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韵美啊,柳韵美,你终究是要死在他手上。
女子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她死不甘心,她怎么能让林作岩这么好过?即便是林家家破人亡,也不足以让她心头快活。她要林作岩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一辈子都不得好受,所以她要告诉她,一直以来的真相。
“林作岩,看看你手中抱着的女人……她是你的母亲,也是你的仇人才对,哼哼……”柳韵美一语惊人,林作岩先是双眸一怔,然后极端愤怒的瞪视她。她死到临头也要搬弄是非不成,居然妖言惑众的说出如此毫无根据的话?
女子眉尖一翘,讥讽到:“你不信?”
她与男子互视一眼,锋芒相对,却并不退缩。
“我因为恨你,恨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中,的确下毒害过你林爷。但是……我下的不过是慢性毒药,我算好了时间的,那个时候…林爷是不可能毒发身亡的……”她嘴角扯着诡谲的笑意,眼神直直的盯着男子一点一点变的煞白的脸。
“你母亲对你父亲,向来都是百依百顺……饮食起居上有问题,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是她,是她明知道我在下毒,却闷不吭声,而最后那道致命的毒,却不是我下的,是她,是你的母亲,是你一直都眷恋,一直都深爱的母亲!!哈哈!!”
“你最尊敬的父亲,是被你的亲生母亲杀的,她才是罪魁祸首,而她现在不过是畏罪自杀。她做的坏事哪里会比我少,她何尝不是蛇蝎心肠?为什么世人都只看到我的坏,却看不到这些自明清高,自明不凡的大叫闺秀的坏!?”柳韵美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像是要把胸膛里所有的累计的气焰都迸发出来。
“不,不……”忽然,她又安静了下来,怔忡的摇了摇头,泪水肆虐。“不是我们女人坏,是你们男人坏,一辈子要权要势,却又要所谓的爱情。你的父亲,爱一个女人,而冷落你的母亲。你母亲自以为是,杀了那个女人,她以为没了她,男人就会看着她,爱上她。但结果呢……”
“结果呢……哼哼……”
她挤了挤眼,又是汹涌的一行泪水,“结果,他看上了我,她娶了我……呵呵,你母亲害人家破人亡,结果还是换不回她要的爱情。这个世界是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女人才是恶毒的,才是祸害?是你父亲逼的你母亲杀她的,我恨你母亲,但也理解她,一切都是男人!!是男人!!”
她的嗓音已破,双手紧紧的攥着。
“我柳韵美一世自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最后却败在了你林作岩的手里。人说,我是祸水,我害死过无数的人命。但是,林作岩,在我眼里,你才是祸水,你是我一辈子的死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
有多恨,就有多爱。
锋芒一晃,肉被刺破的闷声顿时响起,戎沁心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地上的女子已把她袖子里的小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的腹中。她的神色突然变的很凄清,很安详,像是从无尽的苦难与煎熬中走出。她的眼神迷离的望着林作岩愈来愈模糊的身影。
“其实……”她又是一笑,倾国倾城。“我很高兴……”
这脆弱的声线在这个空间里被放的很大。
“距离上一次看见你,整整过了三百四十九天,林作岩……三百四十九天……”
女子语闭,合上了眼。
血花殷红,弥散在她的身下,她躺在地上,面露笑容。谁也不会知道,她回想到了什么,在她的记忆里有着一段怎么样的场景,或许,她是她在那孤独的三百四十九天里,不停在回味的。即便是死,她也想要好好的记着。
这只有她一个人会记着的回忆。
……
…………
林作岩站在原地,双目赤红,眨也不眨,他抱着自己的母亲的双手,轻轻颤抖。戎沁心已是泪流满颊,她捂着嘴,尽量不要出声。她的眼神落在男子凄凉的背影上,他看起来哪么孤独无助,像被人遗弃了的孩子。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清楚林作岩是怎么样抱着母亲的尸体,略微蹒跚的走了出去的。
夜是这么的漫长,无风无月无星,一切都像是在地域的最底层,毫无希望。戎沁心站在愈纺公寓的大厅里,沙发上的林作岩仍旧是背对着她,一切的一切是那么寂静。寂静的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是沁心站在男子的身后,目光尽湿的看着他,却觉得他是那么的遥远。
他闷不吭声,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他不喊疼,不喊痛,只是缄默的静坐着。
细细轻轻的步伐声,逐渐靠近了这个如死亡般寂寥的男人。他眉眼一动,知道是她向她走来。戎沁心缓缓的走到他身后,然后抬起她仅能抬起的那只手,从后面环住他。她弯下一些身子,把他的脑袋拥入怀中,她轻轻喃喃的说:
“想哭…就哭吧。”
没有人会怪你,没有人会看轻你。
为什么总要这么的辛苦,即便是再伤心,再痛苦也不肯去落泪。为什么要背负这一身的包袱,把命运的责难都揽再自己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错……”
死去的人,不会怪你。母亲不会怪你,父亲更不会怪你,你只是上天不受疼爱的孩子。但是林作岩,我疼爱你,我会在你的身边,拥抱你,告诉你……
“我陪你……难过……”
我们一起承担,一起难过……
泪水再也止不住,男子像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哭的那么伤心。哽咽在喉咙中散开,滚烫的泪水一颗颗的打在沁心的手上,浸湿了她整个掌心。而沁心的泪水也垂直的滴落下来,打湿了男子的头发。
一九三一年,在只有黑暗的夜里,这两个人默默地相拥而泣。林作岩第一次觉得,即便全世界都已坍塌,但至少有一个怀抱是如此温暖。因为那个怀抱告诉他……
我陪你……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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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一百零一章 仅有的彼此]
安家公馆。
“她死了?”
