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军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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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军的将领-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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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营”,好美的名字呀,将军思忖着。
  他把基础名单搁在一边,又掏出另外的名单。这些名单上有很多注解,旁边还划了小红十字。对寻找遗骨,这些名单很有实用价值。军人不按连队而按阵亡的地方划分。在每个名字旁边,还注明了符合地图术语的地名,以及军人的身长和牙齿情况。迄今已经找到的,在名字旁边都划上了小小的红十字,不过,这种红十字在名单上还少得很呢。

亡军的将领 第一部分(11)
应该在基础单子上划上红十字,还应该把第一期工程的计算平衡一下,将军在思考。可是,时间已经晚了。
  他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于是又重新念了起来。在实用单子上,地名变成了圈套,所有那些峡谷、山口、小丘、河流、城市的名字,他都觉得那么特别,那么可怕。他有一种印象,仿佛是这些地方把那些军人在它们中间分开了。有的多些,有的少些。而现在,他来到这里,是要把他们重新带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单上。这是一个“失踪者名单”,领头的又是Z上校的名字。Z上校,一米八二,第一和第十颗牙是金牙。将军念道,然后把整个名单全看了一遍。一米七四,缺两颗边齿。一米七五,上门齿拔掉了。一米九○,第一颗牙上镶有金属架。一米七一,牙齿一颗不缺。二米一○,这个人肯定是这个名单上个子最高的。将军在想。在所有的名单上,个子最高的是多少?个子最矮的是知道的:按制度规定是一米五一。总的来说,第四近卫团的人最高。而阿尔卑斯人是最矮的。我干吗要如此荒唐!
  将军闭了台灯,躺下了,他睡不着。末了,我若是不喝那杯鬼咖啡就好了!他对自己说。
  他望着白白的天花板,奔驰在大街上的汽车的灯光,不时地从上面一滑而过。一束束灯光落在天花板上,在半关着的百叶窗后面,将军觉得自己好像是站在旋转的透视机前面了;陌生的人透视完就走,把地方让给别人。
  名单就在桌子上,半合半开,将军想着心事,感到不寒而栗。如果把妻子带在身边该有多美。他们在黑暗中躺着,悄悄地聊天,他会把每件事情都讲给她听。不过,她会害怕的,就像他出发到阿尔巴尼亚之前的最后那些日子里那样。
  那是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日子,具有一点新颖的、不熟悉的内容;这一内容第一次进入到他的生活中。阴雨天气刚开始,他就从浴场回到了家里。这时候,第一个人来了。女佣通知将军,说有个人在厅里等他。当时将军正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看书。
  陌生人站在窗户旁边。外边天色正在变黑,庭院里的树木,看上去如同高大的垛得很好的草垛一样。门吱扭地响了一声,陌生人往后退了一下,说了声“晚上好”。
  “请原谅,打搅您了。”他说话的语调挺深沉,而且很难听清楚,“听说很快您就要到阿尔巴尼亚去,将我们军人的遗骨运回祖国。”
  “是的。”将军说,“两周以后动身。”
  “我对您有个请求。”陌生人继续说道,从兜里掏出一张弄得很脏的阿尔巴尼亚地图。“我当过兵,在阿尔巴尼亚一连打了两年仗。”
  “在哪个部队?”将军向他问道。
  “在钢铁师,第五营,机枪排。”
  “说下去。”将军说。
  陌生人弯腰看地图,用指头指到一个地方。
  “瞧,就在这儿。正是寒冬时节,在一次大战役中,我们营被阿尔巴尼亚游击队打败了。趁着夜色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朝不同方向散开了。我带着一个受伤的伙伴,天亮的时候,他死去了。于是我把他拖到一个空空荡荡的村口,尽一切可能,把他在村子的一个小教堂后面埋好,然后我就走了。事情就是这样。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的坟在什么地方,所以我才来到您这里。假如您有机会顺路到那一带地方去,请您费点心,把他从地下挖出来,跟其他人的遗骨一起运回来吧。”。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亡军的将领 第一部分(12)
“他的名字无疑应该在‘失踪者名单’上。”将军说,“名单是非常确切的。不过,再怎么往好处想,您也难以实现良愿,因为找到‘失踪者’的可能性是极小的。这只有靠机遇帮我们的忙了。”
  “我还绘制了一张草图,这是尽我的能力搞的。”陌生人对将军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纸上用复写笔画了一个有点像教堂的东西。在这个东西后边画了两个箭头;箭头下边用红笔标出“坟墓”的字样。“在那附近有一条小河。”陌生人接着说下去,“稍远一点,在右边,有两棵柏树。瞧瞧,就在这儿。”在教堂旁边,他还写了(另外几个)字。
  “那好吧。”将军说,“谢谢。”
