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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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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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过是试探于你,瞧你这脾气,日后,我母子还真是半个字的主都做不得了呢。”说着,她倾下身子,依偎在江充怀中。

声声慢 前尘往事(二)

椒房殿,宫女将一小撮白色粉末放进镂空的银质香薰中,一阵清凉如丝的气息缓缓融散于湿闷的空气里。

另一个年纪稍小的宫女将大红的锦被叠起,轻轻放在床头。一颗泪珠却禁不住掉落下来。昨夜,陛下诛杀太子,亲情全无,皇后已然受到牵连,只恐怕,今日便是椒房殿的大限。

“殿下,这艳融香是您亲手配制的,今日奴婢再为你焚香沐浴。”说着,那宫女已躬身跪在卫子夫身旁。

卫子夫安静的坐在妆台对面。

“今日可是六月初十?”她喃喃自语。

宫女默默的点了点头。

卫子夫苦笑嫣然。

四十年前,她年方十五,因能歌善舞被平阳公主召至府中成为歌伎。谁知,就在这一年,平阳宴请刘彻,新帝登基,英姿勃发,豪情满怀,席间酒溅龙袍,平阳命子夫带刘彻于内堂更衣。彻酒意微熏,临幸子夫,那日正是六月初十。

从此,子夫进宫,一直未能生育的陈皇后,被贬入长门。三年后,收回凤印,成了长门弃妇。

子夫一时之间尽享隆宠,弟弟卫青成了刘彻鞍前马后的权臣,卫氏一门成为长安最显贵的家族。

自此,民间生男喜,生女庆。人人都说,若女儿如子夫,定然全家飞升,隆宠满门。子夫封后,生子,成了汉王室近百年来最富盛名的女人。谁料,那个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的刘据,竟在四十年后,成了后宫权力争斗的牺牲品。

“子夫啊,子夫,为何不嫁个布衣百姓,恩爱一生?”她仰天长叹,几行浊泪潸然而下。

“卫皇后接旨……”椒房殿的门,被人打开。一个绛衣宫人手捧圣旨立于阶前,身后的绿衣宫女像一片单薄的树叶,在刺目的光线里如同一抹剪影。

卫子夫转过身来,这是她第一次用背对着刘彻的圣旨。

门外的宫人先是愣了愣。宫女的手开始发抖,爵和漆盘间不时发出“咯、咯”的声响,令人听了,心里发慌。

“黄门令,彻还想和子夫说些什么?”卫皇后的声音虽轻袅,却如钢丝般钻进郭云生的耳朵。

彻,这宫中,还无一人,敢这般称呼帝王。

郭云生挺直身子,轻咳了几声。这次的圣旨,是这几年来最令他作难的一次。

他想把速度放慢,希望事情可以出现转机。

卫子夫见郭云生始终不开口,心下早已明了。这圣旨恐怕是来催命的。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黄门令,请给子夫一炷香的时间。”

郭云生望着那丰腴匀致的背影,默默点了点头。

卫子夫扶着宫女的手臂来到寝宫。

她不能这样离开,她是皇后,即便是死,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女人。

当她沉入浴盆,微闭双目。入宫前后的点滴,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

四十载,她谦逊温良,相夫教子,善待那些与她争宠的女人们。可到了最后,却输给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子夫不能不恨,她心里清楚,这后宫的杀戮从来就没有终点,自己不过是身先士卒罢了。她冷冷的笑了,脸上交织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郭云生立在椒房殿外,心尖掠过一丝酸楚,这偌大的未央宫,受过卫皇后恩惠的人无数。可今日,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她鸣冤。看来真的要改天换日了。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空中那轮昏黄的日头。

“难道不怕皇后逃走吗?”他身后的绿衣宫女瑟瑟的问道。她才入宫三日,却不想倘上了这差事,姐妹们都推说身体不适,让她陪郭云生走这一遭。

“卫皇后是磊落之人,绝不会逃走。”郭云生冷冷的说。他侧过身子,斜了那宫女一眼,只见她双唇发紫,抖做一团。

“没用的东西!”他轻鄙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黄门令请进。”一个眼睛红肿的宫女打开殿门。

郭云生叹了口气,脱去丝履俯身来到塌前。

卫子夫已沐浴完毕,只见她头梳高髻,硕大的金莲步摇,莲瓣精致,鲜活若初绽,一颗璀璨的红石榴石,摇荡在眉心,与金莲交相辉映,华美刺目。她身披猩红的大袍,三重领,袍袖铺展在塌边,就像一只浴火的凤凰。

“不怕彻在甘泉宫等的心焦吗?”子夫冷冷的说,一双明眸看向郭云生,却仿佛空无一物,这目光让郭云生倒吸了口凉气。

“奴才不怕。”他轻声回答,同时,将圣旨从怀中掏出。

看来,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

卫子夫似笑非笑,轻轻抬了抬手。

郭云生无奈的展开圣旨。

“太子刘据不安其分,以巫人蛊术霍乱宫廷,且佣兵造反,人人得而诛之,卫子夫贵为皇后,纵容其子,暗藏布偶,其罪当诛。现证据确凿,收回凤印,赐……”

