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哈尔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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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哈尔钦先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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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的。事情当然很好,”他说道,“我长相可爱,为人本分,而且道德高尚,忠实可靠。不过你知道吗,我在滴最后的一滴血呢。你给我听着,你是小孩子,又是大人物,……就算它,也就是职位罗,还在吧。不过你知道我是个穷人,你明白,说不定哪天就……老兄,职位现在有,可以后也可能没有……你明白吗?老兄,我就得带上背袋去讨饭,你听见没有?”
  “谢恩卡!”齐莫维金吓得尖声嚎叫起来,这一次叫声盖过了已经掀起的喧嚷声,“你是自由主义分子!我马上就去报告!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什么人?你是不是惹事生非的捣蛋鬼,山羊脑门子?你听着,脾气坏、脑袋笨的人,肯定是会被革职的,而且连解聘书都得不到。你是什么人呢?”
  “说不定……”
  “什么说不定?!你与他一起去吧!……”
  “你与他一起去吧是什么意思?”
  “他是自由人,我也是自由人,可你却老躺着,说不定……”
  “什么?”
  “说不定他是自由主义分子……”
  “自……由……主……义……分……子!谢恩卡,你是自由主义分子!!”
  “等一等!”普罗哈尔钦先生叫喊起来,用手一挥,打断了别人的喊叫,“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明白,只要你明白,你是一头山羊:我安分守己,今天安分,明天安分,可以后就不安分了,变得粗野无理了,人家给你发枚奖章,你就成了自由主义分子!……”
  “您在说什么呀?”马尔克·伊凡诺维奇终于从他坐着歇息的椅子上跳起来,非常激动和震惊地跑到床前,气得浑身不停地发抖。“您到底在说什么呀?您是一头山羊,一贫如洗。怎么,难道世界上只有您一个人?难道世界是为您一个人而创造出来的吗?您莫非是拿破仑?您是什么?您是什么人?您是拿破仑吗?是拿破仑不是?!您快说呀,先生,是拿破仑还是不是?……”
  但是普罗哈尔钦先生已经不再回答这个问题了,倒不是羞于承认他是拿破仑,也不是害怕承担这样的责任……不,他已经既不能争论,也不能说正经话了。……接着到来的是病危的时刻。从他闪烁着火光的灰眼睛里,突然涌出泪珠。他用病得骨瘦如柴的两手,捂住发烫的脑袋,在床上微微撑起身子,一边唔咽;一边说,他一贫如洗,他是一个那么不幸,那么纯朴的人,他愚蠢,无知,希望善良的人们原谅他,珍爱和保护他,给他吃,给他喝,不要在苦难中扔下他不管!天知道谢苗·伊凡诺维奇还叨念了些什么。在叨念的时候,他怀着十分恐惧的心情环顾四周,上下打量,好像天花板眼看就要坍塌下来,或者地板就要陷落下去。望着可怜的病人,大家都觉得他可怜,于是大家的心肠都变软了。女房东一边像乡村女人一样,痛哭嚎啕,诉说自己孤苦伶仃,一边亲自照料病人躺下。马尔克·伊凡诺维奇看到恢复拿破仑的记忆已经完全无效,马上大发慈悲,也开始给予帮助了。另外一些人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袖手旁观,建议给病人熬点马林果汤喝,说这种药能治百病,一喝就会见效,而且病人非常乐意服用。但是齐莫维金当场力排众议,说治这种病最好的药方莫过于大量服用某种苦口的甘菊。至于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因为他有一颗善良的心,早已痛哭失声,泪流满面。他后悔不该用各种各样的无稽之谈去吓唬谢苗·伊凡诺维奇,他把病人说自己一贫如洗,希望别人给他吃喝的那几句话,仔细琢磨以后,打算发起签名捐款,不过暂时还只局限在几位房客中间。大家都唉声叹气,大家都觉得惋息、可悲。与此同时大家又觉得奇怪: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胆怯呢?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害怕呢?如果他身居高位、有老婆、有孩子,如果他牵扯到某一件官司,那么害怕还可以理解。可他是个一贫如洗的穷汉,只有一口箱子和一把德国式的铁锁,在屏风后面一睡就是二十多年,平时不言不语,既没见过世面也没尝过辛酸,一味省吃节用,想方设法聚财。就这么个人,听到几句无聊的荒唐话,竟把自己的脑袋搞糊涂了,居然为生活艰难而提心吊胆……可他却没有想到,其实所有的人都很艰难!”后来奥克安诺夫说:“只要他明白现在人人都生活艰难这个事实,他就会保护好自己的头脑,就不会恶作剧了,也就会认认真真地过日子了!”整整一天大家都在谈论谢苗·伊凡诺维奇的事。不断有人去看他,询问他的病况,对他进行安慰,但到傍晚,安慰已经无济于事了。这个可怜人开始发高烧,说胡话了。他已进入昏迷状态,弄得大家差点放弃了派人去请医生的打算。所有的房客都同意并且互相作出保证,彻夜轮流守候谢苗·伊凡诺维奇,对他进行抚慰,万一出事,马上把大家叫醒。