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对我的态度也好了起来,一口一个“心肝女儿”的叫我。
我一方面晚上在宇琼楼唱曲,一方面抽出时间在附近挨家挨户地打听我的身世,无奈打听了半个月也毫无音讯,而每次我问大夫救我时是否有些线索,他也支支吾吾不愿回答。一个月后,秦妈妈主动说要给我个丫头使唤,说怕我太辛苦熬坏身子,事实上我也知道她是怕我常出去打探消息疏忽了练曲,又怕我哪天偷偷溜了走,特地找个人看住我。我没有要她给的那几个丫头,而是选中了在宇琼楼洗衣服的眉荫,眉荫瘦瘦小小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岁,本来也长的眉清目秀,只因为脸上有一道疤痕被秦妈妈嫌弃,才让她给姑娘们洗衣服。秦妈妈看眉荫老实听话也不反对,拉了她出去小声交代了几声就叫她进屋服侍我。
眉荫跟了我之后,我更加勤快地出去打探消息,只要是我见到的人,我都会问问是否知道我的事,尽管一直没有找到线索,但我始终不灰心,直到有一天眉荫听到大夫和秦妈妈的对话,我这才知道原来当日秦妈妈说我与死人无异并不仅是因为我被河水淹了没了生气,更是因为我受了重伤。在我的追问之下,大夫才道出实情。
原来我并不是失足跌入河中,而是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捆住了手脚塞进布袋里丢下河,大夫救起我的时侯,我已经在冷水里浸了几个时辰,泡的全身皮肤发白溃烂,大夫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医好我,光是包着我全身的白布就换了五次。原来我在这里卖唱并不是替大夫还债,而是替我自己。
我彻底地放弃了,除非是有深仇大恨,否则就是要了人命也不会挑断了神经,而我竟然全身经脉尽断,害我的人定是恨我入骨。没有家人,没有过去,我死了心就留在了这宇琼楼。
三个月后,欠秦妈妈的钱终于还清,而大夫又习惯四处游历,就打算告别了我继续前行。临行前大夫感慨我境况可怜,收了我做干女儿,我也在这两天之内了解了这位干爹的过往:干爹姓陆,是前明御医的后人,自小研究医术,本来一直居住在四川。他的医术高明,还钻心研究过医书上遗留下来的其难杂症,并曾经救活过几个已经断了气的人,所以当年在四川很有名气。二十多年前因为他拒绝为一个贪官续命,他的父母兄弟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害,干爹心灰意冷,从此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大夫,时间久了就渐渐不再有人提起他。而遇到我也是机缘巧合,因我被人残害激起了干爹对家人的回忆,才让他使出不为人知的高超医术救回了我。除了这些他再也没有跟我多说什么,我总感觉他有些事瞒着我,但他不愿说我也不会问。
干爹跟我到了别,只说是去南方,并没有告知我具体的目的地,在给我留下了两颗丹药就走了,据说这两颗丹药,一颗可在危机时刻用来保命,另一颗则是干爹多年的心血:假死药。
如此,我便日日做我的“玲珑”,再也没有出过宇琼楼。
秦淮
我在宇琼楼已经有一年的时间,除了秦妈妈、眉荫和采萍,并没有知道我才是真正幕后的人,而采萍也因此成为宇琼楼里身价最高的姑娘,这让原本常受其他姑娘欺负的采萍对我很是感激。
“小姐,这是采萍小姐送来的胭脂,说是上等的货色,采萍小姐说小姐你用了一定好看!”眉荫手里捧着一个精致小盒,盒上的雕花细致精巧,打开盒盖还传来一阵清香。“真是好东西,眉荫,收起来吧,替我谢谢采萍。”我把小盒还给眉荫,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小姐,你不用么?”
“不必了,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喜欢拿去用吧,别辜负了采萍的一片心意。”
“可是小姐,哪有人像你这样,一个姑娘家成天穿着白衣白裙,头上连根簪子都找不到,这一年以来小姐你唱曲也得了不少钱,可全给收了起来,眉荫说句大胆的话,小姐你无亲无故,这钱收了又给谁用呢?”
