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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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醉-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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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而立,寇天收了笑低下头,才猝然拧紧了眉。发现了什么似的,他居然顺势蹲下来,伸手探向她的腿侧,“别动。”低声一句命令,修指已勾起她不经意间松懈了的靴带。

指端轻柔,轻柔得不似那个霸道男人的动作。绕了一圈,打结,系紧。

手中的丝绵长而韧,系得太轻,散了。她明显的退缩竟令他胸口一悸。

真该死,过了这么多年,腔子里会跳的那个鬼东西,居然还是学不乖。

十四岁那年,亲眼见到青梅竹马的火媚将毒汁倒进他的金杯之时,它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然后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为了权力为了生存,至亲,知己,信赖,什么都可以利用,什么都可以背叛。

一颗胸怀天下的帝王之心,就该百炼成钢,不露丝毫缝隙。想不到其实如铁的,依旧是那一层壳。它还会跳,还会痛,还会无法掌控的失落。

轻易地挡住了她的退路,寇天拾了丝绵重新再来,“你还是不肯信我。”

漆瞳蜻蜓点水般晃过一丝慌乱,还是力保淡定,“信不信,于凌帝大业而言,都并没什么要紧。不过既然倾瞳还有利用价值,请凌帝还我幽州十二郡。待到有朝一日寻宝所需,倾瞳必然以血相报便是。”

还在动作的手指一僵,而后心平气和地继续下去。这次系得牢固完美,寇天仰起头,那双深眸中,灼热如阳的明亮似被冥色吞噬掉了,只余下莫测的浓紫渐渐妖孽夺人,“好,既然如此。幽州十二郡之事,依你!”

倾瞳一听,反觉得诧异,“你答应了?”

“如你所愿不喜欢么?”寇天面无表情地起身,“送回幽州十二郡,算是朕的诚意。不过,朕可没说放你走。或者,你我打个赌。你若胜了,要走要留,悉听尊便。”

“噢?打赌?”她挑了黛眉,“赌什么?”

“斗酒,醉者算输。”

贝齿思忖着扣了一下朱唇,而后微微一扬,“你不反悔?”

“以为你一定能赢么?女人,别太自负了!”寇天冷笑一声,粗暴地拽起她便大步流星往外头的湖畔去。身后玄袍飘舞,条条浮躁的金线似那繁华尽处不明所以的孤单,堪堪的刺目。

倾瞳身不由己被拖着踉跄了几步,想想却点足缄默地跟上。

不过是喝酒,陪他喝一次酒,就能取回幽州十二郡,并非不划算的买卖。至于输赢,怀中那颗万试万灵的解酒石,她从不曾用过,今日也未必需要。

与这个男人斗酒,机会一半一半。然而至少饮酒一事上,总能还他一份真诚之心。

“传朕口谕,今晚湖边摆宴。擅自扰朕酒兴者,杀无赦!”

于是穷夜畅饮,烈酒满怀。才貌无双的一对,坐于庭外自斟自饮。她不拘陪他杯杯高举,瞳映盏中波,意推涟漪满,一杯,一杯,再一杯……

月升,月落。曦光渐近,幽风孕育而生,翻卷起湖上渺茫如梦的烟湿,融了酣洌的酒香,笼上了树下似水的姣衣。

寇天盘腿坐在大大小小见底的酒瓮丛中,扬手捞起身侧纷飞的发丝——缱绻婉转,缠绵如烟啊——望着它们自指缝中柔顺地泻落,长眸不禁虚起隐约的期待,“为何不肯留下?”

宽袖迎风,褪落下的半截欺霜皓腕一时凝在半空,好似若隐若现的薄玉。一会儿,她淡淡叹息,“别这样,不值得!”

“你错了。”他似笑非笑地低低轻喟,引了那握杯的柔荑拉进自己的胸口,人却有些不支地倾向津凉的石桌,“娄冠瑜只得一个傅曲蓝,司马锦只得一个杜秋茗……于朕而言,世上只你一人,值得。”

远处水鸟低鸣,和上那人微哑下去的自嘲,有种异样的寂寥。倾瞳一时有些受不住,火烫般抽手,杯中残酒弄湿了寇天胸前的衣襟。

容易动怒的男人这次倒并没生气。他不过换了个姿势,侧枕着自己的长臂,慵懒的身姿弯成一个随意的弧度。不羁的红发垂散至地,随着匀长呼吸湖波一般有致的起伏——他不再似一位叱咤无情的帝王,抑或修罗场中的饮血戾刃,他只是一个男人,醉了,放松沉睡了,而已。

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值得狂傲的本钱。微醺的旋乱中,他那鲜明深邃的轮廓依旧强烈得似能刻进人心一般,是无可否认的吸引,可惜,他终究不是……

使劲甩了甩头,倾瞳将身上带着余温的白裘卸下披在他肩头,而后径直垂睫取走了桌上的出城令牌,“喂,我赢了……还有,谢谢。”

纤影方转,身后那双魔魅深眸不期然地静静睁开了。视线追随着一抹清莹渐行渐远,直至全然消失在乳色深处,却不动弹。好一会儿,司紫来到,在他身侧低低一语,“太后,动了。”

寇天闻言猛一提拳,嘭地一下捶在坚硬的石桌上,粉碎的闷响夹着他压抑而狠狠的自语,“既然如此,日后休要怪我!”

