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它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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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它岁月-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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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桃子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今天太可怕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战争才刚刚开始呢,亲爱的。”猪头闻幽默地安慰道。

  但是桃子已经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次日上午,猪头闻带头踹开了行政楼的大门。所有人一哄而入。他呆在后面,高举着手中的木棍,蹦跳起来捅掉了被安置在门梁上方的监视设备。大厅里燃起了大火。于此同时,教学楼等其他地方也不断地有火花迸发出来。校园里挤满了示威的人群,他们举着自己制作的简陋条幅,高声呼喊着斗争口号,就像五四时期的学生运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受到来自任何一方势力的镇压,学校领导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因此战争才得以如火如荼地继续展开。

  下午的时候,开始有人拉着行李向火车站走去。他们对学校彻底失望了,再也不愿意在这儿多呆一秒。然而向镇上的人不许他们离开。他们以前依靠这些学生发家致富,或者维持最基本的生活。正是由于这所学校的存在,他们的日子才一天天的好过起来。现在又因为这场战争,他们把学生们全都当作了敌人。他们聚集在火车站旁,驱赶着一切来这里准备购票回家的学生。在向镇上居住的学生生活在更大的恐慌之中,甚至白天都不敢走出家门。镇上的犯罪事件急剧增加,抢劫、强奸,局面变得无法控制。

  “战争越来越激烈了。你想到它会以怎样的形式结束了吗?”在斗争的间隙猪头闻冷静地说道。

  “盟军一定会取得胜利,罪恶的力量必将全线溃败,黎明的曙光就在不远的将来等待着我们。”我思索了一会儿,继而作出了坚定地回答。

  “没错。但是必须有人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而牺牲。你准备好为革命献身了吗?”

  “你准备好为革命献身了吗?”

  “是的!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挥舞着手中的木棒,话语变得激动起来。

  桃子一整天都躲在宿舍里,不停地给猪头闻打着电话。然而他无暇理会这些。在战争的紧要关头,个人是次要的,爱情也是次要的。为了伟大的革命事业,他不断地冲锋陷阵,不断地破坏、掠夺,获取更多的战利品。直到身体经受不住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他才不舍地回到了宿舍。这期间他总是将《列宁格勒交响曲》放到最大,让思想继续在战场上攻城拔寨。

  这一天的夜晚无比安静。所有的战斗英雄们都疲倦至极,为了第二天还能够持续地斗争下去,他们早早地就躺在了床上。猪头闻也开始在激昂的音乐下打起了呼噜。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仿佛战争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但是校园里的公共设施几乎无一完好,到处都狼籍不堪。

  猪头闻终于接通了桃子的电话。

  “我要回家。”她的声音表现出少有的坚定和决绝。

  “嘿,我说,”猪头闻使劲瞪了几下惺忪的双眼,“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我怎么能离战友和革命事业而去呢。”他坐直了身子,“你听,连肖斯塔科维奇也在鼓舞我们继续战斗下去呢。”

  “你已经不正常了。”桃子从来都没有对他如此失望过,“就这些,我明天回家。”

  “拿起武器,准备战斗。”一个家伙突然闯进宿舍,匆匆扔下一句话又匆匆跑了出去。

  猪头闻扔掉电话,操起手边的木棍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这次的目标是哪里?学校能砸的东西不多了。”很多人还不明所以,东张西望地问道。

  “向镇的人少了进来,现在在服装院。”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握紧了手里的武器,准备迎接一场更为惨烈的厮杀。

  “女生们应当受到保护。”有人喊道。

  几十个人向楼下冲去。片刻之后,陆续地有女生被带了进来,安置在男生宿舍里。每栋宿舍楼前都整齐地排列着为数不少的战士,他们个个精神抖擞,严阵以待。或者翘首望着服装院所在的方向,或者拿起手机和战区的同志保持联络通信。

  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向镇上的地痞们夹杂在进出的学生当中混进了学校,企图图谋不轨,趁火打劫。他们闯进了桃子所在的宿舍楼,实施最初的勒索抢劫。惊慌失措的女生们没有忘记第一时间向外发出了求救的信号。成群结队的男生握着木棍、椅子等武器向战区冲刺,受到威胁的地痞们迫不得已亮出了怀中所揣的砍刀。两拨人在狭窄的走廊里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他们不停地向一块儿拥挤,之后又向两方散去,互相追赶。混乱中有人受伤倒下了,紧跟下来的人们无暇理会这些,纷纷从他身上踩过。桃子清楚地看到,在他们抬脚的同时鞋底上粘带着猩红的鲜血。

  猪头闻等人一直在艺术院等待着。然而服装院的勇士们顽强不屈,用原始的木棒有效地压制住了锋利的砍刀,并且很快扭转了战争的不利局面,将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手中。向镇上的地痞们终于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生力军的支援,最终夹着尾巴窜出了学校。人们用声嘶力竭的呼喊来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此时一直守侯在艺术院的友军也听到了代表胜利的呼声,他们用更热烈的喊叫来回应和激励战斗在最前线的英雄们。

  但是更大的威胁在考验着他们。谁也不能肯定万一这些地痞回去纠结更多的人杀将过来,战争的砝码又会偏向哪一边呢?

