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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妈刚回来的高兴劲被搅得精光,她也显出很第三章邮递马车来了害怕的样子。姨夫坐在炕梢,盘着一条腿,支着一条腿,显得悠然自得。七斗觉得她这次回来姨夫格外爱看她。姨夫的眼神她捕捉不到,当她觉得姨夫在看她而她也去看姨夫时,会发现姨夫的眼光放在姨妈身上,而当她收回目光后,却又分明感觉到姨夫的目光厉害得像一双大手要拧掉她上衣的全部纽扣。
姨夫外号叫“郑冒烟”,有人说这是在贬他的手艺,但也有人说这是褒。烟囱不冒烟了,求他去打烟囱根,若弄通了烟,以“冒烟”称他自然是褒;但也有的人家屋里火墙冒烟,呛得一家人烂肿着眼睛,里面好像充满了鸡血,让他去打打火墙,若是好瓦匠,只敲下一块砖就可以使烟道畅通无阻,可姨夫有时打三块砖还不成功,烟依旧从火墙的缝隙中挤出来呛人,称姨夫为“冒烟”无疑就是贬他了。不过姨夫人缘不坏,在家里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可出门在外却山南海北地神吹,因此也有人称他“郑大牛”。他有时说自己曾坐过县太爷的小车,见过省长小姨子的绣花鞋,还说他有一回走进了阴曹地府,除了黑暗之外,那里面和人间一样。人家知道他是在胡编,但又忍不住想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所以请他干活的人家常常备上半斤酒,听他大夸海口,姨夫不计较菜,随便做点什么就行,姨夫为此混下了一副好下水。
七斗知道姨夫与姨妈分别多日,夜里定要儿女情长,所以就早早地睡在他们头里。窗外的风把稠李子树吹得乱摇,树影裹着月光印在窗子斜对面的墙壁上,状如狸猫。七斗觉得头很沉,可一挨在枕头上,睡意却没有了。母亲生前曾告诫七斗睡前不要胡思乱想,否则会伤害神经,可七斗无法不想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她的回忆从母亲的葬礼开始,一直到姨妈在轮船上佯称金子被盗的那个夜晚才终止。最后,她觉得要睡的时候,才听见院子中传来一阵老太太的咳嗽声,这一定是栾老太太回屋歇息的信号。夏季时她总是要坐到很晚才离开院子,她的女儿栾水玉和朱大有睡得很早,栾老太太回屋时,她的家人早已入梦。她喜清静、孤傲,从不与别的老太太交往,大概至死也要保持这种大家闺秀的风度吧,这种优雅的遗风使她的晚年生活更为单调。七斗觉得栾老太太就像姨妈从母亲手中拿来的那件青瓷花瓶一样冰冷、古老、深重,让人觉得十分遥远。
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了。8月的天气一天凉似一天,秋霜已经来了一场,豆角和倭瓜有大半被打蔫了叶子。勤劳人家的女主人开始为全家人准备过冬的棉衣,大都是翻翻里子,多絮些棉花,唯恐冬季时遭罪。姨妈的针线活很粗,针脚大,棉花絮不匀,她把七斗姨夫的棉裤做得一条腿长,另一条腿短,姨夫在笑过之后不由得辱骂姨妈:
“你是希望我成个瘸子,你好出去养汉。”
若在平时,姨妈肯定会大发雷霆,但因为手中有短,就温驯了,免得姨夫把事情张扬出去让栾水玉知道了笑话她。栾水玉心灵手巧,靠着这,他们一家人的穿戴最为考究、别致。姨妈有不会做的活一般不去求她,姨妈会开动自己的那几根粗脑筋把活粗糙化、简单化,蒙混过关。姨夫常常对自己老婆的愚笨产生不满情绪,他总爱在教训姨妈的时候拿栾水玉来作比:
“看看你的活,再看看人家栾水玉的活,比一比,你这还叫活吗?”
“你嫌弃我,你就娶她,只可惜你尖嘴猴腮的一副薄命相,没有这艳福!”
姨妈嘴上骂的是姨夫,可心里恨的却是栾水玉。有一次栾水玉因为切肉折了半个指头,姨妈以为要残了手,还暗暗高兴了一阵呢。没承想,栾水玉的手指渐渐好了,她又能拈针扯线,活计不减从前。
惠集的秋收是从8月末开始的。最早被收的是豆角,大的豆角用来切丝晾晒,而小的则用来腌菜。之后要收青蒜和毛葱,该编成辫子的就编成辫子,有红有白地挂在屋檐下,就像为房屋加上了花边那样好看。秋收中最艰苦的活就是收土豆,因为家家都种着不小的面积,冬季时可以用它充粮吃,屋里的地窖就是用来盛它的。人手多的人家要一两天收完,而人手少的则要用三四天。所以这期间男人们见面时常问的话就是:
第三章 邮递马车来了(2)
“你们家的土豆收了没?”
若是女人们碰到一起则是:“你们家的棉衣做完了吗?”
