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士兵大多不会泅水,见他二人过了许久还不上来,除了骂人以外真是毫无办法。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只得叫道:“去前面渡口,务必把这俩个反贼抓住。”说完就拍马而去,其他人也就跟着他向渡口方向奔驰。
刘风和冯熙在水中听得真切,不由得暗,但也不敢造次。直到完全听不到马蹄声时,才爬上岸来。
两人在水中呆的久了,在岸上拼命地喘气。
“真是可怜啊,堂堂太守夫人和小姐转眼间就变成奴隶拉,真是世事多变啊。”
“谁说不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听说他们家少爷跑了。”
“没见着满街都是搜捕的人啊。这些事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还是少管,免得惹祸上身。”
路过河边的人交谈着今日的大新闻,冯熙呆呆地听着,似乎毫无反应。刘风却分明看见冯熙的眼眶饱含着热泪。
待那两人连人影也看不见时。冯熙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向家的方向跑去。刘风急忙一把抓住他:“少爷,你要去干吗,你不要命拉!”“风叔,你放手,我要去救娘和宁儿,她们怎可受这等屈辱。”冯熙用力想要挣脱刘风的怀抱,奈何刘风的两只手似乎是铁做的,怎么也挣不开。此时冯熙已经被愤怒和悲伤烧光了理智,怒目向刘风吼道:“放手啊,你听见没有!握才是少爷,我命令你放手!”
刘风知道冯熙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得恨恨心,伸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冯熙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着刘风,刘风在他心中一直亦师亦父,怎会如此对他。刘风转过头去,不看冯熙,只是说道:“少爷你要回去,小人可以陪你回去。小人不怕死,当初老爷死的时候,小人就没想过活。小人一死不足惜,可少爷你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回去自投罗网。你怎么对得起老爷在天之灵,怎么对得起让你逃出来的小姐。”刘风说完就放开冯熙:“是回去还是离开,少爷你自己决定。上刀山下火海,小人横竖陪着你。”
冯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一般。刘风也只是淡淡地看着。
过了许久,冯熙才有了反应。他猛地跪倒在地,向上苍磕了三个响头,摸出藏于靴中的匕首,望手腕一划,把自己滚烫的鲜血撒在地上。“我冯熙,以血盟誓,一定救出娘亲和妹妹,一定为父亲报仇!”
刘风有些惊呆了,这还是冯府里那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少年吗?巨大的家变已使他迅速地成熟起来拉。
“风叔,走吧。”
“去哪?”
“蠕蠕族,这天下只有他们还敢和鲜卑人作对。”冯熙坚定地说,他已经不能用蠢笨做借口拉,家族的责任和血海的深仇就背负在他身上。
刘风没有异议,只是默默地跟上冯熙。
冯家的人都有两面,比如老爷,比如小姐,比如现在的少爷。
断臂
这一队人马约有半里长,蜿蜒在被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格外醒目。
几十个抓来的民夫抬着箱笼,挑着绢帛走在前面。箱笼里装的都是从冯府抄来的金银珠宝。那些鲜卑士兵在后面赶着马群和装粮食的马车。
冯氏主仆一百多人走在中间,他们的一只手臂都被绑在长绳上,长绳的两端分别系在前后两个骑兵的马鞍上。其中冯宁与王氏被押在队伍的最后面,而刘妈等人则走在前面。
押解队伍的头领叫薛猛之。他个子很高,身材非常键硕,豹头环眼,整张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胡子,像沙地里的草丛。一看就是个残暴之人。
冯宁从前世开始便是娇生惯养,两世为人真真是没有吃过一点点苦。尤其是这一世的父母兄长更是百般娇宠,怎吃的这种苦。仅仅才走半天,冯宁被绑着的小手就被绳子牵扯着红肿非常,脚板也起了水泡,每走一步就感到钻心的疼。而他们离平城还有千余里的路,冯宁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到。
可是想想走到了又如何,还不是在宫廷作坊里做一辈子的奴隶。听爹爹说过朝廷其实还保留着许多鲜卑族的奴隶制旧俗,奴隶的遭遇都是无比悲惨的。如果说汉人对奴隶是温情脉脉的剥削,那么鲜卑人则是血淋淋的屠杀。这一切本来离她遥远的就如同天边的星儿,现在却又那么真实地近在眼前。
这就是变幻莫测的命运吗,只能接受,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队伍就在冯宁的恍神中缓缓前进。
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强劲的北风卷着鹅毛大小的雪片撒在山坡上,撒在官道上。没一会整个天空,整个世界都变得白蒙蒙的。
雪片向冯宁的脸上打来,钻进她的颈中。如刀的寒风,如针的雪片把她冻醒了。冯宁迷迷糊糊地向四周看去,却发现那穿着红衣被绳子拖着走的分明是侍琴。
是了,侍琴是冯府的家生女儿,却偏偏有着一副骄傲的性子。当初冯宁欣赏她的志气和自尊,就一直纵容着她。没想到却害了这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在鲜卑人抄家时,侍琴受不得搜身的屈辱,大病了一场。又紧接着被绑上路,一身病骨怎能支撑。
这时,让冯宁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那薛猛之驱马过来,扬起长刀,一刀砍断侍琴的手臂,断臂的侍琴痛呼一阵倒在路边,鲜血迅速在雪地上漫延开来。
冯宁第一次真实地看到这种惨剧,只能呆呆地看着倒地的侍琴。这不是戏剧,不是历史,而是活生生的惨事。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她突然间看懂了那古色古香的历史后面的血腥和哀嚎。
冯宁想扑到侍琴的身上痛哭一场,可绳子拉着她,似乎冰冷地命令她只能向前走,不能停下来。
冯宁虽然被绳子一直往前拽,但她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倒在血泊上中的侍琴微微抽搐,她大声叫着侍琴的名字,希望她能够听见,能够爬起来,能够追上来,即使心里知道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还是忍不住抱着希望。她是她情同姐妹的亲人啊!
