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不会忘记半年前在南京的那一天,他心想小七没有什么大仇家,劫走她的人若只是想给她点苦头吃,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卖入青楼或者大户人家做奴仆,所以他翻遍了南京大大小小的青楼,每到一家都把人所有的姑娘叫出来,连刚来了一天还未正式接客的也叫了来,都没有发现小七的踪影。他颓废的坐在房里,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一种肝胆欲裂的痛从心底传出来,他奔出客栈,骑着马一路狂奔到秦淮河边,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小七就在附近,胤祯立刻调转方向,满城地搜索。
秦淮河边画舫凌波,桨声灯影,舞伎们翩翩起舞供人寻欢作乐,调笑声、哭声、喊声喧闹着,街上那个心如刀绞的男人却无心这些独到的情景,那种心悸给他带来深深的恐惧,从未有过的害怕感觉让他停不下脚步,他甚至听到小七绝望的声音,他一遍一遍在街上搜寻着,直到天亮累倒在客栈门口。那一晚,他才彻底感觉到小七离开他了。
“小初子,老十四怎么样?”
“回八爷,还是这样,关在房里不出来。爷自从回了京什么人也不见,拿着姑娘的那串手珠就这么坐在房里。”
“那去了江南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跟着去了么,玉瑶她…… ……”
“回九爷的话,奴才是不放心才一路跟着爷去了江南,爷每到一个地方总把所有的窑子、破庙都找一遍,就是路上讨饭的爷看到也瞧一眼,就怕错过了姑娘。有一天奴才看着爷进了客栈,奴才就在门口守着,到半夜的时侯,爷突然冲出门,奴才赶紧在后头跟上,奴才看到爷一路跑到河边,来来回回地找了好多遍,奴才在后面看不真切,只是觉得爷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可就是找不着。后来爷回城去找,天亮的时侯就昏倒在客栈门口了。”
“跟着呢?”
“跟着奴才把爷抬上房,爷嘴里说着什么‘小七,我听到你跟我说话’‘小七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醒了之后一句话不说就回了京,然后就像现在这样。”
“八哥,他…… ……”
“由得他吧。皇阿玛派去的人把整个大清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有找到,当初我们觉得可能是有人用玉瑶来威胁十四弟,现在过去大半年也没有动静,玉瑶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舒穆禄家的二爷也南下去找过,一路找到云南也一样没有消息,玉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就是死了也该有尸首!派出去那么多人连快布片都找不到!”
“九爷,奴才求求您不要说那个‘死’字,那晚之后爷听到这个字就像疯了一样,爷不信瑶姑娘已经…… ……都是奴才该死,要是能换回瑶姑娘,奴才就是拿十条命来陪也甘愿!”
八阿哥低下头沉重地一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那封了的院子是怎么回事?”
“回八爷,那是皇上赐婚前爷就开始布置的院子,是预备成亲以后和瑶姑娘住的,瑶姑娘出事以后,爷就叫人封了院子,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让进,有一回大格格不小心闯了进去,叫爷给罚了一天跪在书房门口不准吃饭。爷这院子布置了好久了,里头每一件东西都是爷亲自选的,爷说只要瑶姑娘高兴,就是搬空了十四阿哥府也愿意。”
…… ……
“八哥,你知不知道老四也…… ……”
“我知道,他的人找的地方也不比我们少,老四他…… ……还是放不下…… ……”
“会不会是老四藏了玉瑶,所以我们找不到?”
“不会,老四那儿有我的人,他府里的侍妾生女儿那天北边儿得了消息他都丢下了不管,更何况这几个月来他派出的人只多不少——”
“那么玉瑶…… ……死了么…… ……”
“爷!”
胤祯不知几时站在门口,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清爽爽的打扮,看上去和从前没有两样。
之后胤祯依旧每日上朝,帮着八阿哥办事,脸上也恢复笑容,但是对小七的事绝口不提,众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胤祯会突然有这样的转变,但不管他是想通了还是什么,只要他恢复精神,肯好好生活下去,小七就是真的不在了也能安心。
康熙四十六年正月,胤祯随皇上进行第六次南巡视河。
(上部完)
回春
痛。全身只有这个感觉,我感到身体被紧紧包裹住,连呼吸也很困难。这是怎么了?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被门口进来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大叔扶住。
“你醒了。”大叔替我把了把脉,说道:“你没事了,看来我破釜沉舟的方法奏效了。”
我想要说话,但全身被绑住发不出声,大叔见状替我解开了包裹住脸的白布。
“为什么绑着我?你是什么人?”
“你伤得太重,只有这样才能医好你的伤。”他并不看我,自顾自捣起手中的药罐。
“伤?我受伤了?大叔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大夫,我把你从河里救起来,你没印象了么?”河里?我掉进河里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疑惑地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我,侧着脸想了一想,“那么,你记得你是谁么?”
