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插门儿。如此一来挑捡就更大,如今钱虽不是问题,但你总得有本事吧?
陆仕辰的条件应该是够了,相貌堂堂,超高等学历,见多识广。但葛老欢对他的事业条件不满,你来投身生态建设事业,行,但你得干出点名堂来给人看呀?就那么租一座小楼,门口挂块什么基地的牌子,你就是有作为啦?陆仕辰的前期状态的确是这样。万盛生态企业集团基地的牌子挂出后整整一年时间里,他都不见动静,只是每天马不停蹄跑来跑去,惹人们疑窦丛生。这小子不会是个骗子吧?怎么干打雷不下雨?人家别的那些投资商可都是一来到就痛痛快快干事的。
他是在观察和调研,这里的人文环境怎样?生态环境具有什么特征?已经有了哪些企业?哪一种参与生态建设方式和未开发项目是最理想的选择?
终于,棋子落地了。项目叫做“林纸一体化”。也是栽树造林,然后建纸浆加工企业。当时国家每年要从国外进口大量纸浆,故而纸浆市场良好。这会使乌兰布通草原萌生一个新的产业,使当地百姓大受其益。
他栽的是愈伐愈兴的澳大利亚速生杨。划沙地一万亩。如果说这颗棋子不够风生水起,那随之而落的第二颗,就令曼陀北村大起震动。
这一着取自他的“草产业分离”理论,是要注目有机饲料。两大因素帮助完成此抉择。一是曾经的在新西兰留学。面对曼陀北村的禁牧舍饲,他想起了新西兰的工业养殖和有机饲料。那里草场很少,可牛羊肉出口量却居世界第一,凭靠的就是这个。根据羔羊的不同发育期,饲以不同有机饲料,对其成长大有好处。在国内推行这一畜牧业喂养方式,无疑是一次划时代的草原革命。
另一是曼陀北村的村支书。正当他跃跃欲试,有一天,郑舜成来电话,请他到村部去聊天。他到的时候,他正在看一本很厚的书,叫做《中国可饲植物》。谈话就从它开始。郑支书先是请教锦鸡儿、塔郎等植物的蛋白含量等问题。然后提出:“做饲料,行不行?”就这一问,定了乾坤。
陆仕辰感慨万千地说:“舜成支书真是曼陀北村的一盏明灯啊!”
当曼陀北村新开发的工业园区内,曼陀生态有机饲料厂修建竣工,葛老欢明确作出表示,他这关过了。
及至面对下一关,陆仕辰才知道前一道根本不算。这一道简直是无法逾越的,因为,巴特尔在银凤的心中,留记那么深,那样地将之充满,几乎彻底融入她的生命。这使他对她的爱更加显得像宿命。他所渴望的那绿色爱情,就是这样啊,这样的人,这样的心,自幼没有得到过亲人之爱的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灵魂的温暖。
那就让他也皈依绿色爱情吧,化自己的生命,成一串它悠长牧歌的音符。
哪怕一生,都是做一个守望者。
看见陆仕辰和银凤的一瞬,胡文焉就知道,他们是在拜祭巴特尔。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笑了。等看见,离去时,陆仕辰伸出手,亲亲,轻轻,握住银凤,她笑得更喜悦,更欣慰。眼角闪闪,溢出了泪花儿。她曾经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啊。
眼中的身影消失很久了,夕照都已远去,她还呆立着,在那丛绚丽的曼陀罗前。
像是叹息,她心中飘起一念,是不是也该让世铭从自己心中离开?没有发生的,就是不该发生的。就是注定。
山风微微起了,拂弄遍野霞光。白杨树林所在的方向,空气蓝得像海水。她朝着它,慢步而去。
哪天,也该去看看陆仕辰的万亩速生杨。她想。那风光一定是不同凡响。
大地复活(1)
01
胡文焉努力想从乌力吉身上寻找到巴特尔的影子,可惜落空。不唯是眉眼轮廓,连身材都不像。巴特尔有一张全身照片,上面的人挺拔矫健,有美国西部片中豪侠牛仔之风。不过乌力吉很好地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模样。那天乍一见,不用介绍,她就知道,来到面前的是巴图大叔的儿子。那么巴特尔大概是随了自己母亲,听说巴图大叔的爱人当年是曼陀北村第一美人。
和林青田相似,乌力吉也是主动来告诉自己的故事。说他的有代表性。胡文焉其实已粗略知晓,是赵钢柱给她说的。不过也有兴趣倾听乌力吉的心声。赵钢柱对乌力吉的曾经遭判刑愤愤不平,说应该逮捕的,是那个可恶的工程承包头子。是他不给发工钱,才逼得乌力吉生出偷建材的念头。
当然也怨他,不该去逼乌力吉。主要是那天矮胖子不肯再借给饭票了。他和矮胖子一起脏衣破衫搅拌水泥的时候,那家伙突然沉下脸,说:“钢柱子,你那掉鼻老板还在工棚里睡懒觉?今天中午你再想跟我借饭票,没门儿了!”听了这话,他发一会儿呆,丢下家什跑进工棚。
“你直劲喊我有啥用?工地上不发钱,我能变出钱来?”乌力吉垂头丧气。
“当初跟你出来,打算挣大钱发大财,哪想混到连饭都吃不上?”赵钢柱恼怨地蹲在地上。
乌力吉冲他瞪眼睛:“说这些有啥用?当初工地上还许我当工长呢,我当上了么?”从兜里翻出半支烟,点燃吸几口,一咬牙:“不行,咱得找头儿要工钱去。要回工钱,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挣大钱去!”
