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指力都欠灵活,也捏不出随心满意的活儿来啦。”笔者曾经拿余叔岩
在《洗浮山》饰贺天保的一张剧照,头戴罗帽身穿黑箭衣,背插双刀,手
拿马鞭,一个趟马姿势清他照样捏,他捏了三天才完工,果然捏得仔细
传神,就连身段脸上神情,都捏得惟妙惟肖简直绝了。笔者在文玩阁
子里摆了两三年,都丝毫没走样。后来被余迷票友何友三看见,连要
带夺地拿去了。
海爷就更是怪人了,就连他左邻右舍也不知道尊姓大名,只知道
海爷,大家所能了解的是,他是京剧票友,常在阜成门外关厢一个戏园
子里票戏,后来忽然塌中(嗓子唱不出亮音来,梨园行称之为“塌中”)
一字不出,他一灰心,就做起棕人儿来消遣。他把泥人儿完全戏剧化,
铠甲旗靠,冠冕相貂,绮袖丹裳,瑁簪缔绣,每个人物都能做得精细逼
真。就是净丑的脸谱,挥戈持戟十八般兵器也做得一丝不苟。他把毒
个人物袍服锦裾之下,都用小棍和硬猪鬃环绕粘固,把一个个金玉其
外胶泥其中的细巧绫人,放在铜茶盘里,用稻秸秆儿敲打茶盘边缘,棕
尾人受了震动回旋游走,不时发生异常的动态,非常有趣。海爷的玩
意儿,虽然没有参加过国际展览,可是抗战之前铁道部举行过一次铁
路展览(简称“铁展”),海爷的摊子摆在西厢的走廊,被一位意大利籍
专门研究各国民俗舞蹈的学者发现,罄其当时所有成品,运回意大利,
在一处博物馆展览,让大家欣赏,并且还拿到法国展览过一次。世交
江振青在巴黎大学攻研美术,看了之后写信来托我买了十几出戏的棕
人寄去,敢情当时巴黎人都认为家里摆几个小棕人,算是最时髦的陈
列品呢。
平则门教堂一位神父说:“我们教堂跟宣武门里安利甘大教堂,都
是明朝兴建的,李自成攻陷北京,在金銮殿倒坐门槛儿十八天,当了几
天土皇帝,是从巡捕厅胡同经过平则门一带败走的。残兵败将哪还免
得了烧杀掳掠,白塔寺一带遭劫最重,受灾最惨,教堂圣坛破坏不算,
而且烧光。白塔寺靠近后塔院,一层大殿几乎夷为平地,坍陷梁柱都
是上品的金丝楠木,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每人自顾不暇,那些木料,凡
是好的全被乱民盗走变卖,就连圣坛里长祭台,奉献祭器的条案,都是
在变乱弭平之后,花了高价才从附近老百姓家买回来的呢。到现在祭
坛有一篇勒石记载得非常详细,还嵌在墙上当纪念。”咱因为不谙意法
文字,所以始终想去瞧瞧而没去成。
白塔寺后面宫门口,东廊下、西廊下一带,六t十间一所的大房
子,还有带花园子的,很有几处,像宣统业师梁节庵,伊犁将军后裔恩
泽臣住的,都是四进宅子外带小花园。最奇怪的是那些宅子正房都特
别高阔轩敞,东西两厢的配房似乎矮小了好多,两者颇不相称。后来
跟老一辈儿人谈起,才知道东西厢下,有几所大宅子,正房梁柱就是白
塔寺拆下来的梁柱盖起来的。尺寸虽然嫌大,可是木料好,舍不得破
开,就着原材料盖好,因此两厢群房的尺寸,就显着不合格啦。好像两
条胳膊比原来部位低下了两三寸,非常地不受看。
宋明轩主持冀察政务委员会时代,有三个歌女方红宝、郭小霞、姚
俊英,被称为华北三艳,非常走红。姚河南人,是唱河南坠子的,鬓发
如云,辫子长可委地,天生一对眯眯眼,颇能风靡一时。抗战前她在西
廊下买了一所四合房,她嫌门楼太高,打算拆了重盖,哪知拆下木料一
看,从门楼到过道檐牙椽桷,全是_|i好金丝楠木。她把好木料卖了,添
了少数几个钱,在宣外大马神庙又赚出一栋小四合房来。照此旁证,
明末清初李自成兵败平则门,火烧白塔寺是不假了。这些老古董的
事,现在知道的人大概已经不太多啦,把它写点儿出来,大家以后逛白
塔寺的时候,可以作个印证吧1
也谈护国寺
白铁铮兄在他新出版的《老北平的故古典儿》大作里写了一篇《忆
护国寺》,铁铮兄自称生于西城,长于西城,读书教书都在西城,所以能
把护国寺土坯殿前两个有名古迹,“机灵鬼儿”“透龙碑儿”说得全须全
尾,令人茅塞顿开,好像又逛了一趟护国寺。笔者从小也是在北平西
城生长的,读了这篇文章,童年逛护国寺的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又都
一一涌上心头。
护国寺原名“崇国寺”,是元朝丞相托克托的故宅,燕王棣建都北
平,这位皇帝老倌对于前朝故丞相托克托文章道德极为推崇仰慕,于
是降了一道圣旨把丞相府改为托克托宗祠,用资纪念,并且饬令五城
兵马司妥为保护。不幸天顺年间一把大火,把个托克托的故居烧得土