千万缕越过围墙的阳光,一瞬间将玄袍后的雾色耀至透明。远远的目力可及之处,一抹晃眼的苍芒孑然独立,好似被清晨的光剑切碎的重重孤寒。

倾瞳满面倦容地回到大姐房中,杜秋茗果然披了衣裳在等。她只对榻上的大姐勉强笑了笑,“大姐,公事私事都了了,我今日就走。”

“这么快?你和凌帝待了一夜,发生了何事?你喝酒了?要不要……”杜秋茗急得欲起身,却被人叠掌按住了香肩。三妹手心的温度透衣而过,带着几分灼人的力道,“我没事。凌帝也没事。别再问了。”

天蒙蒙亮,一队人马便轻悄整装出了城。有通关令牌,自然一路通畅。领头之人弃马坐车,吩咐队伍兼程赶路。一夜未睡加酒沉思杂,她倒在颠簸中盹着了。浅眠了不知多久,只觉得鼻翼间恍惚了一股冰雪的气息,属下韩冰隔窗的声音有些异样,“公主殿下,大伙儿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倾瞳心神微凛,醒了。

日过正午,马车左侧是一座高耸的雪峰。跟随的侍卫们个个神色委顿,眼看着几个人闭眼倒在了冰川之上。她的副手——左禁将军韩冰撑着车壁,清秀的额上颗颗豆大的汗滴,神色尚似清明。他单膝跪地,“禀公主,此处乃渡鹰山左麓。属下从半刻前,就觉昏眩困极难以承受,将士们也一律如此。”

“哦?”倾瞳搀起他便搭脉查探,蹙紧了眉又微微松开,“无毒,是普通的迷药。”

他们在堰丘期间一直十分小心,所用之物皆为自备的银器。然而令人安眠的普通迷药本无毒性,看来动手之人是深谙此节,才伺机下药的。

韩冰开口已经几分吃力,“凌帝要留下公主,直接阻止不更简单些么?何必要用药?”

倾瞳兀自担忧地摇头,“只怕凌帝与此事无关,倒更棘手……”说到一半,她忽然凝神侧耳,“你听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好似呼应她的话儿一般,远远的,马蹄声纷沓,砸在冰面上发出不祥的嗡响。

韩冰顿时变了面色,“殿下快走!”

倾瞳怔了一下,反倒嫣然一笑,迅速掏出身边锦囊,取了“清瑜檀”递到他手中,“走什么,走到哪儿去?把自己的兵丢在险境,主帅先落荒而逃?亏你还跟足我一年时间!听山里回音,他们应该跟得不紧,还有一段才能赶到此处。我先想想办法,你只管负责解毒,可惜我身边的“清瑜檀”有限,先救得几个算几个。”

她起身抬目四顾,除了身后天险,只余一派无遮无拦的皑皑冰原,参差尽头便是空荡万丈的冰崖。近处唯有一处低洼地,悬空着冰壁屏障,还算十分巨大。倾瞳足下轻盈一点,往那头跃去。

韩冰这厢一咬牙,再次捏碎了方才止住流血的伤口。钻心剧痛令他心神一震,赶着施药救人。

倾瞳这时才察觉了他腿边的一片深殷,片刻立即明了,不禁眼眶微热,“韩将军……”

左禁将军头也未抬,“保护殿下平安,是皇上亲自托付,韩某怎敢渎职?”

“你……罢了,快些救醒大家。那边的冰壁后头有个不小的天然空洞,顺着弯道下去,可供暂避一时。一会儿咱们就调虎离山,把马匹赶远。他们上来了自然先追逃逸的车马,不会考虑眼皮底下的东西。”

她边说边与韩冰分工救人。可惜药少人多,只救得不到一半将士便没了药引。

忙乱间,后头急急追赶的兵马倒不知受了什么惊扰,马儿长嘶与兵戈交冷,停在不太远的冰峰那头。倾瞳暗自庆幸,趁机命稍微恢复的兵士搀扶依旧昏迷未醒的先去冰窟,众人对她早已心悦诚服,也不问缘由,就互相帮扶着陆续转移到冰崖下头。

人一走,冰原上显得空荡许多。足下的冰泥坚硬如石,车马过不留痕,也不会暴露藏身的所在。隐隐约约,后头兵马声杂,又开始逼近了。

倾瞳嘘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中拴成一束的缰绳,转身吩咐身边仅剩的二十来位属下,“留下马匹马车,你们都去冰洞那边。迷药在寒冷处一两个时辰便能自行解开,若不见我回转,你们就速寻凌帝,向他阐明一切。韩将军,我不在期间,将士们就由你全权负责调遣。”

她以为韩冰会如常般简短地领命,可那位一年前眼都不眨,在大殿之上诛杀了余战的狠厉副将军,却沉默不语。

因为这一次的军令,他不能领。

仰起头,他看着耀眼如环的白光一圈圈在倾瞳身后发散着光辉——百战浴火的义气红妆啊,仿佛万载千年的钟灵神秀,孕育生就。

当年箫帝因为她的一句话,不计他背主前嫌,赐他战场上一展身手的机会,令他由报国无门的寒门子弟变为如今的左禁将军。她说,用人,先要将他视作为人,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很干净。

这份知遇之恩,他韩冰焚感五内。

“韩将军,没时间了。”她焦急地敦促着。

韩冰深吸了口气,忽然冲倾瞳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得罪了。”

语音未落,他欺身抢近,扬手磕在猝不及防的倾瞳脑后,顺势将她软倒的身子小心扶住,交到副侍卫官手中,“我去引开敌人,你等带公主暂避,无论如何危急,誓死也要护得公主平安!”

副手尚权的气力还未尽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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