  “自从有了世界,谁都可以去攻打德国,谁都可以战胜德国。波拿巴毫不费力地就作出了选择。我们呢?”

  “没有后退的可能了。不管以怎样的形式死亡,都必须前进。拿破仑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两字。”

  “一定要死亡吗?”我疑惑不解。

  “必须。”猪头闻沉闷的嗓音无形中又加重了我的心理负担。

  校门外的公路上驶来了大批的车队,他们煞有介事地开进校园,停在了操场附近。从车上跃下来数不清的武警和官兵,个个全副武装,核枪实弹。装甲车继续前行,武警们左手盾牌,右手橡胶警棍紧随左右,其后是装备精良的士兵。仍然沉浸在喜悦当中的学生们被这支适时出现的队伍吸引了,他们不知道对方是敌人还是同志,全都手握武器站在那里不肯散去。装甲车很快驶到了面前,武警们一字排开,高压水枪和催泪瓦斯向学生激射而去。一时间局面更加骚乱,有人抱头鼠窜四散奔去,另一些顽固的则将木棍与砖头纷纷砸向了武警。他们手中的盾牌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在抵挡住学生猛烈的攻势之后毅然开始反扑,将警棍挥向不肯离去的人群。

  这一战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学生们的木棍无法与训练有素的武警抗衡,片刻后纷纷逃离现场。校园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空中弥漫着士兵巡逻时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值得一提的是,第三日清晨人们看到在艺术院通往向镇的公路中间神奇地伫立起一堵高墙,就像一夜落成的柏林墙一样将学校与向镇间隔了开来。

  天亮以后,桃子一声不响地拉着行李独自走向了向镇上的火车站。这一天的下午,人们在向化河的下游打捞上来一具衣衫不整、全身浮肿的女尸。桃子在这场战争期间也曾想到了死亡,但她惧怕死亡,于是便选择了逃离。然而向镇是一个更加凶恶的虎口。几个游荡在此的地痞瞄准了孤身一人的桃子,将其拖到肮脏的胡同里,轮番强奸。桃子拼命地挣扎,大声呼喊。没有人理会这些。偶尔从胡同口经过的路人不经意地向里一瞥,随即又匆匆离去。桃子模糊地看到在他们转过脸的刹那面部呈现的是同样邪恶的笑容。她完全绝望了,任由他们摆布,之后看着他们吹着口哨满足地走开。

  向化河的水流湍急。桃子艰难地爬上高高的护栏,勉强站直了身子。此时也许她想说些什么,对自己,对猪头闻,对这场战争,对万恶的凶手,还有远在他乡的父母。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便一头栽了下去。强烈的晕眩使她无能为力。在汹涌的河水中也许她唯一想说的就是:操,可恶的战争!

  猪头闻静静地呆坐在那里,钢琴声麻木地流淌着。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强大的国家军队将他们死死地压制在了校园里。可还是有一些顽固的家伙,不甘心看着到手的胜利就这样白白失去。他们仍然顽强地斗争着,希望能够扭转局势,或者多少干预一下校方领导的抉择。

  “像切。格瓦拉一样英勇地战斗吧!”猪头闻沉闷地说道。随着激昂的交响曲奏出最后一个音符,他毅然战立起来,握紧手中的木棍向外走去。深秋的傍晚凄冷无比,昏黄的灯光投射在猪头闻宽厚而结实的脊背上,他一步步迈得那样坚定而有力。忙碌了一天的士兵此时正围坐在操场上休息。

  “这里不是布拉格。你们来错地方了。”猪头闻低吼一声,举起手中的木棍向他们冲了过去。

  战争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猪头闻都是在改造生活中度过的。后来我辗转从别人口中得知,他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已经被放了出来,先是在学校逗留数日,然后回了山东老家。在乡下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极大的痛苦当中。他眼前不停地闪现着激烈的战斗场面,中间夹杂着桃子在高高的向化桥上一跃而下,以及她在水中苦苦挣扎的情景。他始终认为战争本身并没有错,他本身并没有错,却对桃子的出走只字不提。在痛苦中,他用笔仔细地记录着这些,希望可以永久地留住桃子,留住关于那场战争的回忆。唯一值得遗憾的是,在他呆在学校的最后几日里,终究是没有见到院长的母亲,或者夫人,以完成他当面问候的愿望。

  至此,这场战争结束已经将近半年了,但我相信依旧铭记它的不只是我自己。猪头闻不会忘记,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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