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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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坞-浮世浮城(出版)-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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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澄只剩下左脚的伤还未愈,卫生所的大夫今天刚来换了药,说恢复的情况十分理想。虽然夹板还没拆,但他已经能够小幅度地在床上翻身。旬旬被他从后面抱着,实在忍受不了他有意无意地上下其手,一边挣一边啐道:“刚好了一点儿你就原形毕露,就不怕重新折了你的腿?”
  池澄用脸颊在她后颈轻轻地蹭,不要脸地说:“这不怪我。你都不知道滚哥的药酒是用什么泡的!不是鹿鞭就是虎鞭,全是大补的玩意儿,你就忍心看我七孔流血?”
  旬旬哭笑不得,拿开他这只手,另外一只又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不用转身她都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
  “当初就应该摔得你七孔流血!你再动试试看,麻烦你有点儿酒品行不行。”
  池澄笑着说:“你跟我说酒品,你喝多的时候比我没品多了。”
  “胡说!”
  “我要是有一句假活下次摔成太监。你是不是真的全忘了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记得一清二楚。”
  旬旬虽知道他素来诡计多端,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想到三年前的那个晚上,还是不禁心中一动。她有些害怕却又期盼拨开笼罩在她记忆中的密云,于是转过身问道:“你后来故意带我去那栋大厦砸杯子,是不是就因为那晚我们就住在楼下的酒店?”
  池澄埋在她胸口不住点头,“看,你也不是一点儿都不记得的。”
  “我记得的都是醒来离开后的事……那天晚上我应该是醉得不省人事,就像一摊烂泥吧。”她心存侥幸地说。
  池澄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地打碎她的幻想。
  “什么一摊烂泥?有你那么主动的烂泥吗?你想说自己不省人事,把过错都往我身上推,想都别想!”他故意说得绘声绘色,“你不知道当时你有多搞笑。我是很纯洁的,一心一意把你送到好表舅指定的房间休息一晚,你话痨我都忍了,向我灌输你莫名其妙的人生哲学我也忍了,结果刚把你扶到床上,我还来不及站起来,就被你泰山压顶地按在床上。”
  旬旬心想,不会吧,难道是潜意识里付了钱的感觉让她那么放肆地为所欲为?
  池澄继续挑她最不想听的说,“最好笑的是,我还想表现一下不乘人之危的操守,好不容易挣开,鼓起勇气背对你说了几句心里话。我说得多情真意切啊,纯洁的心小鹿乱撞一样,谁知道一回头,你居然把衣服都脱好了……”
  “怎么可能!”旬旬面红耳赤,除了否认别无他法。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脑子出现幻觉了。你一个劲地傻笑,说什么‘君子坦荡荡,小人藏JJ’,非把我剥成君子……我那时懂什么?全都是被你教坏的!”
  旬旬后悔司他这些事了,她想用脑袋去撞墙。那句“君子坦荡荡”是曾毓某段时间里的“名言”,自己不知怎么竟被潜移默化地洗了脑。坏榜样的影响果然是立竿见影的。
  “好了,你喝多了别说话。”她赶紧打住。
  他还在笑个不停,旬旬都能够感觉到他笑时胸腔的振动。
  “怎么办,刚说到有趣的地方。我被你哄得稀里糊涂上了床,刚动了一下,你又推我,和我商量说你是处女,这样会不会很吃亏……”
  “我已经睡着了。”旬旬绝望地说。
  池澄将她扳过来,笑着说:“我很诚恳地回答你,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大家就扯平了。”
  旬旬推了他一把,发现自己手心触到的是发烫的肌肤。
  “你怎么……”能在负伤的情况下那么迅速地把衣服脱完,这样是不是也算得上“身残志坚”?
  池澄含糊不清地说:“就让我做一回‘君子’吧。”
  他的脚仍然不便动弹,旬旬的挣扎有几分投鼠忌器的意味,或许她本就没有铁下心拒绝。池澄的借口是滚哥珍藏已久的补酒,她心中却只有一碗泛着白色水沫子的井水,还有不知是真是假的回忆。她暂时忘记了前车之鉴,忘记了他做过多么可恶的事,在他身边,她总能被勾出灵魂深处陌生的自己。
  稀里糊涂间,她也搞不明白怎么会让行动不便的他得了逞。碍于伤腿,池澄的动作很是笨拙,进退间全不复悬崖边的房间里那种咄咄逼人的锐气。旬旬有时甚至得就着他,顺着他,感觉他扣在自己身上的手,还有紊乱的呼吸和吃紧的汗滴。他不是午夜的一场绮梦,也不是滚滚乌云中征服她的一把利器,只是一个平凡而真实的躯体。这个躯体里有一颗心,渴望得到,也害怕失去。
  久经风霜的木板床终于停止了咯吱声,池澄仍然保持着从后面拥着旬旬的姿势。激烈的情涌逐渐退潮,旬旬觉得自己像延绵无尽的沙滩,不知道是刚被抚平,还是又被抽空了。
  耳边池澄的声音好像是他们共同的梦话。他说:“今天你出去之后,我有些害怕,担心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旬旬问:“所以你看到我回来的时候才笑得那么高兴?”
