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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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者-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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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父母卧室外的酒缸时,章怀雨看到了一只手耷拉在酒缸外沿。上前一看,只一眼,就惨呼出声,爹呀!
  父亲给日本兵活活地淹死在了酒缸里了。父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个平日里善良得一塌糊涂的老好人怎么都没想到,日本人会如此残暴,说杀人就杀人,他死不瞑目!
  惨呼一声之后,章怀雨意识到,这样大吵大闹只会引来日本兵,他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含泪咬着下嘴唇。小心地从酒缸抱出父亲的遗体,进入父母的卧室,轻轻地将父亲的遗体放在床上。找来一床干净的棉被,把蚊帐撕成条,仔细地包裹好父亲的遗体。
  做完这一切,章怀雨伸手去合父亲的眼皮,想让父亲闭眼。但无论怎样抹,父亲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地。他知道父亲死得冤屈,扑通一声跪下,对父亲发誓,爹!我一定杀掉这些畜牲给你报仇。再去抹父亲的眼睛,父亲闭上了眼睛。
  人是有灵魂的,看来老人说得对!
  至此,章怀雨才察觉出一丝异样,母亲在什么地方?
  找遍了后院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母亲的踪迹,难道母亲不在家,躲过了这一劫,章怀雨本来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松。
  不过,这片刻的侥幸,瞬间就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在后院的井口边,章怀雨发现了母亲的一只鞋子,上前朝井里一看,母亲的小脚正浮在水面上。
  亲娘啊!这次章怀雨虽没叫出声,下嘴唇却完全被咬破了,他却浑然不知疼。
  找来两根绳子,一根绑在了腰上,下井后,再用一根绳子绑在母亲的遗体上。然后顺着绳子爬了上去,站在井沿,慢慢地把母亲的遗体拉了上去。
  抱着母亲的遗体进了卧室,同样找了一床干净的棉被,将母亲的遗体包裹好。和父亲摆放到了一起。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人死后是越早入土越好。
  可是,外面烧杀淫掠的强盗正在四处行凶,,白天出去等于是找死。况且要掩埋父母的遗体,仅靠一人之力是不够的,必须有帮手才行。而这一切都要等到天黑以后,就是天黑后,都未必可以,还必须要日本兵都撤离了,才行!
  章怀雨躲进了存酒的地窖中,仅留出一条小缝察看着天色,静候夜幕的降临。
  这是漫长的一天,肆虐的枪声时起时伏,惨呼声一直都未曾远离过章怀雨的耳畔。
  终于挨到了天黑,再没有了枪声,也没有了惨呼声,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切都静悄悄地了!
  那些肆意妄为的日本兵都撤离了?
  还是那些日本兵作恶累了,正在进行短暂的休息?
  要不要出去看看?
  身在地窖里的章怀雨头脑中充斥着各种杂七杂八的猜测,在内心里进行了好一阵挣扎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爬出了地窖出去探测一下情况。
  章怀雨小心地出了家门,每走上几步,他就要停下来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听一听四周的动静。如此小心翼翼地过了很久,他确认了一件事,禽兽不如的日本兵走了,走得一个都不剩了!
  确认日本兵已走远,章怀雨燃上一支火把,挨家挨户,去寻找幸存者。章怀雨在内心里暗自祈祷,应该还有和他一样躲过了屠杀的幸存者,哪怕一个都行!
  事实上,章怀雨错了,错得很厉害。
  小镇空落落的,已然成为一个死城。
  惨!真的很惨,目光所到之处的惨状,令章怀雨看了第一眼,就不忍再去看第二眼了。地上到处都是死难者的遗体,到处都是早已凝固的鲜血。
  狗日的日本兵!把所有能看到的人,都杀光了!
  一些年轻的妇女,还被那帮畜牲糟蹋了,裸露着怀,光着下身……
  日本兵糟蹋完年轻妇女后,还要补上一刺刀。
  这令章怀雨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平日里杀个鸡都怕的人,有那胆去和日本人拼命吗?虽然他曾给父亲发誓要报仇,他拿什么去报仇?
  章怀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找到能遮身蔽体的东西,给这些死难者覆盖上。
  在那一刻,章怀雨开始敬畏生死。眼前的一幕,带给他的刺激很深,以至于很久以后,每每回想起当天,他都是义愤填膺!
  ……
  受刑之前,听到壮汉说自己是汉奸时,章怀雨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在瞬间爆发了!像他这样与日本强盗有血海深仇的人,怎可能去当日本人的奸细?
  而在受刑之后,章怀雨也想开了,怎么死都可以,但绝不带着汉奸名声到地下去见自己的爹娘!
