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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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乐-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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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抛弃的手势。
  多卡丝和费莉丝不是舞会上的局外人——谁都不是。她们以前从没见过的人,同那些在楼里长大的人一样轻而易举地加入了寻欢作乐的行列。可是两个姑娘的期望都因她们为这次越轨之举准备的打扮所带来的麻烦而变得更高。多卡丝十六岁了,到现在还穿着丝袜,鞋子是那种更小或者更老的人穿的。费莉丝帮着她散开了耳朵后面的两根发辫,把口红涂在她的指甲上,她的嘴唇上已经涂过了。她把领子掖到下面,衣着就显得更成熟些了,可是一个谆谆告诫的成人的严重干预,却在其他地方毕露无遗:帽檐,以腰为准的带子,短短的泡泡袖。她和费莉丝曾经试过干脆拆掉腰带,又试过把它缝在肚脐附近。结果两个方案都很讨厌。她们知道一个穿着打扮很差劲的身体根本什么都不是,费莉丝不得不在第七大道上一路絮叨着好话,让多卡丝忘掉衣服,把精力集中到舞会上。
  她们进去的时候,音乐冲上了屋顶,飞出了大敞着换气的窗户。两个姑娘立刻被男人的手抓住,卷入屋子里面的狂舞中心。多卡丝认出她的舞伴是马丁,他在她的演讲课上待过火爆的一分钟——就是这一分钟,就足以让老师发现他永远分辨不清“斧头”和“提问”。多卡丝舞跳得很好——不像有些人那么快,但她跳得很优雅,尽管鞋子令人难堪;另外,她跳得非常煽情。
  又是两支曲子跳罢,她才注意到在饭厅里引得众人瞩目的两兄弟。在大街上、门廊里以及家庭舞会上,他们都轰动一时,跳起舞来好像绷紧的绸缎或是涣散的金属。多卡丝和费莉丝所赞许的肚皮舞是真正懂行的标志;当多卡丝观察两兄弟时,某种莫须有的爱浮上表面,扩展开来。三明治吃光了,土豆沙拉也吃光了,每个人都知道熄灯音乐会的时间临近了。兄弟俩展示了叫人难以置信的、闪电般敏捷的节拍,宣布舞会上劲舞高潮的到来。
  多卡丝走到与起居室和饭厅平行的大厅里。在阴影里,透过拱门,她能看到兄弟俩表演接近尾声的全景。他们大笑着接受应得的赞美:姑娘们崇拜的目光,男孩们表示祝贺的拳头和拍拍打打。这兄弟俩长着美妙的脸庞,不光牙齿完美无瑕,笑容也很招人喜欢,魅力四射。有人在跟胜利牌留声机较劲:放上唱头臂,刮一刮唱片,再试一次,然后另换一张唱片。这当儿,兄弟俩注意到了多卡丝。她比别人高些,正越过她黑肤色的朋友头顶凝视着他们。两兄弟的眼睛在她看来又大又热情。她从阴影里走出来,溜进人群中。两兄弟升高了他们的微笑指数。现在唱盘上放的唱片正合适;她听见了唱针滑向第一圈时预先发出的咝咝声。两兄弟灿烂地笑着;其中一个向另一个微微倾斜着身子,低声说着什么,目光始终没有停止和多卡丝接触在。另一个则在多卡丝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当音乐缓缓地弥漫了整个空间,他带着那一如既往的灿烂微笑,耸了耸鼻子,转过身去。
  

爵士乐 第三章1(6)
在唱针找到最初的一圈唱槽的时间里,多卡丝就已经遭到认可、赞许和放弃了。莫须有之爱的肚皮舞跟阻塞了她血管的浮冰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她所栖息的身体没有了价值。尽管它很年轻,是她的全部所有,但它就好像在绽放期烂了秧似的。怪不得内奥拉要曲起胳膊、把她心灵的碎片兜在手里呢。
  所以,等到乔透过一道正在关死的门缝向她低语的时候,她的生活已经变得几乎不可忍受了。几乎。那遭到两兄弟严重藐视的肉体中,暗藏着汹涌的爱欲。我见过肿胀的鱼,瞎了眼睛,安详地在空中飘荡。没有眼睛,却被什么引导着,这些汽船在泡沫般的云彩下游动;谁也不能无视这一景象,因为这就像是观看一个私密的梦。她的饥渴就是这个样子:恍恍惚惚,被什么引导着,像一个公开的秘密飘荡在云层下面。爱丽丝·曼弗雷德费了不少力气教她的外甥女凡事为自己考虑,可她不是大都会的对手,它渗出的音乐每天都在发出恳求和挑战。它说:“来吧,来作恶吧。”就连扫台阶的老奶奶们,在庆祝她们那甜蜜的孤独时,也要闭上眼睛、仰起脑袋。“没有人像你那样干我。”在遭到跳舞的兄弟俩冷落和爱丽丝·曼弗雷德召集俱乐部聚会之间的一年时间里,爱丽丝套在多卡丝脖子上的轭磨损着,直至裂开。
  除了俱乐部的女会员,很少有人知道乔·特雷斯是在哪儿认识她的。不是在达基商店的糖果柜台。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她,而且纳闷是不是她买的薄荷糖损坏了她的皮肤,除了脸蛋,她的肤色到处都很浅,像奶油一样。乔就是在爱丽丝·曼弗雷德的房子里、在她的鼻子底下、当着她的面,认识了多卡丝。