  “也不是。”他动了动,“我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滚哥说他有点儿饿了。很多去赶圩的女人都从那条路上回来,滚哥大老远就看到了你们,说有人做饭了。
  你走在滚嫂后面一点儿,脸红扑扑的,眼睛像在发光,远远地就朝我笑,我忽然觉得,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人要了。”
  旬旬调换成平躺着的姿势,看着顶上略垂下来的蚊帐,轻轻说道:“你怎么会没人要?你还年轻,又有个有钱的老爸,天底下的女孩子多得是,就怕你不要。”
  “你太看得起我了。”池澄也和她一样,两人并肩躺着,“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风光。你看到的钱都不是属于我的。三年前我是赌一口气回到我爸身边,因为那时我才知道钱有多重要,没有钱,我什么都不是。我爸害怕我,又觉得对不起我,凡是饯能解决的问题,他都尽力给我补偿,只要我不破坏他的新家庭。可是尧开也不全是他的,我的位置其实很尴尬。那个女人嘴上不说,心里怎么会容得下我?就算我爸一直把持着公司,总有一天当他老了,他和那个女人生的弟弟妹妹电会长大,那才是他们共同的亲骨肉,到时候我算什么?公司里哪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你有什么打算?”
  “办事处什么的都是暂时的,我迟早要自市门户。你知道久安堂吧?说起来司徒久安的女儿司徒玦算是我师姐,我们打过几次交道,聊得还不错。司徒久安身体不行了,原本管事的姚起云出事后,久安堂就等于没了主心骨。要我说司徒玦这个人个性太刚强,不是经商的良材,她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虽说傅家暂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但傅镜殊哪里顾及得了方方面面,再加上他们家族原本也涉足药业,如果司徒玦执意不肯合并,那势必大家都很为难。这可能是我的一个机会,我和司徒玦不一定要做对手,相信两相权衡,她会更愿意与我合作。我要等的,是一个时机,现在最重要是先站稳脚跟。”
  “但是尧开毕竟也有你爸爸的心血。”
  “当年我爸妈一块打拼,顺风顺水的时候是恩爱夫妻,因为他的决策失误导致经营失败,他却转头就找了个更有钱的女人,把烂摊子都丢给了我妈,还口口声声对外说是找到了真爱。我听了都替他脸红。好,就算他全盘否定和我妈的感情,不爱就不爱,没什么了不起。但我妈最后的心愿只不过是想见他一面而已,这个要求应该不算太过分吧。就算是穿旧了的一件衣服,丢弃之前尚且会多看一眼,何况是陪他二十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的发妻。”
  “难道你想要报复他?”
  “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心里是想过,迟早要让他下半辈子都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但这些年看着他头发一点点地白了,身体不怎么样,什么雄心和魄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整天就想着守着这点儿家业和老婆孩子好好过小日子,说实话我已经不那么恨他了。他也不容易。人首先想着保全自己也不是什么大错。要怪只怪我妈太傻,把爱看得太重,自己一点儿余地都不留。我爸对我也还说得过去,最起码他还知道于心有愧,每次我在他身边,他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正因为这样,他心里记得我是他儿子,却希望我离得越远越好。”
  池澄好像说累了,停顿了下来,气息悠长。时间会让人淡忘爱一个人的原因,同样也会淡忘恨一个人的缘由,“念念不忘”是件奢侈品,需要太多的心血、勇气、恒心,甚至是不断的自我催眠。旬旬不禁去想,既然如此,何以池澄时隔三年还要再出现在她的身边?是出于爱,还是恨?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将心比心,要是将她换在他当年的处境,偷恋着的人一夜春宵后留下那笔钱扬长而去,她势必会感到羞辱且伤心,但时间一长这件事也早就过去了。池澄的不忘,除去骨子里烈性要强的因素外,也许更多的是因为他得到和值得记取的感情太少了,他需要一个标靶来投注、来倾泻,哪怕是以过于强烈且扭曲的方式。
  池澄吃力地朝旬旬挪了挪,紧紧地挨着她,接着往下说:“我只想把原本属于我妈的那一份东西亲手拿回来,至于我爸,就让他好好地陪在娇妻幼子身边安度晚年吧。当然也可能我没有那个本事和他分庭抗礼,我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在黑暗里轻轻抚摸着旬旬的手,“三年前,是你醉醺醺地对我说,勇敢不是一种美德,无知的人才会一往无前,如果明知道后果还要豁出去,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我一直戴着那块遮眼的布,可是我常常还是感觉到害怕。”
  旬旬不知道应该怎么同应他,只是用手指与他交缠,她不知道,同样一块布是否也会遮住她的眼睛。
  “人的一辈子就是在沙漠中摸索,旬旬,我问你,你是愿意死在跋涉的路上,相信前方会有尽头,还是住进海市蜃楼,在喝光最后一滴水之前都相信那是你归宿的城池?”
  “为什么问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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