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有话。周子翼常常借着那首叫《小芳》的歌奚落苏韵锦是村里来的姑娘,程铮以前倒是从没参与过,原来也是一丘之貉,好像身为城里人就高人一等。
“你比我倒掉的水还恶心。”她看都没看他,径直上前继续装水,没料到开水桶里的水已见底,程铮打到的正好是最后一杯。
苏韵锦一言不发捧着空杯回了教室。
没水喝的夏日午后并不好过,熬到第二节课结束,苏韵锦的喉咙干得直冒火,只得去找莫郁华借水。莫郁华杯里也没剩多少,虽给了她一半,也不过两口。
苏韵锦本来已经渴得有些难受了,背后再被人用笔戳来戳去简直让人发疯。不理他,就是不回头,不让他找碴得逞,这简直成了一种艰难的催眠。可他还在戳,还戳!苏韵锦终于破功了。
“你到底想干吗!”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堪称狰狞。
周子翼不在座位上,程铮将自己的杯子往前推了推,里面还剩半杯。他表情古怪。
“要不要?”印象中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压得如此之低。
“不要!”苏韵锦想也没想地拒绝了,谁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里面没毒!”程铮又恢复了恶形恶状。
“可是有你的口水。”苏韵锦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后耳根才有些发烧。程铮也呆了一下,随即拧开杯口,咕咚咚地将半杯水一饮而尽。
“渴死你活该!”
“开水事件”之后,程铮莫名地消停了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期中考试在即,他顾不上搭理苏韵锦。总之苏韵锦是求之不得,颇享受了一段消停的日子,正好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中去。唯一烦恼的是,程铮虽然不再找麻烦,但是他把脚伸到苏韵锦凳子下方晃啊晃的坏毛病一点没改,严重时,颠得苏韵锦像坐轿子一样。不过他难得闭嘴了,苏韵锦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实在受不了,她就做了自己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向老师打小报告。
她趁班主任老孙到教室检查时把这个情况反映了上去,老孙马上找了程铮问话。可程铮一口咬定他不是故意的,还把责任都归罪于课桌太矮,排与排之间行距又太窄,导致他的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他说得诚恳,老孙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对他俩都说教了一番,无非是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相互理解,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程铮在老孙面前头点得如小鸡琢米一般,苏韵锦却气愤难平,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他那副得意的嘴脸。果然,除了老孙在场的时候他稍稍收敛之外,一逮着机会又故伎重演。
数学期中考试那天,按学号排座程铮还是坐在苏韵锦后面。他完成得早,考试结束前二十分钟就在座位上无所事事了,偏又不肯交卷,于是苏韵锦的凳子又颠簸了起来。那时,卷子上的应用题她连一道题都没写完,急得满头大汗,早餐又没吃多少东西,被他晃得差点吐出来。她回头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没料到他夸张地做了个把试卷遮挡起来的动作,使得监考老师反过来给了苏韵锦一个警告。
苏韵锦气得不行,偏不信收拾不了他,抓狂之下也就豁出去了,她悄无声息地翘起自己的凳子腿,对准他大大咧咧的脚压了下去。
这回程铮的脚猛地缩了回去,不过嘴上却没有发出声响,苏韵锦知道这一下不可能一点都不疼,想必在考场上他也不敢做得太出格。这样的教训还真有效果,考试结束前,他的脚都很听话。
事后,苏韵锦静候程铮的报复,以他一贯吃不得半点亏的脾气,不找她算账才怪。她想好了,要是他做得实在过分,自己也没必要继续和他较劲,直接去找老孙,说什么也要把位置给换了。第二天早上物理考试前,看着程铮走进考场时有些不自在的脚,苏韵锦心中大快,就算他也给自己脚上来这么一下,她都觉得值了。
诡异的是,直到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程铮依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有一天苏韵锦听到周子翼问他的脚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说是自己踢球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周子翼纳闷地问,踢球怎么会有挫伤,程铮急起来,说自己爱怎么伤就怎么伤。
他这么沉得住气,苏韵锦反而有些不安,总疑心他会忽然使出什么损招。可是很快她就顾不上为这事担忧了,她的期中成绩排名还是很不理想,好不容易在新学期树立起来的勇气,又被强烈的挫败感击碎了。
恐怕这下程铮更有了看不起她的理由,苏韵锦再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是存在差距的,大家坐在同样的教室,听同样的课,效果却是天差地别。程铮不是莫郁华那样恨不得每天创造二十五个小时来读书的狠角色。正常的课业之余,人家该玩儿的一点也没耽搁,除了隔三差五地偷偷去踢球,听说下了晚自习之后回去还要玩儿一会儿游戏。
周子翼的成绩比苏韵锦还差劲,他和程铮不一样,程铮该用功的时候还是不敢马虎的,周子翼的整个心思都不在学习上,整天吊儿郎当,不过他是没什么所谓,班上谁不知道他有个有钱的老爹,每次学校有需要,他老爹就慷慨得很,所以就算他上课的时候也在玩儿游戏机,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考不考得上大学对他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他家里有的是路子,实在不行还能往国外走。
程铮的家境苏韵锦不是很清楚,他倒不像他的好哥们儿一样满身纨绔习气,但吃穿用度也都不算差。周静说孟雪的父母和程铮他爸在一个单位上班,以孟雪的做派,想必他们都算是小康人家的孩子。苏韵锦不能和他们比,就像莫郁华说的,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来说,高考是唯一的出路。可她这么不争气,一旦名落孙山,她能往哪里去?