侍琴朦胧中听见了小姐的呼喊,可是她爬不起来,身上的剧痛已使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这样睡过去吧,这样一切痛苦都结束。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冯宁的呼喊越来越急促,死别那么快就出现了吗?突然一道鞭影抽来,身上一阵剧痛,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吼道:“不许叫,否则老子也砍断你的手臂!”
冯宁转头看着那个凶神恶煞般的鲜卑士兵,脱口而出:“善恶到头终有报。”“少一副千金小姐的语气,你给我记清楚,你已经是奴隶拉!奴隶!!”鲜卑士兵恼羞成怒地讽刺冯宁。
“奴隶”,这个词狠狠地抽痛了冯宁的神经。她也不叫喊了,只是呆呆地念着这两个字,真是一字千斤之重啊。自己还有什么立场教训别人呢,早已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最最卑下的奴隶了,是连生命都没有保障的奴隶啊。一时之间,天堂地狱啊!
侍琴啊,再也没有能力维护你了。你身虽下贱,却心志高洁,但偏偏命如纸薄。但愿天能垂怜你。想到这里,两行清泪滑下了冯宁的脸庞。
虽然身上和心里疼痛无比,却也只能行尸走肉般向前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侍琴微微地睁开眼,不是已经死了吗,原来还在这里啊。迟早会死的吧,没了手臂,小姐她们也不见了,只有一副残缺的身子,不如死了干净。
“少爷,这里有人。”突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叫声。
“应该是掉队的奴隶吧,看看还有没有气息。”一个极其好听的男声传来。是上天派来的拯救她的人吗?
侍琴努力地抬起头,想看一看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白衣少年,面如冠玉,龙章凤姿,如同仙人下凡一般立在雪地中。可是隐隐地又觉得有一点眼熟,是谁啊?
“你是宁儿的侍女,快说,宁儿怎么样了?”那少年看了侍琴一眼,突然发疯般地抓住她的肩膀急急地问道。
“痛!”剧烈的疼痛使侍琴的神智清明了许多,原来是他啊。“小姐……小姐被押往皇宫……为奴了!”断断续续地说完,侍琴忍不住又昏了过去。
“奴隶啊,终究没有能力救你啊!”他喃喃地自言自语,无穷尽的悲哀似乎要把这个白衣少年淹没。
“少爷,你没事吧?”一旁的小厮担心地问道。
“没事,把她带回去。”白衣少年定了定神,说道,现在自己只能为你做这一点事啊。
另一旁的护卫却面露担忧之色,“可是她是宫奴,擅自救下会不会有风险的啊。”
“不会的,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掉队的奴隶。”白衣少年望着皇城的方向答道。
那个美如夏花般绚烂的女孩,那个心如水晶般剔透的女孩,那个一见就夺走了他全部心魂的女孩啊!
不管怎样,都要找到她!
求死
押解的队伍在风雪中又走了好久,受了刺激的冯宁只是呆呆地被长绳拉着,这让她身后的王氏忧心不已,却又不敢在行路途中说些什么。
终于到了夜里,七十几个女子全部挤在一个小山洞里。女人们只能在到草上取暖,没有被子,在薛猛之看来,奴隶是没有资格享受被子的。
王氏却顾不了这许多,抱住冯宁。这时冯宁空洞的两眼才闪过一丝神采,她扑到娘亲的怀里抽泣。
“好孩子,别哭了,哭得娘心都痛了,司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王氏一直虔诚地信奉高丽司神,她相信主管吉凶祸福的司神一定会保佑她们的。
冯宁却摇了摇头,这世界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作恶的享富贵更寿延。神灵真的存在,又为什么容忍这样的不公平!
“娘,我不想活了,你掐死我吧!”冯宁突然说道,她太累了,人是挣不过命运的。
王氏听了冯宁的话唬了一跳,心紧紧地揪住了。她想劝女儿,却又不知从何劝起。她自己本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啊。
“娘,如果我现在不死,等过几天我走不动了,他们就会像砍下侍琴手臂那样砍下我的手臂,那时我会比死了还难受。”冯宁继续幽幽地说道,没有注意王氏已经泪流满面。
王氏抱着女儿,无助地流泪。她也很想死,很想去天国和丈夫团聚。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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