赵钢柱大摇脑壳:“算了,挣啥大钱,能闹个路费回家就不错了。”说要回去跟郑舜成栽树种草养牛羊去,那才是正道。就这样引出乌力吉的贼心。乌力吉不肯,说当初嚷着出来挣大钱,就这么落花流水回去,得让村人笑掉大牙。然后就讲出了这几天在工棚装睡觉,琢磨出来的道道儿。
直听得赵钢柱两腿打哆嗦,结结巴巴说,“你,你想叫我当小偷?那,那我可不干。我没那个胆儿。我天,天生就胆小,这你也知,知道。”
谁知乌力吉就自己动了手。几天后一个晌午,赵钢柱在工地上溜达时,冷不防乌力吉从一堆水泥袋子后跳出来,一把将他拽进去。从衣兜掏出一沓钱塞给他,低声说:“拿着钱,别回工棚了,去火车站买张票直接回家。”告诉把钱分成两份,回去后一份交给冉彩云。这样就知道新近工地上丢的钢材是乌力吉偷的了。“公安正查呢!”赵钢柱汗毛嗖地竖起。乌力吉推他一把:“别问太多,快点儿回家!工地上丢料的事儿多了,哪次能查出结果?包工头整天黑咱的钱,让他们出点儿血活该!”赵钢柱提出两人一起跑。乌力吉摇头:“不行,那样太显眼。一旦遭了,钱也一分拿不到。”
叮嘱回去后别乱说。替问一声家人好。要是家里问起他,就说在跟人合伙儿做买卖。过段时间回。
谁知他到家没一个月,镇里杨庭长就把邮寄过来的判决书副本送来了村里。
说到这儿,赵钢柱挂出两行泪。认为是自己害了乌力吉。
“是我害了他呀!”他说。
乌力吉倒没这份伤怨,说也值。半年打工,三载牢狱,把他的脑子洗了,毛病改了。知道怎样走,才是人生正道。
他哈哈大笑,说你写书就从我出去打工那天开始就行。就是那天,我走,舜成支书回来。我们在半道儿还碰上,我跟他问了好多大城市里的事儿。唉,哪成想,他读大学的大城市,不是我打工的大城市啊!
大地复活(2)
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曼陀北村已变得认不出来啦。生活用近四年的光阴重造了我,舜成用相同的工夫重造了一块土地。
嗳,我给你细说一说回来以后的事儿吧。
我媳妇儿没说的,一直老着心等着我。要说她也真能干,操心着全村妇联主任工作,拉扯着孩子,家里还养了二十八只绒山羊,五头马鹿和一头大奶牛。一年进项两万多块。我脸上抹不开,低眉臊眼地不知说啥好。她就朗着嗓子宽慰,说别把自己看贱,村里人都知道不是你乌力吉有贼性,是被那帮家伙逼的。你当时想的也不是偷,是拿点儿料顶工钱。瞧瞧,到底是自个儿老婆,懂得我的心!
她说,走,咱去找舜成支书,让他给在村里安排个活儿。你也得为咱曼陀北村建设发展作点儿贡献啦。
这也是我心中的想。五尺五一条汉子,看到家乡天翻地覆变化了,可中间没有自己一滴汗水,心里头愧得慌啊!但到了舜成支书面前,我却怎么着也开不了口,颠颠倒倒就是说一些废话。我说舜成啊,你没有走就算对啦,咱曼陀北村可离不了你呀。其实外面也没啥好,现在咱们村呀,哪也比不了,它就是给同样大的一块金砖,咱也不换啊。我说的是舜成支书干满一届后要走的事。这你当是全都知道。舜成支书当初答应留下来的时候,说过,他只干一届村支书。把曼陀北村的事领上道儿后,就会走的。
三年届满,镇里的刘逊书记来了调令,留不住了。但乡亲们说啥也不放舜成支书。旗里要调他,乡亲们就跑到旗委大院去给旗委书记下跪。南方那个大老板的女儿来接他,全村老小就在她面前黑压压一片跪下。嘿,舜成支书又被留下了。这回,是永远留下了,他说,今后哪里来要,他都不会去。他这辈子就交给曼陀北村了。他说,现在那么多的大学生、研究生、专家学者都关注沙漠化治理,学术这块儿不缺人了。缺的是在实践中摸索实干的人。常常,理论是跟在探索者后面的。他要让曼陀北村成为全世界沙漠化治理和生态环保事业研究的基地。
舜成支书一直乐呵呵听着。我媳妇儿在一旁不耐烦了,说你知道啥呀?是那么回事儿吗?旗里来调是真的。人家南方那个漂亮姑娘是来接舜成支书吗?人家只是不放心,来看看,怕舜成支书又被啥事儿给憋住。头一年她来,不是正赶上水库没资金停工,是她给救了急?是乡亲们不知情,误当成是来接人,呼啦啦跑去跪了半条街。弄得人家姑娘脸一红到脖子根儿。
我就张着嘴,搭不上言儿。这些还不都是她摆给我的?那是听错了?
我的模样一定挺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