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枝不好么?公子?”笑容犹如早晨的阳光,让人温暖。
“嗯,我母亲的钗才好看呢。有十几大盒,漂亮极了。我去为婶婶讨,有一个珍珠攒的,婶婶戴一定好看。”小手儿伸出去,在墨玉钗上轻轻扣着。
“公子说笑话呢,你母亲是郡主,她的首饰当然漂亮啦。婶婶只喜欢这枝。”
“军师不给婶婶买新的么?”歪着头,认真的问。
眼睛扫一眼那张书案,嗔笑着:“他呀,他是个傻子,才不懂这些。”
笑声流连在屋子的角落,“婶婶,你说军师是傻子么?为什么,父亲说军师……”
“嗯?主公怎么说他?”
“父亲拍着腿说,嘿!我说孔明,你身上是不是附着狐仙?”
笑容依旧温暖,大手拉着小手:“公子,母亲回江东,不知要多久才回来,公子住在这好不好?”
“好。婶婶给我做大木狗。”
“行。我们先去吃饭,吃了之后,婶婶带你去后园放风筝。”
……
不知不觉的,刘禅的肩垂了下来。一种负罪的感觉弥漫上来,他缩回了脚,咽了口口水,向着夫人张开了口。
“夫人……”
“刘公嗣!你当真害了丞相?!”婉云挣扎着站了起来,绝望的神色让人有些恐惧。
婉云浑身颤抖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从面上滑落,
“你真的,敢在太庙,当着先帝,鸠杀丞相?刘公嗣,你会遭到天谴的!!”
“朕不会!朕是天子!!”刘禅一边向后退,一边歇斯底里的叫着。“这高高在上的,是朕的父亲,他不会谴责我!!”
“陛下——”黄夫人无力的跪了下去,纸一般白的面庞被大殿里的灯火映得死般的僵寂。
“你真的?”夫人说不下去,浑身颤抖着:“孔明……真的……走了?”
刘禅又一次伏在地上,他真的无法面对哀伤欲绝的夫人。他用手愤愤的捶着地:“为什么!!为什么!”
夫人看着他,“先帝……不会饶恕你……”
“是!!”刘禅闷叫着,“整个季汉的人都不会饶恕我!我是什么?我岂能对神人一样的诸葛孔明有一丝不敬?我鸠杀丞相??夫人,婉夫人,你们太看得起我这个皇帝,我算个什么?我连身边的小太监都保护不了。我又如何,可能鸠杀大汉丞相?”
三个人呆呆地望着有些疯狂的刘禅。夫人听了他最后的话,一下子没了力气,坐在地上。泪反而无止歇的流下来。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委屈丞相?”子安扶着夫人,眼睛红红的。“陛下可知,此番兵出祁山,将魏将逼过渭水北岸,不敢对阵,丞相费了多少心血?”
刘禅吸着鼻子,眼睛直望着地面。
“我在丞相身边,我整日守着他,我知道,丞相哪天不是丑时才歇,卯正又起,从来没睡足过两个时辰,胃一痛起来,粒米难下,可是一听前方的哨探,就又来了精神。就是铁打的人……也快磨光了。拼死拼活,不是就为了打下长安吗。拿下长安又为了什么。不是为了陛下可以光复汉室?可是,陛下的一纸诏书,把丞相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了……陛下,你怎么还能这样屈解丞相?”
子安的话是带着泪说的。婉云早就将袖子堵着嘴嘤嘤有声。黄夫人挽着子安,黯然下泪。
刘禅仍低着头,死死盯着地。面上红得如炭火相仿。
一时间,大殿里除了间或的抽泣声,再没了别的声音。
“朕知道……”刘禅终于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一般。
“朕就是个累赘……相父……不会有任何的失误……”他苦笑着,“可是朕,只想证明一下,自己是个帝王……”
黄夫人缓缓起身,走到刘禅身边:“陛下,帝王之威,不是这样立的。”
“是。”刘禅拄着膝站起来:“我永远不会超越父皇。更不会,夺去相父的光芒……而今,最好的选择,就是朕,下诏,禅位。”
“陛下!”
夫人惊怒悲伤:“你怎么能这样陷丞相于不义。”
“你就让我痛快一回!”刘禅摇着头。“也让丞相,在父皇面前,难堪一回。”
“你……”夫人望着他,不知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只觉得,面前的人,是如此的可怜,可叹。
“丞相不会在先帝面前难堪的。”婉云冷冷的对上刘禅疑问的眼睛。
“先帝在白帝城临终前,为丞相留下遗诏,诏书里明言‘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如为帝不尊,丞相自取,是奉先帝之命。”婉云一字一顿,字字撞向刘禅。
“婉云!”
