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都出来了。”
彩虹(10)
惊愕于何家伙的胆大,竟然胜过自己!建校款一共八万多,就有四万多对不上账,竟把一半儿都整到自己兜里!用工找的是一帮根本不会盖房的二把刀,用料全是劣材。这样的事儿竟然敢!
“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天大窟窿捅出来了,打碎牙往肚里咽吧。只求他能凭良心,别往咱身上贴事儿。”
老伴儿出点子:“何安这人在财上黑,胆大,事儿上却是熊蛋。要不让二楞吓唬吓唬他?”陆显堂摇头:“不好使了,二楞铁柱那伙子都跟郑舜成屁股后面转去了,嘈嘈着要养羊发财哪。看他大伯父走麦城了,投他国了。”老伴儿愁愁地说:“二楞这些年跟着你,还不是图挣几个清闲钱花?舜成领着大伙儿养羊真能发财,谁还会听你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陆显堂就长叹一声,说:“天地良心,咱得佩服人家舜成,带着大伙儿走的是条正道。我当初主事的时候,也想把曼陀北村往好里领,可就没想过咋让村里人富起来。一大失误啊!”
老伴儿又出主意,让去找旗城那些当官儿的朋友,帮着消消灾。往时不是常说吗?将来要是有个沟沟坎坎的,找谁说声都好使。
陆显堂使劲一呸:“那些酒肉朋友,没事时找你请他喝酒行,真摊上点儿事儿,都躲远了。这两天电话快打碎了,没一个接。”忽然一声冷笑,嗓音恶起:“你们躲吧!我陆显堂在村财务上,只是吃喝造治得楞了点儿,没大把大把往家捞村钱。有些账虽说算在我头上,但多数都与你们这些人有关。我手里有本账,整急眼我往检察院一交,你们他妈没一个能有好日子过!”
何安家里,就是全然不同的情形了。何安坐炕上一个劲儿大杯大杯喝酒,把一旁的张枝看冒了火:“你少喝点儿吧!事儿出来了,喝死有啥用?”喝酒的人怪模怪样一笑:“古话一点儿不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是不是你指使铁桩到审计抄了我的后路?”
“就是铁桩不回来交代,你做的那些事早晚也得露馅儿,纸啥时候能包住火了!”
“我都做啥了?别人咋说咋看我都认了,你咋也端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只不过从村里抠俩小钱儿,也都用家里了。”
“家里可没见你几万几万地往回拿过钱!”
何安急了,手指着屋里摆设,说:“咱家靠我那点儿工资,不想办法东抠西抹点儿,能住上大瓦房?看上大彩电?用上电话、煤气灶?做人可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张枝一撇嘴:“村里住大瓦房看大彩电使电话、煤气灶的好几家呢,他们都是东抠西抹来的?”何安一副伤了心的样子,摇晃了半天脑袋,才吐一口气:“我现在是落暗处了,保不定明天早上起来,一副手铐子就戴手上了。我不跟你这狠毒的女人争论了。我要是被抓了,你再想住大瓦房,看大彩电,使着电话是不可能了。我这些年抠多少,这下子就得倒多少。倾家荡产了,你也落个人财两空!”说着,抓起酒瓶子,嘴对嘴咕咚咕咚往里灌。
张枝鼻子一皱,哭起来,一边数叨:“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图集体那点儿小便宜。哪怕不住大瓦房,不看大彩电,不使电话、煤气灶。村里人祖祖辈辈过穷日子,也没见哪个穷死。”
“现,现在,说啥,都晚了!没,没用了!”
06
不用说,香女饭店起诉曼陀北村一案,自然是后者赢了。镇法庭的宣判结果是:一,撤销原告立案请求,原告的诉讼理由因诉讼主体错误不予立案。二,所查封曼陀北村集体财物全部从即刻起拆封。三,本案起诉费及财产诉讼保全费全部由原告承担。
香女急了,圆睁双目,紧咬牙齿,指着陆显堂鼻子,一个字一个字地:“陆大胖子,下把我该告你了!敢保一告一个赢!”
