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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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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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注间,左肩的伤口猛地一计钻心刺痛,内劲不慎猛烈涌出。

大惊之下,倾瞳的身体却一震,尖细的下颌霍然浅扬,“啊——”

堵住的经脉阴差阳错骤然通了,方才不得其门而入的真气陡然好像脱缰野马一般,全不受控地狂涌了出去。莫怀臣不及提防,一时胸口难受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不可停,你若停止,她的经脉必断。”死风在侧冷漠地嘱咐。

莫怀臣又岂会不知?他赶紧竭力收住那股狂泻的真气,徐徐从大椎、至阳、曲恒、身柱、命门、颈椎,一顺牵引,试图将浪潮般的乱流引入正轨。

但是倾瞳体内经脉也十分奇异,虽然没有什么内力,不期然却隐着起一种异样炙热的气劲,与他的真气相克,犹如冰川卷起烈焰,转瞬扭成纠缠的旋涡。莫怀臣哪里知道,倾瞳自小长居冰岐山,为了抵御寒冷,不知在药膳中食过多少珍稀的火焰花,所以血气极热,此刻又饮下了“夺醉”,封闭的经脉一旦接受了全然相反的真气,就形成反噬之势。此消彼长,却是想夺他的主导之权。他要为她化药,只能强压住她体内乱流,耗损真元为她疏导。

汗水一滴滴在额间冒出,遥月窥不见屋内情形,拉着窗外阑干流影一步步漫移。

记不得是第几次了,莫怀臣强自催动心诀,再一次化药助行。高洁的额上渗满细密,眉目紧锁不动——他虽占据一直主动,但是真元不断从体内抽离,渐渐难以为继,那感觉好像在一丝一丝掏空自己的身体。

死风老人没有说错,依他目前的状况,若是一定要强撑下去,就算不走火入魔,也必定大伤元气。

可那股炽烈旋涡却不曾减弱,稍一疏忽,就会拉他一同沉溺下去。他只能继续再继续,体内的真气耗损越来越快,撑至强弩之末,眼前的女子却面色嫣红,呼吸微微急促起来。

死风在一旁细细端详,这时突然出声指点,“气守真元,引气入施者体内,运行周天,现在。”

引入她体内的热流?那他岂非必须承受两人的气劲?

“还等什么,想她经脉破裂而亡么?”死风的声音冷而又冷。

莫怀臣无暇思考,咬牙守稳真元,不再抵抗地任倾瞳体内的热流卷入他的经脉。

咝……两股真气,一股彻寒,一股热毒,冷热交煎好像万刺狂催,巨澜般迫入他的经脉心肺,霎时将经脉撑大到几乎破裂。

疼,排山倒海的剧痛,好像会炸开五脏六腑每一根血脉。

饶是莫怀臣功力高深,也支撑不住,狂喷出一口鲜血。一旁的追冰都有些吃惊地往后退了两步,他的两指却还按在倾瞳的身上,好像不了解岔乱的气息随时会令他跌入万劫不复。

用尽了最后一丝真气,莫怀臣虚脱得险些要晕厥,指端千丝万缕的乱流却渐渐顺畅地回流进几近枯竭的身体,变得温温无害,不再阴寒或灼烫,只是黏住指尖源源不绝,贯穿了他寒澈的经脉。

“成了。”死风嘿嘿一笑,忽然出指点在倾瞳身上,迅速隔开了两人。他顺势扶过弟子的身子,“她好了,不必撑着了。”

莫怀臣颓然长舒一口气,全身散了架一般往里略略歪倒,他靠住床帏垂首调息半刻,方聚起说话的力气,开口淡淡虚声,“她……不要紧了?”

“她?”死风让倾瞳平卧在榻上,却诡异地笑了,“她原本就不要紧。不过是伤心昏迷,不愿面对杜魏风死去的事实。就算没有你,老夫随便给她针灸几个穴位,即刻就能醒了。”

沉静的瞳人惊异一闪,“什么?那方才……”

“方才么,是医治你积年的病症所需,小瞳就是你最佳的药引。你接受了她体内的药热,寒症一段时间不会再犯。但是从此也只有她才能救你的性命,一旦寒疾复发,痛苦会加倍深重,没有她自愿为你化气疗伤,三年之内,你必死无疑。魏风死了,老夫今日是看在小瞳面上,才给你留下一线生机,你有何话讲?”

“呵……”莫怀臣很轻地笑了一声,薄唇酿出个自嘲的弯弧,“她会怎么样?”

“她就快醒了,醒了只会比你活得长久。”

“那就好。”

简单的三个字,不辩解,亦不求饶。

死风倒出乎意料,“小瞳和魏风自小一起长大,此刻必然恨你入骨。你以为能轻易说服她救你性命么?”

“并非如此。”莫怀臣摇了摇头,挑眉淡道,“只是三年时光,很够了。”

三年,问鼎河山,聚拢民心,得之失之都已足够长久。

死风梗了一下,不禁有些悻悻,“你倒是傲气。”

对面那人不置可否,清冷的目光飘过倾瞳蹙起的眉心,就变得柔和了,“不过,可否给在下一点时间?”

