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小镇的悲情往事: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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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小镇的悲情往事:树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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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那把竹椅子上,脚边放着痰盒和烟袋。她比往日更显苍白了,嘴唇几无血色,但穿戴依旧利索、考究。
  “栾奶奶,您在喝茶吗?”七斗轻轻地问她。栾老太太此时正端着一只细瓷茶杯。
  “是七斗吧,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栾老太太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眼神散漫地打量着七斗,慢吞吞地说,“你姨妈每日都打牌?”

第三章 邮递马车来了(10)
“她没别的活干,就打牌消磨日子。”七斗知道跟栾老太太讲姨妈不必太拘谨。
  “咳,你姨妈是个无心无肺的女人,她该学学手艺活。玩牌,是纸牌吧?”
  “我不懂,可能是吧。”
  “早先我也玩牌,男人们谈生意时,几个女的就围着一张桌子自在地打牌。我一般是坐着藤椅,手气总是好。”栾老太太说话时手抖来抖去的,她的手指虽然纤细但并不润泽,骨节已经凸起,但七斗还是想象得出栾老太太年轻时的手指会多么好看,它们摸起牌来一定自如极了。
  “早时,小姐是不打牌的,只有当了太太,才有这个资格。”也许栾老太太很久没有见到外人了,所以她的话就格外多。
  “那小姐做什么呢?”七斗问。
  “学学规矩和礼仪,温温古文,悟点梳妆打扮的理儿。”
  “那不是资本家的臭小姐过的生活吗?他们过那种生活是靠剥削穷人才有的!”七斗把学过的知识过滤了一下,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会有这么高的觉悟吗?
  栾老太太听后“咳”了一声,说:“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老师讲的。”
  “七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时,像你这么大的女孩,有的已经给人当了姨房。”
  “为什么是姨房?”七斗不满地问,“正房呢?”
  栾老太太被抢白得笑了笑,尽量温和地说:“过什么日子都是天定的,从来就没有被逼着做成的事。你们学的文章,歪理越来越多了,女孩子都野了,你看旭云,连头发也剪得跟小子一样短了,我真是看够了!”
  栾老太太也许动了肝火,她的痰又往上涌。七斗见状马上为她打开痰盒盖,栾老太太吐完,说:“你若有空,就过来玩吧。”
  她这是在温文尔雅地下逐客令呢。七斗应着,取了栾水玉的茶叶,出了朱大有家。她想,栾老太太可真是个怪人,她怎么会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呢?八
  姨夫在这个冬天里一点也不甘寂寞。为了迎候新年,生产队里组织了文艺队,栾水玉自然是唱主角的,而姨妈只能干些帮着打场子的杂活。姨夫除了能拎瓦刀之外,还能拉一手好二胡,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当了伴奏的。饭后,姨妈沏好一壶茶,姨夫呷足了,就坐在炕沿上拉起了二胡。地上站着许多男女,眼睛都朝炕上的被架子望着。那里站着栾水玉,打扮得桃红柳绿,人人见了都要啧啧几声。她把炕当成舞台,而被架后面的花布则成为幕布,她的头刚好顶着纸棚。她唱的都是京戏,字正腔圆,扮相逼真,令人眼前一亮。姨夫摇头晃脑地拉着琴,眼睛不时地瞟着栾水玉,姨妈见状,胸脯一鼓一鼓地起伏,似乎要把*都气炸了。七斗觉得这热闹有点闹大了。七斗虽不喜欢凑热闹,但家里人来人往却使她觉得自己很安全。所以她偶尔也站在窗台前看上一气,姨夫的二胡声蛮有味道,七斗有时还听得入了迷呢。她若听久了时间,过后就会责备自己没出息,为什么让姨夫看出来她喜欢听他拉的曲呢。栾水玉有时唱得太晚了,旭峰和旭云就过来喊她回家,人们都知道这是栾老太太和朱大有的主意。姨夫有时当众和栾水玉开着玩笑:
  “你家老爷们儿把你看得太紧了,你怕他吧?”
  “我才不怕他呢,他不过就是有把枪,那可是保卫人民的,不是枪毙老婆用的!”