  他去那里是给玛尔芳·爱德华兹的表妹希拉送货,她说,如果乔在中午之前到克利夫顿小区237号来,他可以把货,也就是二号栗色染发剂和雪花膏,送到那儿去,那她就不必等到这个星期六,或者晚上一直走到雷诺克斯来提货了,当然啦,除非他愿意到她工作的地方去……
  乔已经决定了等到下星期六,因为不收这一美元三十五美分不至于让他手头吃紧。但是,他离开了兰瑟姆小姐家,站了半个小时看巴德和C·T一边下跳棋一边互相咒骂,然后又决定赶紧跟希拉结账,结束一天的工作了。他的胃里有点反酸,脚也早觉得疼了。他也不想在送货或写订单的时候被雨困住,那个温暖的十月的早晨,雨水威胁着所有人。尽管早回家意味着延长了跟沉默寡言的维奥莱特在一起的时间,同时还要忙活水池子下水管的存水拐脖,或者鼓捣他们这半边楼的晾衣绳滑轮,但星期六的晚餐还是会提前、令人满意:暮夏的青菜跟上星期天剩下的火腿骨头煮在一起。乔盼着那顿素一点的、拼拼凑凑的周末餐,而讨厌星期天的那顿:一只烤火腿,完了是又甜又腻的馅饼。维奥莱特发誓说自己过去是有屁股的,她要把屁股长回来的决心可要了他的命。
  从前,他到处吹嘘她的厨艺。等不及要赶回家去狼吞虎咽一番。可我们知道,现在他五十岁了,胃口也变了。他仍然喜欢吃糖,硬糖——不是奶糖或者焦糖——酸糖球是他最喜欢的。要是维奥莱特做饭能以汤为主,煮点蔬菜(再就上一点面包),他就十分满意了。
  他找到237号、爬上楼梯时,想的正是这些。C·T和巴德关于S·S·埃塞俄比亚命运的争论太妙了,太逗了:他听的时间肯定比自己以为的要长,因为他赶到那儿的时候早就过了正午了。透过门就能听到女人的声音。乔还是按了门铃。
  那个皮肤很糟糕的薄荷姑娘来开了门。他正向她说明自己是谁、来做什么,希拉把脑袋伸到门厅里大喊道:“哟嗬!到底让我吃了一惊,乔·特雷斯。”他笑了,进了门。他站在那里微笑着,没有放下他的样品箱,直到女主人爱丽丝·曼弗雷德走过来让他到起居室里去。
  社交活动被他打断了,她们都非常激动。这是个“城市之女”姊妹会的午餐聚会,计划为全国黑人商业联盟做感恩节募捐。能拍板的已经拍了板,只好搁下的也已搁在了一旁,她们便开始了奶油鸡丁午餐,为这顿饭爱丽丝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们对自己的工作和彼此相伴感到满意,甚至很高兴,不知道还缺点什么;后来爱丽丝派多卡丝去开门,这时希拉才想起她对乔说过的话,一听见男人的声音就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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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乐 第三章1(7)
她们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那些穿着鞋罩唱歌的男人。那些成群结伙聚集在街角的年轻人,打着领带,领带颜色跟上衣口袋里支出来的手帕一样。那些小公鸡站在那儿,却不是在等那些雏儿,雏儿们可是在等着——他们呐。在女人们轻佻、赞许的目光下,乔觉得自己笑得很开心,就好像有沙色的鞋罩遮着他的鞋面似的。
  她们大笑着,用指尖敲着桌布,大家一齐笑话他、训斥他、欢喜他。她们告诉他像他这样的高个子男人给她们的感觉是怎样的,埋怨他的迟到和傲慢,并且问他,他的箱子里面除了叫希拉如此激动的东西外还有什么。她们纳闷他怎么从来不按她们的门铃,或者爬上四层双段的楼梯给她们送货。她们唱出了她们的恭维、她们的凌辱,只有爱丽丝表情收敛,仅限于淡淡一笑,没有往评论中加入任何见解。
  他当然留下来吃了午饭。当然了。不过,他尽量不吃太多东西败坏自己的食欲,他敢说,暮夏的青菜正在锅里为他煮着呢。可是女人们摸着他的头发,直盯着他欣赏他那双两个颜色的眼睛,命令他:“到这儿来,伙计,给我坐下。给你盛一盘?我来给你盛一盘。”他表示抗议;她们则坚持。他打开箱子;她们就表示要全部买光。“吃啊,宝贝,吃啊,”她们说。“在这种肺炎天气里,你可不能骨头上不贴上点东西就到外边去,没道理嘛,我们这儿有这么多东西呢,多卡丝,姑娘,给这个男人拿一个空盘子来,我好给他盛满,听见了没有?别说了,希拉。”
  她们多半是他这个岁数的女人,有丈夫,有孩子,还有孙子孙女。无论对自己还是对需要她们的人,都是勤劳肯干的人。她们认为男人可笑、可口又可怕,一有机会就让他们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在这样一个集体里,她们能够坦然去做单独一人时要多加小心的事,不管这个拎着样品箱来按门铃的人是个男人、陌生人还是朋友,不管他有多高的个子、他的笑容有多土气,不管他眼睛里有多少悲哀。更何况,她们都喜欢他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一种音调,一种只有在造访顽固的老人时才听得到的音调,他们全都不愿稍稍从他们的前院和使用过度的农田上挪动一步,到大都会来。它让她们想起了戴着帽子耕地和吃晚饭的男人们;他们吹着茶碟上的咖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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