眸光波波如水,全是那个女子的影子。

死风冷哼了一声,“老夫送你个忠告,成大事者不可为情所困。睿极静极情之所隐,亦会害人害己。江山美人,选哪一边,你要自己想好。”

“多谢教诲。”

死风拂袖转身,兜着风儿仙气飘飘,“追冰!”那只雪狼就随着悠悠往外走,轻悄行到门边的黄帷旁,却回首对莫怀臣一咧嘴,露出两排尖尖的獠牙。

不想被莫怀臣余光瞥见,不禁失笑——这只追冰,该是只雄狼。

只余下他们二人,宫夜浓浓,越显安谧了。

修长的指顿了一顿,便温柔滑过眼前冰媚的轮廓,她弯弯的眉,挺秀小巧的鼻,诱人无比的唇,如兰的呼吸……好像无论如何的苍白憔悴,都无法掩住她惊心的美丽——那般令人百转千回,美得惊艳绝伦。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错。

无错,但却愧对她。

原以为此生除了为丰家血洗仇恨,他早已不在乎任何事,甚至于自己的生死。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杜倾瞳,撞到他眼前,掉进他的罗网。她的一颦一笑却不知何时化作活水,沁入了冰冷的肺腑,丝丝线线的甘甜,温润了沉默的胸口。

明知道不该,不能,不可。

可偏偏越是苦厄矛盾,越是纠缠成结,便越思之念之欢喜深重。

原来欢喜一个人,也会令人如此之痛,也如此的,寂寥啊……

昏睡的人儿仿佛感觉受到了注视,不安地摇了摇头,发丝蹭在纱枕上细微地轻响。莫怀臣的眸心便自亮了些,眼见着她的长睫不断细密地颤动,面容便作凄惶的泣色,就轻握住她的手,渺远的声气好似秋夜里湖上升起的雾,“瞳。”

她手边一紧,“魏风!”惊呼出一句,骤然睁开一双如星火的瞳人,“魏……”,她的视线落到他的面上,一凝,“莫怀臣。”

莫怀臣的桃花目略弯了弯,魔丝般的视线千丝万缕包围过来,缠绵着某种忧伤的温存。伸出的手越发小心,仿佛怕速度快了会带给她惊吓,“终于睡够了么?我很担心。”

还未触到她的胳膊,就被她回手狠狠一推,声线猝然凌厉起来,“你还敢来这里?”

伤口又涌出一阵热,他叹道:“你先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解释?行!”倾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翻身跃起,左右一晃眼,踉跄着取下墙边的剑。宝剑出鞘瑟瑟,夺命的寒光便对准了那个人,“你让我捅二十三剑,我就听你的解释!”

“你……”他望着她,清越的声音沉下来,“杀他,杀你,绝非我的命令,也非我的本意。这一点,你总该信我!”

相信?到了这个地步,这个男人居然还要她信他?

倾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沉面如冰,唯有眼中射出万分的讥诮,“你若问心无愧,就不要躲!”

说时迟那时快,恨剑如虹飞刺。

倾瞳只道自己身体虚弱无力,并不知她的体内还残存着莫怀臣的真气,出招的威力其实胜过往日十倍。残影闪过,只听得噗的一声,永远优雅的身躯骤然顿住,后背穿出一截雪亮的剑尖。殷红的血色林枫般染开在月白的丝衣上,自下腹迅速绽出一朵绯艳无双的花。倾瞳吃惊地垂首,才发觉他呼吸浅而急促,肩头一带也布满触目惊心的红色。

痛,身上的心上的,新伤旧伤,每一处都在迸裂。

莫怀臣只是仰了头,苦涩地凝望着眼前的女人,“下令斩……杀杜魏风的,是对他心怀宿怨的肖智,肖智,肖智也已被司紫送去了地府。”墨瞳深黑一片,浓浓的疲惫快从眼中溢出,“可事已至此,看来这解释也嫌多余了。不过,你既不信我,为何会……刺歪了?”

握剑的手颤抖起来,银光在他胸口下方跟着微微闪动。

她为何刺歪了?因为她没用,因为她……她该死地曾如此钟情于眼前的寂寞清冷的男子,见到他那一刻好像连命都不在乎的该死模样,她居然就手软了,没法子将剑锋送进他的心脏中去。

“我并不曾委屈你!就算是肖智动的手,你一样难辞其咎!”

“是啊。”他低吟了一声,“所以,我是你的仇人,你该恨我入骨。”

何况,他还害死了她所有直系的血亲,余承天,余战,余非,皇城一半以上的禁军,死了,通通死了。

莫怀臣随意点了自己的穴位止血,两指夹住剑身迅速一抽。剑身割在血肉上的惨然响动令倾瞳骤然撤了手,倾瞳怔然瞧着那个谪仙般的男人拔剑,然后将那把剑柄重新交回她手边,“所以,你若执意要我赔命,最好是趁现在。”

“你……”倾瞳怔住了。

看着他不断涌出的鲜血和寂寥的眼,倾瞳好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拼命呼吸却喘不过气来。一颗心被千刀万剐,血肉凌迟。

眼前历历是这个男人的一切——他的骄傲,他的伤痛,他的温柔,他望着她微微笑着的模样,他揽她入怀松墨的清香,他的真心,他的仇恨,他的天下……满满的都是这个令人又爱又恨又敬又怜的他。

可是,还有一个杜魏风。

魏风的沉默,魏风的守护,魏风十几年的陪伴,还有魏风无声地倒在血泊里,身上那满满的狰狞的二十三支箭羽……

她终于狠狠地吸气,提起手中锐利无端的剑锋,不顾一切对准那人的胸口,“你受死吧!”

一朝绝情月,利刃和悲鸣。

他伫立未动,杀意激起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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