  栾水玉嘻嘻哈哈地笑着,大家便也跟着笑起来。笑声断后,人们就各自回家,屋里留下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烟蒂和茶叶根,七斗要足足干上半个小时才会清扫干净。九
  靳开河的女人许多日水米不沾了,她或许想撒手离开这个世界了。人们张罗着为她打棺材,七斗隔院不断地听见锯子和斧子的声音。天冷得使人不相信这里曾出现过春天,人们很少到外面走动,而北方的农民在冬天里就变得格外懒惰。家家备足了子,只要不断地往炉子里填柴,那么温暖是不会消亡的,只是炉子的胃口太大了,夜间稍稍停停火,第二日早晨起来便冷得直打哆嗦,所以家里真要闲上一个人来烧炉子。
  邮递马车在风雪之中驶进小镇的情景令七斗十分感动,马车就像水晶宫一样迷人。马鬃上挂满了霜雪,上了铁的马掌响声十分清脆。只有它,才把南方的消息传递到北方来,也许,有些信封上面还沾有南方的花粉呢。七斗不知道自己生活的国家究竟有多么大。在她看来,从惠集到斯洛古就够大的了,可地球仪却精确地显示着这是一块极小的地方。这么说,惠集小镇下雪的时候,有些地方还细雨霏霏呢。
  由于七斗每次都站在路边准时地迎候邮递马车,所以,那几匹马已经认识了她。一经过七斗身边,它们就放慢了步子,头一律偏向她,边套上的那匹老马还爱冲她打响鼻,好像是在问她冷吗。
  七斗在这个冬天里时常怀念那个鄂伦春的小伙子。他驾驭的那匹小白马一定又长壮了不少。在惠集的公路上,在斯洛古漫长的沙滩上,他曾经像梦一样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她向往着有朝一日能见到他。若能随他去那片少数民族的居住地生活上一段时光,冬日的阳光也将显得亲切了。
  山上的景色单调得人们直想生病。谁的心都好像窝着一团火,话说过三句就觉得乏味,所以七斗见到别人的脸色阴沉也就不开口说话,免得无端地受一顿奚落,找那种无聊的不自在。空气中回荡着一种葬礼的气氛,仿佛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腐烂。七斗觉得这个小镇要完蛋了。她真想逃出去,到维康甸,到三河,到门徒或斯洛古,说不定那些地方的生活与众不同呢。她有意无意间流露出这种想法,姨妈察觉出了这种动向,所以她总是说这样的话: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邮递马车来了(11)
“人活着就是那么回事,喘气时为这张肚皮东奔西忙,除非到了两眼一闭的时候才静心。哪里都是一样的生活。”
  七斗就问:“城里人也是一样吗?”
  “都是吃五谷杂粮生儿育女的,他们又没比别人多长几个脑袋,还不是一样的!你那死爹在外颠来颠去,还不是跟在别人身后做小打,要在人家的饭碗里扒拉豆子吃,低眉顺眼的,哪如自己在家撑门立户好,就是穷得喝西北风也舒服。”
  不知怎的,姨妈一提起父亲,就义愤填膺的。而姨夫则坐在旁侧坐山观虎斗,他用眼睛斜睨着七斗,巴不得看她挨自己老婆的揍。但七斗也善斗,她刺激了姨妈之后也就心平气和了。有一次姨妈又用她的理论来教训七斗,七斗就反驳说:
  “我就是穷,如果我富,我就带着钱远走高飞了。”
  其实,七斗一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姨夫刚好进屋听见了。
  “远走高飞,那也要看看你的翅膀硬不硬。”姨妈说,“你不是有个骨人吗?那东西是个值钱的物,将来若遇着了看上这东西的主儿,你兴许就会发上一笔的。”姨妈说着突然叫起来,“啊呀,你那装骨人的盒子怎么没见?!”
  “早就丢了。”七斗说,“从三河回斯洛古的汽车上就被人偷了,我怕挨揍,没敢告诉你。”七斗想对姨妈来个以牙还牙。
  姨妈明知七斗是在诳她,又找不出更好的证据来压制她,所以气得浑身直抖:“你这个小败家子,什么东西也看不住,连条狗都不如!”
  “可你不也在船上丢了东西吗?”七斗揭了姨妈的短。
  “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你这财迷也丢了东西?”姨夫饶有兴致地盘腿坐在炕沿上,以主子的口气问姨妈。
  姨妈的脸憋得通红,她的眼睛冒着两团火,直直地盯着七斗看,最后她说:“我不过是丢了一块雨布和老娘们儿用的臊东西!”
  “我记得你找船长时说的不是这些东西。”七斗淡淡地挑起事端。
  “那是什么?难道我还傻到把自己的心剜出来丢掉,再唤船长带人来找?”姨妈虽然口气凶狠,但眼神已经流露出对七斗的乞求了。
  七斗料知姨夫根本不详内情,所以也故意绕着圈子取笑姨妈:“你丢的不是一只正要下蛋的老母鸡吗?”
  “啊,鸡,就是一只鸡。”姨妈无可奈何地为自己解围,“一说话就要耽搁做饭,饿死了,都忙饭去吧!”
  姨妈跳下炕,风急风火地去院子抱柴。姨夫趁机扯着七斗的手说:“她丢的不是*?”
  当夜,姨妈拿着一块花布走进七斗的房间,她将花布展开眉开眼笑地说:“七斗哇,你看这花布多水灵,姨妈刚从箱子底翻出来的,早先,我都没舍得穿过,现在,给你做个布衫俊俊吧。”
  七斗放下课本,看了一眼花布,觉得那布再恶心不过了,紫色的布底上描满了红白绿黄的硕大花朵,颜色乱得让人头晕,亏姨妈看重这布,七斗忙开脱说:
  “这花布还是留着你自己做吧。”
  “你不稀罕它?”
  “不是,它挺好看的。”七斗违心地说。
  “那我就叫栾水玉给你做件布衫。”姨妈下定了决心。
  “真要给我做的话,就做两条裤衩吧。”
  “什么?这么好看的布要做裤衩?!”姨妈大惑不解地说,“你的腚还这么娇贵?”
  “那我就不要了。”七斗顺水推舟地说。
  “好好,就做裤衩吧。”姨妈违心地做出让步,说,“你不知道,七斗,你姨夫这个人骨子里脾气大。我在船上丢了金子,回来不敢跟他说,不然,他要翻了天的!”
  “他真的这么狠?”
  “姨妈不好说自己的男人不好,你不知道,你姨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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