挑衅的?”
  “小孩子用石头打我们。”
  “用石头!”
  “是的。”
  “那你们忍受了这种侮辱?”
  “谁说我们忍受了?”
  “我好奇怪。”将军说,“这是一种野蛮行为!”
  “那件事搞乱套了。”中将说,“我们错挖了几个阿尔巴尼亚人的坟墓;那些墓看上去好像是我们军人的。”
  “是这样?”
  “这事可真见鬼,我根本不愿意去想它。我们每人再喝上一杯咖啡吧。”
  “那我们一直到明天早晨也甭想睡着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要再去做噩梦了。说到底,每件重复来重复去的事情,都是讨厌的。”
  将军点了点头。
  “是这么回事。”
  他们要了咖啡。
  第七章
  “这事发生在战争一开始的时候。”烧咖啡的老师傅用一种结结巴巴的英语讲道。他在纽约当过几年服务员,讲起英语来,美国的音调特别重。将军要他讲一讲这座古老的岩石嶙峋的山城居民当中随便哪个女人卖淫的故事。大家都说,烧咖啡的老师傅最了解这方面的事,只不过就是讲话不太利落,英语说得太差劲。
  讲话结结巴巴不利落,这个无关紧要;英语说得不连贯,七零八碎,这个也没关系嘛!将军对自己说道。在这种事情上,难道一切不都是被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吗?
  卖淫者的名字,他们是清晨在城郊军人公墓看到的。截止到这时候为止,她是找到的死者当中唯一的女人。当听到人们说,那个女人有一部史话的时候,将军便很想听听她的故事。如果在坟头上没有一块写着常见的“为祖国而牺牲”的字样的大理石石碑的话,也许他就会冷淡地旁若无人地从她的坟边走过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亡军的将领 第二部分(8)
将军老远就看到了那块白白的大理石碑。在变黑、腐烂了的十字架和坟顶上那个长了锈的钢盔中间,将军看到了这块石碑。
  “大理石碑。”将军说,“这是一位校级军官吧?也许就是Z上校?”
  他们凑到墓前,念了凿在石碑上的文字。石碑上凿有一个女人的名字、姓和籍贯。将军没对任何人讲,她是他的同乡。
  “这事发生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烧咖啡的老师傅说,“我是最早听到这一消息的人之一。不是我对这种事情感兴趣,而是我在咖啡店里烧咖啡这一工作本身,使我有可能第一个了解到城里发生的每件事情。那一天也是这么回事。这个话传开的时候,咖啡店里人已经满满的了。不晓得那话是谁带来的。有些人说,是一个正向希腊前线进发的士兵带来的;那个士兵在市旅馆睡了一夜,喝醉酒,醉成一堆烂泥。另外一些人说,这话是拉迈?斯皮里带来的,这家伙整天只在这种事情上头动心思。不过,这个太无关紧要了。这消息使我们很惊奇,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根本没去想,这消息真的是喝醉酒的士兵带来的,还是流氓拉迈?斯皮里传到这儿的。
  “这是真的。那时候,我们不是轻易就对事情感到奇怪的,因为那是战争岁月,我们听到过从前从未耳闻过的各种各样难以置信的事情。我们回头一想,从第一回看见那些经过市里用石块铺的街道,发出可怕的轰隆隆的似乎要让城市坍塌的响声的大炮和长筒高射炮那天起,任何事情都不能叫我们感到奇怪了。至于后来见到的在我们头顶上发生的飞机空战以及种种其他的事情,那就更不用说了。
  “有段时间传播过这样的消息,说有一个农民手持一根曾向他预示过不少凶事的棒子,在一个山口碰上了阿里巴巴。宰死公鸡剔出的肩胛骨不预示别的什么事情,只是预示战争和流血。肩胛骨变红了,人们一个个脸上布满阴云,等待着巨大噩耗的到来。
  “后来,又有一段时间,城里不再说别的,只谈论那个摔死在城市出口处的英国飞行员。我亲眼看见了飞行员的一只手。那只手是他身上残存下来的唯一的一点东西。我是在人家将这只手连同一件烧毁了的衬衣拿到市政府前面的广场上示众的时候看见的。那只手好像一块黄木板,中手指上还带了一个尚未摘掉的戒指。他的飞机是在轰炸完城市以后,正要飞走的时候,被高射炮击中的。他掷下的一枚炸弹落在了市里###教教堂的屋顶上。因此人们都说,是真主的诅咒把飞行员给抓住了。
  “就这样,像这样的事情,我们听到的可多了,对突如其来的事情,也习以为常了。不过,情况虽然如此,开办妓院的消息,还是把大家都给震动了。我们能够接受一切,但接受这个消息可不成。这消息实在太突然,以至于开始时多数人根本就不相信。我们这座城市非常古老,它目睹了各种时代的风云和世俗人情,但像这样的事情,却从来也没见过。这座城市有史以来就是那样的堂堂正正,受人尊敬,而今在它的晚年,怎么能忍受这种耻辱?怎么能呢?这一疑问弄得人们全然不知所向。一些陌生的、新奇的、可怕的东西,正在我们生活的周围游荡,似乎异国的占领、驻军、轰炸和饥饿,统统还不够似的。我们弄不明白,犹如轰炸、驻军、饥饿是战争的一部分一样,这也成了战争的一部分。

亡军的将领 第二部分(9)
“传出这一消息的第二天,有一个老人代表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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