最近她和家里通过一次电话,得知爸爸的病况又加重了,最严重的一次去县医院住了几天,花去的医药费近一半不在学校的医疗保险之内,所以他又急急忙忙地出了院,现在在家休养,正常的授课也没法保证了。前两天学校又让交了一笔参考书的钱,虽然在别人看来不算多,但苏韵锦不愿向家里开口,原本就紧巴巴的生活费就更加少得可怜,她必须费尽心思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用剩余的伙食费撑到月底。学校食堂的饭菜虽然都不贵,可眼前也成了奢侈,最后她从莫郁华那里学到了一个办法。
莫郁华家里也很困难,她的晚餐基本上就是两个馒头,最多配点老家带过来的咸菜。苏韵锦的窘境被她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但至少咸菜愿意拿出来分享。于是苏韵锦也是每隔一天就吃一顿馒头就咸菜,反正管饱。
学校有个私人承包的面点摊,开在小卖部的门口,下午下课以后,苏韵锦洗了头,又提了瓶热开水,慢腾腾地朝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在宿舍的另一边,一路上要经过操场和运动场。每天这个时候,这一带都热闹非凡,不少本地的学生不回家吃饭,就会在球场上消耗自习前的时光。走过足球场时,一个球滴溜溜地滚到苏韵锦身旁,要是往常,她或许还会好心地将球抛回球场,可此时正心事重重,也没心思理会。很快球场里跑出个人,追上来把球一脚踢了回去。
“韵锦,你是游魂还是什么?一点儿助人为乐的精神都没有。”球返回了球场,追球的人却还没走。
苏韵锦故意看了眼他的脚,看来那点伤并不足以影响他,那么快又生龙活虎地杀回了球场。
她不想和他废话,继续走她的路,程铮却叫住了她,不怀好意地凑近。苏韵锦疑心他又要把满头的臭汗甩到自己身上,警惕地退了两步。
“你想干吗?”
“看看你脸上的晦气,披头散发的,像死了爹妈一样。”
说者无心,这话在苏韵锦听来却无比刺耳。她想找出同样恶毒的话来咒骂他,憋了许久,最后才冒出一声:“呸!”
“你这是去哪儿?”程铮好奇地问。
“关你什么事。小心我告诉老师。”她指的是他踢球的事,进入高二之后,学校已经明令禁止课余时间踢球,怕他们玩儿野了,上课的时候心收不回来。他这是明知故犯。
程铮嗤笑道:“没见过比你还没劲的人。”
这时球场上传来了不耐烦的催促声,她这个没劲的人才得以脱身。走到小卖部门口,苏韵锦拿了两个馒头,刚掏出饭票,又听见有个声音在不远处说道:
“老板娘,给我一瓶水。”
苏韵锦瞥了他一眼,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他。
果然,他看到她手里拿的馒头,又大惊小敝起来:“你晚上就吃这个?”
苏韵锦脸一热,回到:“跟你没关系。”
“就你这样还减肥?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我还偏就爱吃这个。”她心中恼火,拿出其中一个馒头,当着程铮的面咬了一大口,拎起热水瓶就走。
过了几天,苏韵锦买馒头时又撞见了他,这次她压根就不打算和他说话。程铮拿了瓶水,又买了个面包。当场拆开包装袋闻了闻,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个味。”
他大声叫着店主:“老板娘,你这里的垃圾桶在哪儿?”
小卖部里胖胖的老板娘一脸无奈地指了指垃圾桶的位置,程铮作势就要扔,嘴上还说着:“现在的东西是越来越不能吃了。”
苏韵锦实在是看不惯他这副德行,本来还以为他比周子翼好那么一点儿,谁知道也是个被宠坏了的家伙,不识人间疾苦,好端端的面包说扔就扔,旁人看了都心疼。
“你要不要那么浪费!真该把你这种人送到穷地方饿上几年。”她拿着两个馒头气愤地责备道。
程铮没好气地说:“这面包有股怪味儿。”
老板娘张了张嘴,没有做声。
“怪你个头!”苏韵锦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本事你给我吃一口看看!”程铮蛮横地把拆了封的面包塞给她,好像她是个行走的垃圾桶。
苏韵锦咽不下这口气,夺过来就把面包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