忽然间,门首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大家纷纷回过头。孔明一脸疲惫的站在那里,眼睛里含着泪水,带着痛苦,几丝霜发凌乱的拂起在风中。
“先生?”婉云一阵惊喜。夫人缓缓回头。
申屠审慎的看着殿中的人,小声地嗫嚅着:“还是丞相眼力好,竟看出那马车是相府的。果然……”
孔明没有理会众人,径直走向如木雕般的刘禅。在他面前停住,直视着他僵硬的眼睛。
“相父,这……是真的?”刘禅痴痴的问。
孔明望着他,眼中溢出泪水。他没有说什么,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卷黄绫。轻轻地塞到刘禅的手中。
刘禅抖得几乎不能自己,猛地,他狠狠地把遗诏举到面前,展开,熟悉的字体,不容辩驳的语气,刺得他倒退着,一步,一步,发梢像是要炸开,面上似火炭般灼热。直到他不能再退。他慢慢回过身,对着那威言的遗像:
“父亲,连你,也这样厌恶儿臣?连你也认为,儿臣是个废物?”他对着父亲的遗像,痴痴的发问,泪,像是无底的泉,“你是我的父亲啊!!你竟这样对我?”
忽然,他咆哮起来。双手将神案拍得啪啪的响。紧接着,又用额头去叩向牌位。一下,两下,第三下,他觉得,他撞在一个胸膛上,那胸膛不太结实,微微向后缩了一下,但是却温暖慈祥的让人不想离开。熟悉的皂角的味道细细的沁入了心中。
“陛下,你错了,先帝,是爱你的。”孔明拍着他的背,扶他站起身。“你看看,这是先帝,留给亮的……遗书。”
孔明帮他展开,捧到他的眼前,泪眼模糊中,他细细读着:
白帝一别,后会无期。唯念季汉,国运飘摇,外有吴魏强邻暴敌,内有西川宿老旧臣,卿独当风雨,前途珍重。备,布衣而王,死复何恨,而鞍马一生,只三分天下,弱子三人。卿贞亮睿智,必能安邦定国,而太子懦弱,或不听卿言,至国有倾危,君臣家国不保,宗庙难全。当是时也,望卿遵诏而行,则上可全太子性命,下可安季汉国基。若大权旁落,委之谗臣,君臣之志,毁于一旦矣。今当永别,泣血以告,珍重珍重。
“相父……”
刘禅此时,真如个孩子一般,倒在那个并不宽阔的怀里,痛哭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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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这一夜,刘禅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寝宫内是如此的寂静,静得让人总是出现幻听。
“相父,既有先皇遗诏,却……为何……。?”
“亮,已遵诏,行权诛杀了谗臣,但,亮不能答应先帝……。亮,永远是汉臣。即使是死,也不可更易……。”
声音清晰地钻入耳鼓,刘禅重重的翻身。往锦被里缩了缩身子。他告诉自己,睡吧,睡吧。不要去想……紧闭的眼睛里是一片漆黑。渐渐的,凝聚出一个亮点,紧接着,亮点闪烁出五色光环,刘禅一阵晕眩,觉得整个龙榻都在转动。
“来人,来人。”刘禅大喊,可是,声音在心里翻腾着,怎么也窜不出喉咙。
“来了,陛下,怎么了?”一个清秀的面庞出现在眼前,那么真实。
“你是?真奴儿?”刘禅想躲开,可是真奴儿却按住他的肩:“陛下,没事的,奴才伺候着呢。“
“不用!不用!你走!走!!”
真奴儿的脸瞬间暗下去,另一张脸却清晰起来,是婉云,愠怒的神色逼得刘禅不敢仰视:
“昏君!你要陷害先生么?”
“不,我没有。我只是……”
“刘禅,你拍拍心口想想,丞相数出祁山,呕尽心血,为的是何人?”子安瞪着红红的眼睛直望向他。他不敢与子安对视,可婉云与子安却在向他逼近。
“不,我错了,我错了…”刘禅捂住了脸。
“业障!”
一声怒喝,刘禅打了个激凌,他惊惶地睁大眼睛:“父亲?!”
“你这辱没祖宗,听信谗言的奴才,我要你何用?”双剑出匣,寒光一闪,
“啊不!!相父救我!!”
刘禅挣扎着,猛然间掀被而起,惊恐的瞪大双眼,急急的喘着粗气。微微的凉意让他渐渐安静下来。他环视着四周,纱幄低垂,龙涎阵阵。滴漏声在静夜中越发清泠。
殿角处忽灯光一闪,刘禅猛地回过头:“谁?”
“陛下,老奴申屠。”
刘禅缓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申屠轻轻的走过来,点起了灯。躬身走近龙榻:“陛下,让梦魇着了?”
刘禅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朕口渴了。”
申屠忙从案上焐着的铜套里取出了玉壶。斟了一杯香梦饮,小心地送到刘禅手里。
刘禅接过,如饮甘泉一般。
申屠接过杯子,“陛下,老奴今当值夜,不要怕,老奴随时在伺候。”刘禅微微点点头,向下倒去。申屠转身欲走,刘禅忽又坐起来:“相父他……安然回府了不曾?”
申屠回过身,微笑着:“回陛下,老奴亲送丞相回府。“
“哦——”刘禅向下靠去。申屠皱皱眉,欲言又止。刘禅拉住他:“怎么了?相父怎么了?”
申屠忙安慰地笑笑:“哦,陛下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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