我是谁?我愣住了,我真的不知道,我醒来就躺在这里,除了眼前的这个大叔,我还未见过一个人。
“哎哟,医圣大人哪,您救的姑娘可是醒了?那您也该把她带走了吧,您在我这儿白吃白住可有两个月了,我这儿可不是善堂,养不起你们两个闲人哪!”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身的打扮看样子也不是好人家的妇人。
“哟哟哟,让秦妈妈瞧瞧,这姑娘生的多水灵啊,这小手水葱似的,哟,瞧瞧这皮肤,可是嫩的掐得出水来哟!医圣大人啊,我说您还真是医术高明,这姑娘带来的时侯可是死人一个,就是我后院的老树皮也比她嫩啊!啧啧啧,现在这模样,要是在我这儿挂了牌,我可是要发大财的呀!”
“行了行了,秦妈妈你先出去吧,欠你的钱我会还上,这姑娘你也不必打主意了,看她身上的打扮必定是富贵人家,要是人家家里找了来,还不拆了你这宇琼楼!”
“哼!我秦妈妈会怕她!我可告诉你,老娘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医圣,你就是天皇老子老娘也不怕!三天之内不还清这笔帐,老娘就叫人把你轰出去,再把这姑娘送出去当花魁!你好好想想吧!”
“走吧,走吧,三天之内一定还!”秦妈妈被“医圣”推出门,边走嘴里还边叫骂,言语难听的很。
“医圣大人。”
“姑娘不用这么客气,‘医圣’这词不过是秦妈妈胡乱叫的,在下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夫。”
“秦妈妈说我被救起来的时侯就是个死人,如今医圣能救活我算是奇迹,这个称谓您当得起。”
他笑笑,停下手里的活。“呵,只是姑娘,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么?我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带着你啊!”他看起来很为难,我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医圣并不需要带着我,我已经决定了,我留下来。”
“什么?!”他显得很惊讶,“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居然要留下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可我这么做有我的理由。
“那么,您还得起那笔账么?既是还不起,秦妈妈自然不会放过你。您说的对,我确实清清白白,清白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既然我无处可去,何不留下来慢慢打听,或许我的家人正在到处找我。”
他有些动摇了,毕竟呆在这里两个月,吃喝费用加在一起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这个大夫不修边幅,想来也没钱还。“你毕竟是个姑娘家,这宇琼楼又是吃人的地方,怎么也不好让你去…… ……”
“医圣请放心,我知道怎么洁身自好。宇琼楼再可怕也只是个青楼,只要我让它赚钱,秦妈妈没理由不要我,再者现在这里是唯一肯收留我的地方了。”大夫还想说什么被我拒绝了,我现在只想找到自己的家人,替大夫还了钱,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在大夫的精心调理下,我逐渐恢复了精神。能下地的时候我就急不可待地走到镜子看,镜子里的我虽然没有锦衣华服,但确实如秦妈妈所言,我的相貌很出众,有别于宇琼楼姑娘们的浓妆艳丽,显得清丽脱俗。我找到秦妈妈,求她留下我,她装作犹豫的样子,既说我冷冰冰不会伺候人,又嫌弃我死过一次不吉利,直到我在她面前弹了一曲她才停下,直愣愣地看着我。
秦妈妈说我的曲子好听必能卖个大价钱,答应让我留下来卖唱。我提出如果我的曲子吸引到客人,那么我只是幕后代唱,绝不见客;但如果我唱的曲不能让宇琼楼赚大钱,三个月后我就挂牌当花魁。秦妈妈原本死不同意,后来实在舍不得我的曲子才勉强答应,反正她算来算去也不吃亏,若我真的唱的不好,三个月后我一样要见客,她最多就是养我三个月。
我自己也不明白,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这几首曲子却印像深刻,在我手碰到琴的一瞬间,曲调就如行云流水般弹奏出来,我随意地开口一唱,居然连词也配的恰到好处。虽然这些曲子和宇琼楼里其他姑娘唱的都不一样,但我从秦妈妈的表情里就能看出一定卖个满堂彩,所以才大胆提出了三个月的限期。
谈拢之后,秦妈妈给我取了艺名叫“玲珑”,我就正式开始幕后献唱。秦妈妈找了半年前才来的姑娘采萍做我代唱的主角,这个采萍模样生的很好,就是没什么特别的才艺,来了半年也一直没有客人看上她,这才被秦妈妈找来做我的替身。采萍在台上唱曲的时侯会在身后拉一块白布,我就在白布的后面弹唱,客人们通常离台较远,而采萍平日说话细声细气,也听不出来不是真唱。新曲的效果果然一鸣惊人,来宇琼楼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这让秦妈妈赚了个盆满钵溢,笑得合不拢嘴,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起来,一口一个“心肝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