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微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看地上的人头,“郑将军,就着你将秦文好生掩埋了吧。”
“是。”
郑文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了人头,又复施了一礼,退出了大帐。他的眼前耳畔仍是一片血光与喊杀,他忘不了秦文在靠近他时他们的对话。
“郑文,给你送了这么多的冤死鬼,你可以交差了。”
“谢过秦将军,近前,将此信带与都督。”
秦文的马靠了上来,郑文的手摸向怀里,可他掏出来的却不是信,而是一柄短剑,像是一道闪电,转瞬间划开了秦文的脖子,血溅了他一脸。他对着秦文睁大的眼睛冷笑着,“冤死鬼再多,不如将军!”
……
“呜——呜——”凄厉的号角响起来了。在肃穆的营寨之中分外的刺耳。
司马懿率着满营的将佐向着秦文的灵位致祭。他哑着嗓子,眼睛红红的,无比悲痛地向着灵位躬下了身,“将军以皇戚之资,身献军旅,为国捐躯,君为之泣,将为之哀,今昊天垂恩,追君为靖忠将军,护国侯,以兹隆宠。”
秦朗下巴哆嗦着哭出了声,司马懿拍拍他的肩,“将军节哀,我军一定靖灭蜀军,为令弟报仇!”他的目光幽幽地伸向了祁山。
送走了秦文的衣冠空椁,天已经黑了,司马懿舒着拳走进了中军帐。司马师兄弟忙为他摘盔解甲,端来了热水。司马昭送上了热气腾腾的手巾,司马懿接过,一把蒙在脸上,仰身倒在扶手旁边,舒服地伸长了身子。
司马师凑近了些,“父亲,郑文那边有消息了。”
白手巾凸显着五官的轮廓,司马懿未出一声。“诸葛亮封他做了牙门将军。”
司马懿拿开手巾,“呵呵,一个护国侯换一个牙门将军,这么大的本钱……”
他顿住了话题,端起茶喝了一口,“蜀军的粮草,有何动向?”
司马昭坐在旁边,“郑文送过来的消息说,蜀军在用一种怪物从汉中运粮。”
“怪物?”司马懿歪头看着他的儿子。
司马师从袖筒里取出郑文的来书,“父亲你看。”司马懿飞快地展开,只见上面画着似牛似马的两样木车。标注着名称为“木牛流马”,并用小字粗略记载着它的用途与载重。
“木牛流马?”司马懿小声地嗫嚅着。
“正是,郑文说这是诸葛亮制成的运粮之器,不用人力,载量重大,行走疾速而轻便。如此一来,诸葛亮从汉中运粮,便不发愁了。”
司马懿站起身来,用拇指和食指掐着太阳穴,“诸葛孔明啊……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东西?唉……”他又开始踱起步子来。“运粮之忧已解……祁山粮田大熟不远……如此一来,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和我相持了……”
“让郑文弄几匹来!”司马昭望着父亲,“我们看看它倒底有何玄妙机关,也仿着它制造起来,如此依样运粮,可保相持日久。”
司马懿盯着他想了一会儿,“此计可行!速密令郑文,想办法弄到木牛流马。”
祁山脚下的原野上方,星空浩瀚,山坡上,孔明久久地眺望着渭水北岸的曹魏大营。姜维的手扶着剑柄,警觉地向四下里观望着。
“伯约,你说郑文的消息送到了没有?”
姜维收回注意力,来到孔明身边,“依丞相的吩咐,那几日我有意让他见到了运粮队列,他对木牛流马很是关心,并向维细问,我想这几天,他应该把消息送到了吧。”
孔明没有说话,紧紧披风,又踱了几步,“司马仲达要坐不住了。”笑意又漾起在瘦削的面庞上,“伯约,那一千石军粮,到我们送出去的时候了。”
姜维笑着点点头。孔明转身往回走,姜维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孔明忽停住,转头对姜维说,“你来安排吧,不要让郑文押粮,这样让人家为难嘛……大方些,司马仲达不是个小气的人,收了礼,会加倍送还的。”
姜维笑了。孔明也笑了。
远处里,两个黑影向着这边走过来。姜维高声问,“谁?”
孔明拦着他,“不必如此,必是管我的人来了。”
果然,出现在面前的,一个是捧着夹袍的子安,一个是甩着袖子的李霖。
姜维忙转身说,“丞相快些回去,李太医还要给丞相调理。”
“嗯,李太医的医术,真是高妙,这些日子,亮的旧疾竟少有发作。”孔明微笑着,李霖却满脸的严肃,“丞相不可大意,还要依时疗治,不可轻忽。”
孔明忽回过头看着李霖,声音不大,“我看,我们定的一年,不成问题,就算太医说的耳顺,也未可知……”
子安和姜维互相看了看,不明就里,李霖却像是心里堵了块石头一样,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中军大帐里,死一般的沉寂。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手紧紧攥着剑柄,生怕一不小心,发出一点点的响声。
孔明正襟危坐在帅案后,神色冷峻,两道剑眉紧皱着,眯着眼俯视着盔歪甲斜跪伏在地的高翔,细心的人竟发现,丞相执着羽扇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不知道为何,郑文总觉得那双深如湖水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他极力地把目光平视,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是不由自主地不时向着帅位瞄上几眼。
“啪!”