为此,大家便坐下来打牌,免得睡着了,而让酒鬼朋友去注意病人,反正他整个白天都呆在房角落里,站在病人的床前,而且要求在这儿过夜。因为赌注不大,引不起大家多大的兴趣,所以大家很快就觉得索然乏味了。他们于是停止玩牌,后来就开始争论什么事情,再后来就开始嚷叫。还有人拍桌打椅,最后只好分散,回到各自的角落里。但在他们的心里争论、叫嚷还进行了好久,因为他们突然又升起了怒火,所以不愿继续值班,而是睡觉去了。房间里的各个角落都是静悄悄的,活像一座空窖,而且冷得要死。最后一个入睡的是奥克安诺夫。正如他后来所说的:“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反正我确实模模糊糊听到拂晓前不久,有两个人在我身边谈话。”奥克安诺夫说他认出其中一个是齐莫维金。齐莫维金站在身旁把老朋友列姆涅夫叫醒,他们低声交谈了好久。后来齐莫维奇走了出去,随后就听到他用钥匙开厨房门的响声。事后房东太太一再要大家相信,说钥匙原本是放在她的枕头下面的,可是在那天夜里却丢失不见了。奥克安诺夫一再证明,他最后听到他们两人走到屏风后面病人的床前,点燃了那里的一支蜡烛。他说以后的事,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他两眼已经合上睡着了。后来他是和大家一起醒来的,当时房间里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地都从床上一跃而起,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屏风后面响起了一声喊叫,连死人听了都得打战。这时,许多人都感觉到,那里的烛光突然熄灭了。顿时出现一团慌乱,大家的心好像都停止了跳动。大家拚命朝发出喊声的地方跑去,但在这时屏风后面却传来了争吵、叫骂和殴打的声音。大家重新点燃灯光,于是看到齐莫维金和列姆涅夫在互相扭打,互相责怪、谩骂。在灯光照亮他们之后,其中的一个大声嚷叫:“不是我,是强盗!”另一个,也就是齐莫维金则大叫:“别动我,我是无辜的,我马上发誓!”他们两个都没有人的模样了,但在最初的煞那间,谁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已经不在屏风后面原来的地方了。大家马上把两个打架的分开、拖走,于是发现普罗哈尔钦先生已躺到了床底下,显然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但在此以前他拚命把被子和枕头往自己身上拉,所以床上只剩下一床光秃秃的、油渍斑斑的旧垫子(被单是从来也没有的)。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谢苗·伊凡诺维奇从床底下拖出来,抬到垫子上,但马上发现大家手忙脚乱已经大可不必了,他完蛋已成定局。他的两手发僵,身子已经快站不住了。大家站在他身旁,他的手还在微微颤动,全身不停地发抖。他在拚命挣扎,想用两手做点什么。舌头转不动了,但两只眼睛却在不停地眨着。据说刚被刽子手的刀斧砍下的人头就是这个样子,虽然冒着鲜红的热血,但脑袋还是活的,眼睛还在眨来眨去。
  最后一切趋于平静,而且越来越平静了。临死前的战栗和痉挛也已停止。普罗哈尔钦先生两脚一挺,动身上西天去了。究竟是谢苗·伊凡诺维奇害怕什么呢,还是像列姆涅夫一再坚持认为的那样,是他作了一个什么梦呢,还是他犯了什么别的罪呢?不知道!问题仅仅在于即便现在庶务主任亲自出现在房里,亲自以思想自由、行为粗野、酗酒闹事为由,宣布开除谢苗·伊凡诺维奇也好;即便是现在从另一个门里走进一个披着破头巾的女乞丐,声称自己是谢苗·伊凡诺维奇的大姑子也好,甚至谢苗·伊凡诺维奇马上得到二百卢布的奖金,或者房屋起火,谢苗·伊凡诺维奇的脑袋已经开始燃烧也罢,——总而言之,在这些情况下,他可能连一个手指头也不会动的。正在第一阵惊慌已经过去,所有在场的人重新获得言语能力,又开始手忙脚乱,有的提建议,有的表示怀疑,有的喊喊叫叫的时候;正在乌斯季尼娅·费多罗夫娜从床底下拖出箱子,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枕头、垫子底下甚至谢苗·伊凡诺维奇的靴子底下都搜了过遍的时候;就在列姆涅夫和齐莫维金受到盘问的时候,过去头脑一直最不聪明、最最安分守己的房客奥克安诺夫突然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显露出他的才华,抓起帽子,乘着乱哄哄的机会,溜出了屋子。在无人管理的惊慌状态达到最后顶点的时候,这个从来安安静静现在变得非常不安的角落里,房门打开了。一下子走进好几个人,就像大雪降落在头顶上,最先进来的一位先生,外貌堂堂,面孔严峻,而且很不满意。跟在他后面的是雅罗斯拉夫·伊里奇,跟在雅罗斯拉夫·伊里奇后面的是他的随从和机关里的所有有关的人员。走在这些人后面的是神情不安的奥克安诺夫。那位仪表堂堂、面色严峻的先生迳直走到谢苗·伊凡诺维奇的身边,摸了一摸,做出一副鬼相,然后两肩一耸,宣布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消息:人已经死去。不过他补充说了一句,前些天有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很有名气的先生,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一觉睡下去就忽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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