“我不仅无亲无故,天大地大,我竟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眉荫,你不会了解一个人什么过去都没有的心情,就算我艳冠群芳又怎样,我依然是个一无所有的人,既然这样,我又打扮给谁看呢?”我知道眉荫是真心为我好,只是我曾经受过的创伤给我太大的阴影,我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过一天算一天。
“那小姐,眉荫先出去了。”眉荫把胭脂放进柜子,抬起手时我发现她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红痕。
我抓起她的手腕看,问道:“秦妈妈又打你了?”“没有没有,是眉荫自己不小心摔的。”眉荫低头解释着,紧张的神情告诉我她在说谎。“眉荫,以后秦妈妈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她吧,我也没有什么好瞒的。你告诉秦妈妈,叫她尽管放心,玲珑没有地方可去是不会离开宇琼楼的。”
眉荫闻言“啪”地跪倒在地,冲我喊道:“小姐!眉荫绝不会做出卖小姐的事!如果不是小姐,眉荫还不知道要受秦妈妈多少折磨,指不定哪天就把我赶出去,是小姐收留我,又待我极好,眉荫才能有好日子过。所以小姐,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小姐好,眉荫受这点苦不在乎!求小姐一定要相信我!”眉荫急得哭出来,我俯下身扶她起来,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只是这平白的委屈不应该受,你受了伤我心里也不好过,往后你照秦妈妈的话去做,我信你就是了。”眉荫点点头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说道:“小姐,那位卓公子又来给小姐送画来了,小姐你看——”她打开手里的画卷给我看。
“画留下,打发他走吧。”眉荫替我关了门,我靠在床边闭目养神起来。这位卓公子是杭州来的一个书生,说是要北上寻亲,却是有客栈不住,日日住在宇琼楼里头,平日里就靠卖画赚点盘缠。本来秦妈妈觉得他穷酸不愿让他长住,可这卓公子偶尔也会撞上一两个知音花大价钱买他的画,秦妈妈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就让他住了下来。哪知他有一天竟然撞破我替采萍代唱的事,从此便时常来找我,还每月雷打不动地送幅画来,画的都是我唱曲的样子。我看他真心诚意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只是收了他的画,叫眉荫招呼他,时间久了,他也算我在南京城里惟一一个朋友。
每年的四月初南京城总是特别热闹,这个时侯文人们会在秦淮河边的画舫里举行每年一次赛诗大会,吸引了全国各地的文人墨客的参与,南京城的男女老少,不论是家财万贯的财主,还是普通的市集百姓,甚至是路过的商贾都会到画舫一观赛诗大会的盛况。作为举办赛诗会的一员,宇琼楼的生意也是日益见长,这一日,秦妈妈便急匆匆地拉了采萍来找我,说是有贵客包下了整个船舫,让我和采萍速做准备。
我心生纳闷,宇琼楼的“绘雅舫”是秦淮河边最大的画舫,河上是供客人们吃饭听曲的,岸上的才是真正做生意的地方,一般包场只会选择在宇琼楼里,即使是再财大气粗的富户,也不会包下整艘画舫,这是秦淮河边的规矩。秦妈妈说的贵客既是能破了这规矩,想必不只是富有这么简单。
看采萍站上了台,我做好准备,待幕布拉起之后,就坐下来盈盈唱了起来:
人如花飞 云如短歌 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 时而坎坷 谁怜惜一个我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 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花虽美 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
红如天色 蓝如沧海 如何记载
时而光彩 时而悲哀
如何等一刹爱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 愁如深秋 寒如深深雪
啊——啊——啊——
我的规矩是每日只唱一曲,一曲唱毕,我正欲起身离开,眉荫急急地跑过来,说是贵客们提出要再唱一曲,我犹豫了一下,想想正值赛诗大会,现在又是在船上,要是客人们闹起来我肯定要现于人前,到时候就是秦妈妈也护不住我,迟疑了片刻也只好答应。
我重新坐下来,拨了拨弦暗示采萍可以开始,又朗声唱起来。船舫上舞台离船客的距离不远,所以我和采萍格外地小心,生怕叫人看出了破绽。曲毕,幕布外传来一片叫好声,听上去外面有十几个人,因为我必须赶在幕布拉下来之前退场,就急急地抱着琴准备从后舱离开。
“站住!”外面传来一声厉喝,我吓了一跳,手中的琴掉落在地。
“哼,果然是有人代唱,爷包下了你这个画舫,你就这样来敷衍爷么!叫那个代唱的出来!”从说话声来看,应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听他的口音和语气,应该是京城来的权势之人。
“求公子放过奴家吧,奴家给公子赔罪。”采萍胆极小,一句话说到后面几乎听不见。
“一边儿去!给爷把后面的人叫出来!”那男人依旧不依不饶。
“可是…… ……公子…… ……”
“二哥消消气,不如这样,待四弟下去把那姑娘叫来,阿玛觉得这样可好?”
叫的是“阿玛”即是满人,弄不巧还是皇家宗室,我告诫自己小心应付,以免惹祸上身。“嗯,叫出来看看。”那个被称为“阿玛”的人应承了,我听见脚步声一点点接近,来人的手已经触到遮住我的幕布。
“公子等等!玲珑长相丑陋,怕污了几位贵客的眼,还请几位高抬贵手,放了玲珑和外面的那位姑娘。”现在只能用这个借口搪塞过去,希望他们能就此罢休。
“玲珑?好名字!但是姑娘,既是包下了整个画舫,就该让最好的姑娘出来献唱,即是声色俱艺,现在姑娘只肯献唱,不肯露脸,也未免有些扫兴。”“阿玛”发了话,幕布外的人就要动手,我一急冲口而出:“若是各位愿意包下‘绘雅舫’三天,玲珑就答应以真面目为各位献唱!”
“哪儿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