崩瓦解,片瓦无存。一直到成化七年追念先贤才又纠工重建,改名“大
隆善护国寺”。这一改建就完全改成寺庙式样啦。改建之后一进山
门,东西有钟鼓二楼,第一层殿是哼哈二将,第二层殿是四大金刚,第
三层俗称土坯殿,就是当年托克托丞相燕息的正房。当时因为瓮牖绳
枢,都是壮丽光整,为了要保持原样,既未抽梁换柱,只是垩墙粉壁丹
艟彩绘一番,所以这座土坯殿,屡经风雨侵蚀,反而比前面几层殿坍塌
得更厉害。据说这座殿里在同光年问还有托克托丞相夫妇塑像,后来
因为拳匪之乱,大师兄们在殿里设坛,门窗尸,壁损坏更甚,到笔者懂得
逛庙的时候,除了梁架径石外,已别无踪迹可寻了。
先师阎防桐先生是穷毕生精力研究元史的?有人说护国寺对门
有一家贞记照相馆,保存有托克托丞相夫妇翅像照片,笔者特地陪着
先师去了一趟贞记照相馆。贞记照相馆老掌柜的是位慈祥和蔼的长
者,立刻让柜上伙计翻箱倒箧找出一份八寸底片,等印出来一看,才知
道是画像而非塑像,不过照片旁边有一段短跋说,是明朝万历塑像未
毁之前一位浙西画师王应麟照塑像原形画成的。这张照片是同治年
间一位有心人把画像再照下来,他们保存到现在的。当年因为定影技
术有欠精湛,所以照片印出来之后,有一部分已经模糊泛黄了。在寻
找这张照片的时候,让我发现J一大批梨园老伶工们稀有的刷照,敢
情贞记照相馆当年跟梨园行的名角儿们都有交往,要照相都在贞记,
所以他家存了不少北京各大名伶戏装便装照片。想不到此行居然有
这样一宗意外收获,真令人喜出望外。
其中我认为最珍贵的是汪桂芬的《取成都》,孙菊仙的《七星灯》,
小马五的《纺棉花》,田桂风的《也是斋》,刘赶三的《探亲家》骑真驴,余
玉琴、王楞仙的《十三妹》,金秀山的《忠孝全》,谭鑫培、罗百岁的《天雷
报》,刘鸿升的《斩黄袍》,杨小楼的《艳阳楼》,还有跟杨小朵的《画春
园》,跟钱金福的《青石山》,路三宝的《马思远》。当时照片不讲究由小
放大,全是八寸、十二寸玻璃板底片,我当时每种都洗了两张保存起
来。后来张古愚在上海办了一份杂志叫“戏剧旬刊”,不但图文并茂,
而且篇篇谈戏文章都是极有分量的,我把这批照片都送给古愚兄陆续
在《戏剧旬刊》发表。后来古愚兄托我把贞记的戏照,罄其所有各印两
份,可惜那时老掌柜已经去世,改由少掌柜的当家,诚如铁铮兄所说,
尽忙着给人照做媒、相亲照片,无暇及此,所以有负古愚兄重托,一直
没能交卷,真是抱歉之至。
护国寺门外,靠着高墙的边,摆满了石榴、海棠、桃杏、丁香等有色
有香的一类花木。游客从花丛里走过,会叫人芬香辟秽,目不暇给。
江东才子杨云史有一首竹枝词:“崇国寺畔最繁华,不数琳琅翡翠家,
唯爱人工卖春色,生香不断四时花。”这是当年护国寺花市的真实写
照。护国寺附近有几家花厂子把式们培养出来的花树,随形趋式巧夺
天工,实茌叫人喜爱。花厂子一共四家,是“奇卉”“莲记”“蕙芳…远
香”,他们每家在丰台都有十亩八亩不等的花圃暖房,在护国寺的也不
过等于门市部,摆点应时当令的鲜花盆景,作个宣传而已。“奇卉”“远
香”因为在护国寺附近占地较多,屋宇宽敞,又有暖房温室,所以还代
客存花。北平有些大户人家,自己家里没有温室,又没雇用花把式,家
里如果有比较名贵而又怕冻的花木,像香橼、佛手、茉莉、白兰、栀子、
珠兰等等,一过重阳都可以委托花厂子挑去,放在他们的花洞子里保
养过冬。如果家里有红梅、白梅、腊梅一类香花,是准备过年在佛前供
养、祠堂上供用的,可以事先告诉花厂子,到除夕前两天给您送来,准
保在新年是花开富贵灿烂盈枝。
这几家花厂子跟舍间都有多少年的交往,所以花厂子的名字,虽
然事隔二三十年还能说得出他们的字号来。
护国寺后殿西北角是喇嘛院,院里住的都是喇嘛。护国寺的喇嘛
可以跟汉人通婚,所以里头住的喇嘛都渐渐汉化,有的小喇嘛,不但不
会念喇嘛经,简直连蒙藏话都不会说啦。塔院尽头有两问小砖房,里
头住着一位老喇嘛,大家都叫他疯喇嘛。一般喇嘛向来不忌荤腥大吃
牛羊肉,可是疯喇嘛,他却吃净素而且过午不食:整天四处云游,双扉
倒锁。当年戴季陶、汤住心、屈映光几位护法在杭州举办护国息灾时
轮金刚法会,会后约同章嘉活佛一同回到北平,章嘉到处托人找一位
甘珠尔嘉达乌苏喇嘛,敢情就是那位疯喇嘛。据章嘉说:嘉达乌苏是
黄教中现代精研《楞伽经》唯心唯识论,获得真谛的一位圣哲,所以要
请他回藏说法,于是把他安置在西湖饭店。汤住心的公子佩煌兄彼时
刚从燕大毕业,他听章嘉的侍从们说疯喇嘛会请神拘鬼,他年轻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