拍案声音虽不大,但让帐中的人都不由得一惊。
“高翔!你可知罪?!”孔明的声音低而冷漠。
高翔两手撑住地面,把头埋得触到了战裙,“末将知罪。木牛流马是我军运粮神械,却为罪将不慎陷于敌手,其罪当诛。”
孔明深深地吸了口气,羽扇置于案上,手渐渐地伸向令箭。
“丞相。”杨仪急忙从旁闪出,“高翔失了数匹木牛流马,固是有罪,但司马懿却不知为何竟获知我运粮路线,此失亦不能责怪高将军,望丞相从轻发落。”
郑文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后背冒上来,细细地钻进后脑勺,催得那冷汗隐隐地往外涌着,这一刻,他只觉得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觉不自觉地朝着他看过来。
“获知我军路途?哼!还是他行军不慎,此责不可推委,拖下去,杖责十下,以戒将来。”当的一声,令箭摔下了帅案,高翔叩头谢罪,随着军牢手下去了。
大帐中又静默了一会儿,孔明似乎稍微平了平气,声音严肃而缓和,“粮草为我军之命脉,汉中往祁山之途,崎岖难行,人力不便,木牛流马不草不料,正为我军大用,若为敌方所得,对我军大为不利,众位将军务必小心。”
众人纷纷起立叉手,孔明轻声叹了口气,站起身,一摆袖子,军将们离了座席,倒退了几步,这才离帐。
郑文抬手抹了抹额上渗出的冷汗,正这时,啪的一声,肩上被人着实拍了一下,吓得他的心几乎从腔子里蹦了出来,回头看时,却正对上姜维好奇的目光。
“嗐!伯约,做什么?”
姜维一边从亲兵手里接过马缰,一边打量着他,“将军为何这等惊惧。”
郑文摇摇头,“自我归汉,只觉丞相温文儒雅,却不料今日一见,竟如此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姜维“哦”了一声,跃上了马背,“丞相向来待人宽,对事严,而粮草又为军中大事,我等不可怠慢。”
郑文点着头,若有所思,姜维圈回马,俯下身,“你方来不久,有所不知,蜀中人对丞相有四字可评。”
郑文抬着头望着他,“哦?哪四字?”
“畏,而爱之!”说毕,轻轻一笑,用战靴一磕,马向前一窜,姜维一抱拳,一阵劲风掠过,人早已远了。
郑文喃喃着,“畏而爱之……”
竹筒细帛又一次在司马懿手中展开的时候,那皱纹深密的脸上绽着得意。
“诸葛孔明也上火了。”他轻笑着。
司马昭探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父亲。
“把押粮官一顿好打呐!”司马懿将手里的帛卷随手递给两兄弟,“你看看,总共才七八头木牛流马,一千石粮草,诸葛孔明也太小气了些。”
父子三人笑了起来,司马懿竖起一根指头,“只要是粘了‘粮草’二字,这个诸葛孔明就有点一筹莫展啦。”
司马师两手轻叩着膝盖,“父亲,我劫获木牛流马,下一步该当如何?”
“仿制。”司马懿直起身子,“我们也用它运粮,让诸葛亮看看,哪一方粮草充足,到底,谁能耗得过谁。”
“丞相!”
随着这声喊,围在中军帐帅案前和诸葛亮一起察看地理图策的几个上将都回过头,孔明抬起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高翔鼻子尖儿上带着汗珠儿,脑袋上冒着水气,微喘着单腿跪在地上。
“高将军,何事?”
高翔稳了稳心情,咽了口口水,“丞相,探马报说,司马懿仿制出木牛流马,大量赶制,如今从雍凉往寨前运粮,第一队约有百头,大粮四万石,应在十日左右到达,丞相,翔请命,去劫了他!”
众将军都细细地听着,又齐齐地把目光投向了孔明。孔明缓缓起身,绕过案子,来到高翔面前,用手搀他起来,“将军忠勇可嘉……”
高翔站起身,“丞相,下令吧。”
魏延几步走过来,眼睛瞪得老大,用手点着高翔,“你小子打听明白了没有,人家押粮运草的有多少人?”
“三千人,押粮官为牙将岑威。”
“三千人,”魏延重复了一句,“丞相,派我去吧,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文长将军,你?!”高翔瞪着眼睛,张着嘴,被魏延气得不能则声。
孔明轻轻一笑,复踱回帅案前,“领兵劫粮岂是儿戏?”魏延高翔互看了一眼,都不作声了。
孔明又低下头细细看了看地理图本,立起身唤过中军官,“传命,擂鼓,聚将。”
鼓声闷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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