开学的前几天,七斗一直在帮姨妈做内屋的活。她絮棉花,姨妈来缝缝连连,七斗的活甚至比姨妈要好,姨妈因为有了好帮手,所以对七斗还很和气。七斗在做活时基本上不跟姨妈说话,姨妈也不觉不自然,该忙什么还忙什么。只是姨夫回来时,常盯着七斗的脸看,让七斗十分害怕,她不希望在吃饭之外的时间见到他。他的突然归来如果没有姨妈在场,总让她十分害怕。所以尽管她不喜欢姨妈,还是愿意傍依在她身旁,这样她会安全些。她盼望着早点开学。二
那天靳开河出事是在凌晨三点多钟。他打更的商店起了大火,火从货物间开始燃起。他闻到了烟味,起来时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火情,为了不扩大事态,他使用缸里的水灭火。然而火已经很难把握,库房里的纸箱一个接着一个地被火舌吞没,空气中满是焦煳味。这样,他才不得不跑出来去附近的人家找帮手。一行人被唤醒起来时已经迟了,商店的屋顶已经被引燃,整座房屋火苗四起,就像溃烂的伤口到处流着脓血一样。当七斗闻讯赶去时,已是早晨五点钟了,房子烧落了架,废墟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在靠近路边的地方零乱地摆着一些大家抢救出来的物品,那些物品非残即破,而且数量有限。七斗见靳开河痴痴地站在废墟前,眼光直直的,似乎仍没明白这短短的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夜时他觉得有些凉,炉子有一个季度不烧了,他喝开水都是从家里提去,但这天他觉得忽然受不了这份凉,就生起了炉子。由于长久不烧,开始时倒了一会儿烟,但渐渐地火苗旺了,烟也走了正道。他觉得浑身舒服极了,就美美地倒下睡觉。但他没有想到烟囱根的烟油子太多了,火苗蹿到了那里,便顺着烟囱根先着了起来,之后蔓延着了棚顶的锯末子,隔壁就是库房,里面装满了纸箱和布匹等易燃的东西,很快就被火引燃了。
小镇的人们都显得忧心忡忡的。没了商店,他们不知道将来要去哪里买东西,因为这里只有这一家商店。商店主任安慰大家说他会尽快与上面通气,解决购买商品的问题。只是此次火灾的经济损失太大了,靳开河负有主要责任。
七斗见许多小孩子在废墟上用铁丝拨拉着什么东西,有一刻他们扒出了一坨融化在一起的硬币,便像是捡到了金子那般的高兴,七八个脑袋碰在一起去抢,似乎人人都可以凭它成为大富翁。
因为严重失职,靳开河被县里开来的一辆吉普车给带走了,他的儿女大欢和二熳以为自己的爹要去参加登基大典,便满面笑容地拍手叫好。大家虽然抱怨没有了商店买东西不便,但更关心的还是靳开河的命运。人们猜测他可能会因渎职罪而被判刑,如果那样,他一家老少的日子该怎么过啊。好心的女人就在靳开河没回来的时候自动去照料他的女人。七斗站在院子中时常能听到那个被照料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哀号,她不喜欢别的女人。而自愿照顾她的女人也常常在院子中发出害怕的声音,看来那个女人极难伺候。
大欢和二熳只当自己的爹被推举做什么大事去了,镇上才会有人来他们家帮忙干活,他们两人很高兴,常常面对着面会心会意地傻笑。姨妈因为与靳开河家处着邻居,而栾水玉也去了他家帮着做了饭,便也想去那儿尽尽心意。去时,她特地换上了一套破旧衣裤,并且唤七斗同去。七斗尾随着姨妈,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恶臭,那女人一定是拉了。姨妈想反身出来,但想想既是碰上了,走掉了万一被人碰见,还不是落个名誉扫地,所以就硬着头皮进去了。
眼前的情景使七斗十分吃惊,她没有想到那会是一个女人,在七斗看来她还没有死人滋润呢。她瘫坐在一把木椅子上,脖子搭在椅背上,又细又长,十分苍白。椅子的坐板中间抠了个圆洞,她的屁股陷在那里,椅子下面放着一只便盆,刚好能把她的屙物完全接住。女人没穿短裤,但腰间却系着一个棉垫,刚好可以护住她的肚子。她的双臂空空地垂着,指甲修长尖锐,正应了“闲人长指甲”的俗语。她已经消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全部特点,胸脯凹陷,面容干瘪苍老。她的头发像干粮发霉时生出的那些灰毛一样,她的眼睫毛已经全部脱落,鼻孔出奇的黑,有一刻七斗甚至怀疑她已经死了,直到她一声比一声刺耳地尖叫起来为止。她的目光十分凶狠,就像野兽一样,她用最尖锐的嘶叫来拒绝别人对她的友爱。可惜她力气薄弱,否则,她也许会扑上去把来人分食。姨妈尽管经历了一些事情,但由于多年未见到这个女人了,所以也显出恐惧来。她吩咐七斗蹲下身子把便盆拿出去倒在厕所里,七斗不情愿地站着,但拗不过姨妈三番五次的指派,就绝望地在那把椅子前蹲下,女人的手指正好戳在七斗脸上,七斗就仿佛是受到了匕首的威胁一样,她飞快地抽出那只盆子,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倒进厕所里。当她用清水涮盆时已经觉得胃里一阵一阵地绞,就像她上次坐长途汽车晕车似的,她格外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她由此想起了母亲。母亲姣好的形象与面前的女人大相径庭,可母亲死了,这个女人却活着。若母亲也一直活下去,是否也会是这副样子?她选择了死,在她认为自己的美将要消尽的时候。母亲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