安庆生倚在沙发上,淡淡的问了一句。身边的男子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只是恭敬的窝这身子,为其点燃了一只烟。安庆生接过烟,瞟了那男子一眼,只见他面不改色,看不出情绪有多大起伏。安爷挑了挑眉,扯着嘴角哼哼一笑:
“你倒也狠心。”
“我这是为了安爷好,那个女人没有用处了。”夏冯乙并不直视安庆生,他垂着眼帘,点烟之后便毕恭毕敬的站做一旁。安庆生眯了眯烟,回想起柳韵美那张绝色之容,很可惜现在已经是香消玉殒,不再复得。
“我虽知道她已无用,但好歹她也跟了我这么多年。夏冯乙,你和她关系也匪浅,就真这么忍心?”
“安爷,柳小姐是我怂恿她去林家的,信也是我送去愈纺的。她的死的确是我一手造就的,但是我并不心疼,她这样的女人该死。既然她已是毫无用途,留她在身边,终有一天她会反咬了安爷您一口。”
“你这是惹的我一身骚吧,夏冯乙?林作岩他死了妈,难道还有这么容易放过你?你背着我绑了林太太,又把我的小美人给送进虎口,丢了性命,现在倒嘴巧的很,说是为了我好?”安庆生一脸的阴霾,这两个人一个是毒死了林作岩的爸爸,一个又逼死了林作岩的妈妈。却偏偏全都往自己这躲,他们以为他安庆生是个没长牙的老虎,不会咬人吗?
夏冯乙依然沉着脸,表情波澜不惊,他并没有以为安爷十分不友善的口气而害怕,倒是更添几分镇定的说:“现在这全上海滩,最有势力的人,一个是富贵们的林作岩,一个就安爷您了。小的虽然没有什么才干,不能帮安爷分忧。但小的却有能力,为他人增添烦恼。”
“你也是在为我增添烦恼,林作岩这次要是真的火大了,浩帮也不必要为了你和富贵们拼的你死我活吧?”安庆生怒气凛然,本是慵懒的身子突的紧了紧。
“安爷您听小的把话说完。”夏冯乙并不畏惧,声音平平的安抚道。安庆生瞪了他一眼,见他仍是垂着眼,便耐下性子听他说完。
“虽然现在富贵门已是元气大伤,大不如前,但凭着实力,浩帮却无论如何都胜不过富贵门。个中原因,我想安爷比小的清楚。但小的和安爷一样清楚的是,安爷才是上海滩真正的霸主。安爷有雄才伟略,有大将之风,浩帮凭什么不能做上海滩上的第一帮派,却要让那乳臭未干的林作岩只手遮天呢?”这话一半实话,一半马屁,拍到安庆生的心眼里去了。安爷面色稍缓,也不说话。
“小的别无他求,安爷也知道,我夏冯乙只想要林作岩和富贵门不复存在。我要的是复仇,所以我为安爷做事心甘情愿,而且肝脑涂地不求回报。”
“不求回报?我现在不正保这你的命么?林太太今夜一死,明天上海滩上就是腥风血雨,你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不全仰仗了我?”安庆生讥讽到。
“是,是。”夏冯乙赶紧附和到,他知道安庆生是在告诫他,他是个什么地位。他不过是条脚底下的狗,狗的复仇,他不在乎,狗也没有资格说自己有个什么用途。
狗就是狗。
短短的几秒沉默后,夏冯乙继续说到:“安爷,小的欠安爷的一定会还。三天,如果安爷能给夏冯乙三天,帮小的拦住林作岩。我一定会给安爷一个最好的答案!”
“凭什么?”
安庆生觉得好笑了,他到是笃定的很,三天他能做什么?
“凭我能让安爷您,成为上海滩的新的东家。”
诡谲之光从眸中闪过,安庆生很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个世界真是奇妙,爱恨奇妙,让柳韵美飞蛾扑火。恨也很奇妙,让他安庆生坐享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