  他不是汉奸!但说一千道一万,也要有人相信他才行,事实上是没人相信他,
  自章怀雨失去人身自由那刻起,每一个与他目光对视的人,眼里只有深深地仇恨。
  如果仇恨的目光可以杀人,那么他承认那些带仇恨目光的人办到了。
  现在,他的确是想到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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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南柯一梦(1)
临近中午时,安贞子走出了安公馆,安管家则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从普通人的眼里看去,安管家是一个不错的仆人,举手投足中,正恰如其分地表现着一个高级仆人应有的本分。无论是过马路前,替主人察看着两旁的车辆,提醒主人注意;还是举着遮阳伞,替主人遮挡阳光。安管家的表现,都堪称完美。
  从某些有心人的眼里看去,安管家无疑是一个警觉性很高的人,在人不经意间的行为举止中,老练得如一个高级保镖。过马路时,右手始终不离左腋下三寸距离远,手里拿着的遮阳伞,更像一种随时可能变成利剑的武器,只要仔细观察安管家暴起的青筋,就不难发现,安管家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然而,安管家什么都做到了最好,却并未让他保护的对象满意,安贞子神色间不时地流露出的厌恶,很能说明安管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任谁在看到一张酷似自己父亲的脸时,都该表现出一种莫名的恭谨,安贞子却冷脸相对。
  事实上,予人冷脸,还只算是轻微表达厌恶的方式,从安贞子口中,时不时传出,忽高忽低的训斥之声,不能不令路人为之皱眉——这分明就是一个骄纵的大小姐嘛!
  行至马路对面,安贞子站住了脚,就连口中喋喋不休的抱怨,也在突然之间消失于无形,一种上流社会特有的矜持,在倏尔之间,回到了安贞子的身上。
  变脸比变戏法还快,实在是令人叹息。
  站至马路边上,确认四周无异常之后,安贞子对安管家轻微颔首,“叫一辆黄包车吧!”
  安管家冲就近的黄包车夫招了招手。还没等黄包车夫靠近,安管家的面容顿然一僵,快速低头贴在安贞子的耳边,嘴唇轻动,嘀咕了几句。
  谁都可以看到,安贞子的脸色遽然大变,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也顾不得正穿着高跟鞋,带着安管家,飞也似地向家跑了过去。而安管家,仍如出门时那般,亦步亦趋,不离一尺的距离。
  “这不是存心消遣人吗?”黄包车夫气极,对着安贞子曾站立过的巷口,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妈的,有病!”
  骂过之后,黄包车夫无奈地拉着车回到了原处。
  支好车,黄包车夫顺手就摘下草帽,莫名的高兴写在了脸上,全无一丝刚才被人消遣的气恼。
  一个银制烟盒,一只高级打火机,被黄包车夫依次从兜里摸了出来。
  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在烟盒上磕了磕,衔在嘴上,气定神闲地点上后,黄包车夫开始了吞云吐雾。其间不时自作潇洒地弹着烟灰,习惯成自然的作派,俨然是一个电影上的时尚先生,哪像一个拉大车的力巴。
  烟,终于抽完了,黄包车夫感觉有些饿了,连他这种职业的人,应看作命根子的黄包车都不管不顾了,径直走向街口,在早晨拉车来时,他曾注意到街口有人摆摊在卖担担面。他是湖南人,嗜好吃辣,担担面这种四川特有的小吃很对他的胃口。
  刚走到一处巷口处,他就被人拉住了后衣领,顺势一带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捂着火辣辣地发疼的右颊,黄包车夫沮丧到了顶点。
  饭没有吃成,耳刮倒是先吃了几个。
  平日里,向来只有他动手打别人的份,今天却轮到他挨打了,而且挨了打不能还手,挨了也是白挨,连反攻倒算的机会都不会有,谁让他犯在“活阎王”的手里了呢,唉!
  挨了人打,还得听人骂,愤怒而低沉的骂声中,内容是那样地难听。

第四章 南柯一梦(2)
按“活阎王”骂中所言,他所犯的过错,死上十次都不为过。
  归根结底,都是抽烟惹的祸,要是聪明点,把爱抽的“三五”牌香烟,装进几毛钱的“狗屁”牌烟盒,而不是银质烟盒里;再把高级打火机换成洋火,耳刮,也就不用吃了。
  就连适才抽烟的方式,也成了“活阎王”鸡蛋里挑骨头的对象,说什么力巴要有力巴的样,力巴抽烟是大口大口地猛吞,还得是一直抽到烟屁股烫手才会罢休……
  诸如此类种种,“活阎王”足足说了不下半个小时,黄包车夫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然后来个逃之夭夭,可他敢想不敢做。现在他不但要听,还得适时地赔着小心,不断地低头认错。
  耷拉着脑袋听了半天训,“活阎王”就给他温习了半天化妆课,真是诲人不倦啊!
  到最后,还要装出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对着“活阎王”点头哈腰以示感谢。
  严凤堂第一次发现自己很能说,能对同一个人说上半个小时,简直就是个奇迹!
  当然,审讯人犯又另当别论。
  呵斥了一通玩忽职守的小特务后,严凤堂心头之火非但没下去,反而更旺了。
  安贞子一缩回安公馆,一时半会恐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谁曾想,朝天门码头的事还没弄明白,安吉焕倒先死了。
  更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父亲刚死,女儿非但不马上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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