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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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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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不就是一只猫吗,犯得着为它大动肝火?”旬旬听到艳丽姐“龙虎豹”的说法,虽明知她是气话,但心里仍免不得一阵不适。可这里毕竟是她妈妈的家,她以那种方式离婚,丢尽艳丽姐的面子,灰头土脸回来投奔娘家也就算了,还带上了一只猫,原就自觉理亏,艳丽姐肯给她们一个容身之所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直起腰板说话,现在只求能过一日是一日,只要熬到另一边租户的合约期满,搬过去一切就好办了。
  旬旬猜想一定是老猫闯了祸,不知怎么惹怒了“太后”,抱着它站起来,对艳丽姐说道:“它是不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妈,你先消消气,要真是那样我双倍赔你。”
  艳丽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你赔我?旬旬啊旬旬,你背靠着金山银山还是怎么着?我说你自身难保,还养着这东西干什么?脏兮兮的不说,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你是我女儿,住在我这也就算了,可这只猫我已经忍了很久,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留着它!”
  旬旬万分为难,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母亲:“它都被人养惯了……”
  她说到半截的一句话忽然就此打住,再也做声不得,因为这些都被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
  “……我用水冲洗了几遍,你再帮我看看,这伤口到底用不用打狂犬?”
  在旬旬无比震惊的神情配衬下,裸着上半身的周瑞生边扭头查看自己的背部边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只顾和艳丽姐说话,咋一看见旬旬,也吓了一跳,慌不迭用搭在肩膀的毛巾来遮掩自己。然而那只是一条普通的面巾,如何能将只着一条内裤的他遮个周全,光捂住了前胸,倒挺出了个肥白的肚子,更显滑稽。
  “哎呀,旬旬……是旬旬回来了……我,我先去换个衣裳……”那肥白的身躯很快穿过艳丽姐和门的间隙进入主卧,消失在旬旬的视线范围里。
  “他……他在这里干什么?”虽然这句问话实属多余,答案显而易见,可此时的旬旬却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语言。
  艳丽姐的脸上瞬间染上了不自然的绯红,旬旬这才留意到她身上也仅仅松垮垮地套了件真丝的睡袍,云鬓蓬松,眉梢眼角的失意早换成了风情。
  旬旬不是小孩子,她很清楚在自己回来之前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现在想来,艳丽姐方才的气急败坏除了老猫的招惹,很大一部分还来自于对这进展的无所适从。
  旬旬当然没指望过艳丽姐为谁守节,无论是她死去的父亲,还是尸骨未寒的曾教授。她理解甚至支持母亲去寻觅生命中的第二春,但为什么要是周瑞生?池澄口中的“王八蛋”表舅,她公司里的同事,一个油滑世故无比的中年男人,这绝对不是艳丽姐的春天,只会为眼前尴尬的处境雪上加霜。
  “他怎么了?反正你迟早也会知道的。”艳丽姐强作理直气壮,“我这把年纪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只许你和男人纠缠不清,我就要守半辈子活寡?”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你们,你们……唉!”旬旬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虽已疑心母亲和姓周的有暧昧,但打死也想不到会那么快在这房子里看到光着身子的周瑞生。
  “这事你别管。”艳丽姐仿佛又想起自己在这所房子里的绝对话语权,看了一眼仍在女儿怀里的猫,成功地转移了话题:“你回你的房间去吧,不过在这之前先把猫给我弄走!”
  她这会还不肯放过,看来老猫闯下的祸也不轻。旬旬记起周瑞生转身时背上的几道血痕,得是什么情境之下老猫才会跳上他的裸背伸出爪子?这猫向来胆小,年纪大了也不再好动,平日里多半躲在旬旬床底睡觉,遇到生人更不敢放肆,除非有奇异晃动的东西吸引了它天性里狩猎的本能。
  装着猫食的碗正对着主卧室的门,难道是它睡醒了出来喝水,又恰好遇到没有把门关严实的两人……光是这个联想都足以让旬旬崩溃。
  “你还抱着猫杵在那干什么,我说的你听见没有?”艳丽姐不依不饶。
  旬旬强令自己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这么晚了,外面又是天寒地冻,把它放出去它还怎么活?就算是要送走,好歹等到明天我给它找个去处。”
  “我管它活不活得了?别人离婚被孩子拖累也就算了,你倒好,没生孩子,却主动从姓谢的那里带了只猫出来,你生怕你没个拖油瓶就不够倒霉是不是!”
  艳丽姐话说得益发难听,这时穿上了衣服的周瑞生站到了她的身后,亲昵地埋怨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对孩子发脾气?”