  “我应该谢谢您。”陌生人说,“他是跟我最要好的伙伴。”这位陌生人还想说点别的什么,也许是再加上些细节,也许是还要讲一个小小的故事。然而,将军那严厉而又官气十足的面容,却让他只把话说了一半就不再做声了。
  然后陌生人走了。将军还不明白此人是干什么工作的,就连他的名字叫什么,也不晓得。这只是开了一个头。后来每天下午,他一回到家里,铃声就响起来,厅里又有另外一些陌生人等上了。这是一些从事各种不同职业的人:妇女、年老的父母、老战士。他们全都拘谨地坐在厅里的长椅上,脸上带着相同的表情,等着将军接待他们。后来,又有人开始从别的城市和地区来到这里。最后来的人待在厅里就更拘谨了。跟将军讲起话来很困难,因为所有那些他们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人死在阿尔巴尼亚的事情,都是很不准确、很不可靠的。
  将军把这一切全都记在了本子里,同时还不断地重复说:“请你们不要担心。作战部提供的名单是非常确切可靠的。根据名单我们要把所有的人都找到。虽然如此,我还是要把你们说明的情况记下来,这些也许对我们会有些帮助。”
  他们走了,说了感谢的话。第二天,又来了另外一批人。他们披着湿淋淋的防雨布,不安地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地毯上留下了皮鞋印。这是一些胆小怕事的人,恐怕名单上忘写了他们的那些阵亡者。还有些人拿出战时从军事指挥部那里收到的电报给将军看。电报上注明了军队“为祖国而亡”的日期和地点。还有另外一些人,特别是年迈的父母,不相信凭名单可以把他们的儿子找到。因此请求完将军尽一切努力干好这件事之后,便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每人都有一部历史,将军被迫一部一部地听下去。从重新嫁给别人,但又偷偷地背着丈夫关心原配郎君的妇女,到穿着套头毛衣和风雨衣,从来不认识他们的军人父兄的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他都逐一地听过了。
  最后一个星期,来访者增加了很多。当时,他刚从军营回来,就碰上厅里聚满了人。这个厅颇像聚集了许多患者的医院走廊,只不过
  这里比医院更安静些罢了。人们静悄悄地坐着,一连几小时,一个劲地望着地毯上的图案。只有当一个刚刚来到的人走进来,像别人一样在一个角落里坐下时,人们才把头转一下。
  有几个农民是从远地方来的。他们每人都戴了一块如同包袱皮似的围巾。这会儿,他们都把它搁在腿上了。将军的车在屋外停下来。然而,在大门口,第一件映入他的眼帘的东西,却是那些靠放在铁栅栏旁边的自行车和不时地在人行道旁边停下来的小轿车。然后,他直接走进厅里。农民们粗毛制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散发着一种很难闻的气味。这种气味与不知哪个娇美阔气的妇人用的香脂散发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就更难闻了。人们全都毕恭毕敬地站起来,依然还像原来那样默默无声。任何人也不讲一句话,因为大家知道不需要讲话。

亡军的将领 第一部分(13)
“爸爸!”当他脱了衣服,走进餐厅时,孩子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
  将军为之一笑,努力要说句笑话,可是,大家却迟迟没有反响。
  “爸爸,他们要去打仗吗?”男孩子问道。
  “不,他们从前打过仗。”
  “那他们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因为他们有当兵的人,要给那些人带信和包裹。”
  然后,他吃了饭,来到厅里。人们挨个跟他谈话,他们的话有多相似啊!他们的人当中发生的事情,是如此的相似,就像他觉得每一天都如同梦中见到的头一天一样。为丈夫或儿子而来到此处的女人,控制不了激动情绪。将军变得一次比一次更加烦躁,更加爱发脾气。
  “不要哭了!”一天他对一个妇女训斥道,“这不是擦眼抹泪的地方,够了!您儿子是在战场上死的,是祖国派他到那儿去的。他死得壮烈,像个英雄。”
  “那是瞎勇敢!瞎英雄!”女人说。
  一天,有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刚一进来,就站在门口大声喊:
  “您的使命是一种虚伪的勾当。”
  将军气得脸都黄了。
  “被收买的叛徒才这么说话。走开,滚出去!”
  在星期三、四的时候,在那些等着谈话和接待的人中间,有一位很老的妇女,她是在一个小姑娘的陪同下来的。老太太非常疲惫,因此从一开始将军就对她很关照。
  “那里有我的儿子。”老太太讲话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只有一个儿子。”她掏出一个小手绢包,用颤颤巍巍的双手将它解开,取出一张因时间太久而发黄了的电报。她把电报递给将军;将军看了关于他儿子之死的公文,这种公文已经格式化,他在军事指挥部见得多了。他的目光落在最后那句话上:他为祖国战死在斯大林格勒。
  “女主人,”他慢慢地对她解释道,“我将要到阿尔巴尼亚去,不是去俄国。”
  老太婆睁着那双视力很差的眼睛望了他一会儿。但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懂将军的话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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