警车来那天,陆显堂跟何安都正在山上干活儿。已是秋造林了。陆显堂先看见,当时他正往一棵大核山杏树苗的根上浇水。没停顿,像是啥也没发生,仍旧把浸好水的树苗小心地放坑里,又往进培土。警察就来到跟前了。他放下铁锹,双手抬起,送上前。警察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他说我就是陆显堂。
手铐戴上后,他立刻用衣服遮住,低声跟警察说:“商量个事儿。”
“说吧。”
他指了指另一面山坡,说我从那条道儿下去。你们别跟着我。下山后我在村边等你们。意思是给他在乡亲们跟前留点儿面子。警察问:“想耍花招?”他皱皱眉:“放心!要跑我早跑了,不会老实等在这儿。”警察思忖了一下,答应了。对身后一个穿便衣的说,你在远处盯着他点儿。
警察朝何安走去时,那人正拿铁锹给一棵树苗填土,一转身瞥见,两腿忽地软了,瘫坐地上。警察就说:“不用问,你就是何安。”手铐还没碰腕子,何安眼泪已流下来。警察让他站起来自己走,他做不到,说腿不听使唤了。没办法,只好两警察一边一个架起他,拖拖拉拉往停在山半腰的警车去了。
张枝一言不发跟在后边。
要上车时,何安扭过头看张枝,哭着告诉别忘给他送衣服和吃的。
警车一路鸣着警笛远去了。尖锐的笛声在山野间回荡,像是一声连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陆显堂判服刑三年。何安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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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助(1)
01
买树苗的钱,最终是陶可捐赠。陶可咯咯笑着,把这说成是天助。她顽皮地忽闪着长睫毛,说:“是噻,自助者天助嘛。”好像谁站在对面跟她争辩。
讲这一节的时候,她们是在牧马坡的白杨树林里。胡文焉说不清为什么在动身之前,一定要再来看一看白杨林,是预感到自己此去将不会再来?白杨林丝毫没变,还是几年前她初遇世铭时的样子。她知道,它永不会变的,世铭会保护它,犹如珍爱生命深处的记忆。世铭,我是来和你告别的。世铭,知道吗?是你给了我重返故乡的力量。纵是千山万水之外,我会清晰看见你迎风独立的身影。是的,我们应该坚守,战斗,为了大地的福祉,为了故乡的美丽。
世铭,爱在我的内部,时刻照耀并充实,使我成为力和光。
在哪里找到朋友,
便在哪里获得新生。
她多么想像陶可讲述自己的故事一样,也讲一讲世铭,说出她生命中深涵隽永的发生,但她不能,因为一旦说出了,她怕自己就会成为一个空人,从此不再知道时光的模样。
所以她只说白杨树,说它是北方精神的写照。
陶可立刻嚷起来:“那它就是郑舜成喽!”此前,陶可一直认为郑舜成是北方精神的写照。说曼陀山上也种了好多白杨树呢,那还是她的主意。
就又回到天助的思路上,说如果不这样理解,那怎么解释那一年的巧呢?真是巧啊,正好开户代表大会那天,她又来曼陀北村。本来,暑假一完,她就回北京上学了,但是塞漠深处的曼陀北村从此成了她梦中的牵挂,每有一股风吹来,都会让她想起它。所以,国庆长假一到,她立刻匆匆踏上通向它的长路。
后来郑舜成告诉说,若不是她及时来到,还真不知怎样度过这道难关。每人三十几块钱,这在城市,可能是微不足道的,但在当时的曼陀北村,却是天大的难。人们没有收入啊。
陶可是请求远在美国的父母,汇来六千美金。
她成为乌兰布通草原生态建设第一个捐款资助者。赠送这笔钱的时候,她提了一个要求,在原来的计划中增加一万株白杨树。就是苏联画家希施金的风景画里常有的那种阔叶白杨。乌兰布通草原的气候,那树种应该是适合的。
郑舜成欣然应允。
“文焉,你去了,一定要去看一看那片白杨树哦,它们已是一片大树林了,很美很美。比这一片精彩得多,因为它们是生长在自己的土地上。白杨是属于北方的嘛。”
胡文焉相信。其实,就是那片白杨树林,使她和陶可结缘。陶可在省美术馆办画展,她去看,一幅气质独特的白杨树林风景画吸引了她。是的,那树林有着特殊的气质,亲切,大气,超然物外,散发故乡的气息。这使她急切地,想见一见画的创作者,问一问关于生长着这片白杨树林的土地。
陶可说,她也在曼陀山上栽了一天树呢。树苗买回来的时候,她的假期正好还剩一天。
那真是难忘的一天。她始知道世界上有这样一种栽树法。知道了什么叫民意的力量。遍布鱼鳞坑的山坡犹如一面巨大盔甲,斜斜卧在蓝天下。十几面红旗仿佛十几把火炬,在猎猎山风中高高飘扬。古铜色面孔,粗衣简饰的农人,在红旗下弯腰躬背,往来忙碌。实心实意的振奋,血液一样的殷切。在那样的情境里,红旗顿然具有了别样的意义,它面对最朴素的民生,是一种让人热泪横流的大召唤和大期盼。。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天助(2)
叫做坐水育苗法。水是用驴车运到山上,粪是用背篓背到山上。土、粪、水搅拌均匀,装到薄塑料袋中,然后连同树苗一起埋入挖好的鱼鳞坑里。
缓坡处挖一个大坑,里面蓄半坑水,秀嫩的杏树苗、沙棘苗、黄柳苗全都浸泡在里面。各村民组派人前来领树苗,规定每组每日两千株。有的想多领一些,说知道树苗是血汗钱来的,没人糟蹋,只是想抢抢工,多出点儿活。被负责分发的人制止,让栽完了再来领。主要是让树苗在水里多泡泡,这样容易活。
陶可被安排插进葛老欢所在的组。面对这个前所未有的活路,他比她还懵懂。乍手乍脚地不让动,等他去问清楚。好不容易逮住满山跑着做指导的林干部,举起树苗和塑料袋,皱着眉头问,这树根上套层塑料袋,外面的水分进不去,里头的气透不出来,树苗能扎根吗?林干部解释,说这层薄塑料啊,就是为的不让里边的水分跑太快,套上它,能有效保持树苗根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