  他继而面朝旬旬,脸上堆着笑,略带拘谨,反复搓着手。“那个……旬旬呐,我今天喝多了几杯,实在是……嘿嘿,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不过我和你妈妈……”
  “你要是可怜我的话就别再往下说了。”旬旬打断了他。
  周瑞生保养得不错,年近五旬,脸上鲜见皱眉,平时系上领带,带上眼睛也算文质彬彬,可此刻旬旬看着他白净面皮上那双目光游离的眼睛,刚才那白花花的肉仿佛又在眼前晃动着。她不禁把老猫抱得更紧,她知道,它和自己一样的恶心。
  周瑞生不尴不尬地干笑着,交握的双手里还拎着一条毛巾,正是他不久前从卫生间里搭在身上带出来的那条。旬旬试着把注意力转移,想想蓝天,想想白云和海洋……可是,她还是无法忽略,那竟然是她的毛巾!
  她想发作,偏又出不得声,好像有个小人不停在耳畔提醒着,这是艳丽姐的房子,这是艳丽姐的房子,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房子是老式结构,只有一个卫生间,她甚至能在脑海里构想出日后和周瑞生同在一个屋檐下进出的日子,他今天随手就借用了她的毛巾,下一次是什么,牙刷?
  “你背上的伤口还得好好处理一下,明天我陪你去打针,我先处理掉这只猫。”艳丽姐再度把矛头指向旬旬,“这猫平时蔫蔫的,竟然还敢伤人?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收拾了它,你别跟我打马虎眼,现在就让它滚蛋!”
  旬旬不是善辩的人,憋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和怀里那只猫抖得一样厉害,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好,好!它滚蛋,我要识相的话也应该趁早滚!”
  “你朝我说什么狠话,真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当初还用得着回到这里?”艳丽姐嗤之以鼻。
  旬旬当即二话不说,冲进自己的房间,把老猫往猫包里一塞,就四下收拾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她平日里收纳就极其有序,重要物件井井有条,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已整理停当,拎着猫包和行李就朝大门外走。
  周瑞生见事态严重,急着要去拦她,可旬旬这样鲜少动气的人一旦盛怒之下他如何能够拦住。艳丽姐脸上除了意外,也不无悔意。她或许逞一时口舌之快,但毕竟是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未必真动过将女儿扫地出门的念头。可艳丽姐爱面子,挽留的话毕竟说不出口,只得嘴硬半讽半劝:“哟,说走就走,看来是找到下家,腰板硬了。我告诉你,走出这个门容易,当心被男人骗了,回头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旬旬打开大门,回头对母亲说:“妈,最后那句话正好也是我想对你说的。”
  借着一股气性,旬旬头也不回地出了艳丽姐家所在的楼栋单元。起初是三步并作两步,渐渐地脚步开始踌躇起来。她在快出校门的时候给曾毓打了个电话,问能否借她的住处暂时安顿几天。
  曾毓那边闹哄哄的,原来她今天去了工地,施工方请吃饭,她原打算明早再回市里。虽然旬旬并未向曾毓明说遇上了什么事,但曾毓很清楚以她万事不求人的脾气,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麻烦别人,当即表示让她等等,自己可以连夜开车赶回来。
  工地距离市区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此时已近深夜,曾毓说不定还喝了酒,旬旬连忙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若只是找个一夜栖身的地方倒也不难,与其劳师动众,不如随便找个旅店应付了。难的是天亮之后怎么办,她总不能在收回房子之前的这一个多月里都住在旅店里。
  曾毓大致问了旬旬的情况,爽快地说反正现在连泉也去了外地,自己平时总一个人待着,旬旬愿意在她那住多久就多久。只是说到那只猫的时候她流露出了为难之意。曾毓有鼻炎,对一切会掉毛的生物过敏,她犹豫了片刻,委婉地劝说旬旬,反正这猫原本是谢凭宁的,不如送回谢家,实在舍不得,还可以找个动物寄养处托人照料一阵,等到旬旬自己安顿好了,再把它接回来不迟。
  老猫在猫包里不安分地拱来拱去,外界陌生的气味和声响让它极度不安。
  猫是一种恋旧的生物,极其依赖它熟悉的环境,有时候旬旬会觉得这猫就是长着一身毛皮的自己,明明旧地已无处容身,走出来却又无限彷徨。
  旬旬谢过曾毓,遂让她不用为自己担心,有什么都等到回来再说,到时说不定已有解决的办法。挂了电话,新的办法并没有灵光一现,但旬旬知道自己不会舍弃这只猫。
  并非她把老猫看得无比重要,她是养了它三年,初衷并不是多深厚的感情,而是举手之劳的习惯。事实上,她对身边的人、事和物大多如此,鲜少排斥,也很难亲密无间,往往都保持合理而安全的距离。换个情境,换个心情,只要在正常状态下,她都会认同曾毓的建议是最理性的,可她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夜晚忽然心生质疑,理性有什么用?她理性了快三十年,在四周的癫狂里自以为清醒的人反倒是最可笑的一个。
  旬旬走出学校,马路上行人渐稀,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她挽着猫包的手冻得有种木木的痛感,几辆夜班的出租车看她肩背手提的模样,都试探着放缓车速。她现在不心疼打车的钱了,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路越走越安静,一辆贴着她的手臂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吓得她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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