随着郭云生字字铿锵,那小宫女已抖的不成样子,铜爵摇摇欲坠。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皇后,这么美艳的一个女人,皇帝说杀就杀,丝毫不顾多年情分,他们这样毫无背景的宫人,更是连蝼蚁都不如。她呼吸急促,汗如雨下,甚至连眼泪鼻涕也一齐流了出来。

郭云生不得不停下,狠狠的回头看着她。

卫子夫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绿衣宫女。她是那么年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一缕头发垂在额前,脑后梳着整齐的双环髻,脸蛋吓得毫无血色。

“你叫什么名字?”卫子夫轻声道。

那宫女未想到卫皇后会注意到自己,被她这么一问,当下更紧张了。

“皇后问话,还不快答。”郭云生瞪了她一眼,心下道,也许,这就是机缘巧合吧。

“奴婢姓柳名伶”她声音发涩,气息乱作一团。

卫子夫点了点头。

“你手里端的可是毒酒。”她淡淡的说道。

柳伶想不明白,为何大难将至,卫皇后还能如此淡定。

她慌忙点了点头,一颗汗珠瞬间落入爵中。

子夫全然看在眼里,失声笑了出来。

“你可知,这爵叫什么名字?”她定定的看着柳伶。

郭云生也甚觉奇怪,为何刘彻一定要用这只爵来承毒酒。

柳伶忙摇了摇头。

“它叫‘莲枝爵’是我与彻大婚用过的,上面有我亲自勾画的莲花纹样。”卫皇后苦笑着,眼里噙满悲戚。

卫子夫明白,刘彻此举意在与她恩断义绝,他用帝王的霸气浇灭了自己内心最后的爱恋,这个男人,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自己废掉陈皇后的刘彻了。

这时,一位宫女手捧漆盘从寝殿走出,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殿下,一定要这样吗?”她含着泪水,跪在子夫身旁,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她。

郭云生一惊,漆盘上明明是一叠白绫。

“殿下,您这是?”

卫子夫释然的笑了。

“死是我唯一能做主的事,就让我按自己的方式走吧,彻要与我恩断义绝,我偏要让他夜不能寐,回去告诉彻,若子夫今日服毒自尽,他日,天下人必定认为他是个杀子弑妻的暴君。就说在黄门令来前,子夫已然自行了断,从此成就彻的威名吧。”

郭云生长长叹了口气,卫皇后的气魄当真盖世,怎奈,造物弄人,帝心被蛊。

“诺,云生定会传到。”郭云生,坚定的答道。

声声慢 前尘往事(三)

七日后,刘彻大赦天下,长安城一片祥和,那场血雨腥风暂时湮没在新立太子的欢腾之中,章台也不例外,这里向来都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

狭窄的马路两边皆是二三层的锦楼,此刻张灯结彩,姑娘们个个新妆华服,立在门口招揽客人。小贩不时朝姑娘们兜售各种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水果铺子前摆着刚从南郊运来的鸭梨,澄黄饱满,满街飘香,引来了许多路人。

章台是每个长安男人的心尖,这里云集了全天下最有风情的女人。倚翠楼便是其中最负盛名的,原本不过是个不大的青楼,却接连出了三代长安花魁,于是,成了长安街上最独特的风景。

无论春夏秋冬,这里的檐角下都悬挂着红、绿、紫三种颜色的丝绦,传说分别代表三位名妓。远远望去,丝带随风轻舞,美不胜收。章台街也只有这里门口没有招揽客人的姑娘。只有两个面如满月的男童,身穿赤色短襦衣,手提芦笛,每个一个时辰,便会吹奏一曲。虽不见得传神,却也十分风雅。正是这份与众不同,引来无数一掷千金的显贵。

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远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身材不高,锐利的目光中透着些许钦羡。此人名叫邴吉,通过太子刘据举荐,从家乡来到长安,却不想宫中政变,刘据谋反,自己也受到株连贬至掖庭。此番来京,他本寄望有所作为,却不料时不与我,刘彻已被太子之事搞的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他这个小人物。

邴吉叹了口气,太子之事他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况且此事多有蹊跷,陛下本该彻查的,但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劝谏,心中焦急,既是为了太子一生名誉,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早就听说长安最繁华的地方不是未央宫,而是章台街,在这里,想见谁都能见到,就看你能否把握住机会。

邴吉摸了摸钱袋,这几锭碎银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也不知这样能在倚翠楼待多久,他抬起头,倚翠楼共有三层,层层皆是镂空雕花的檀木窗子,每个窗子中人头攒动,他索性将心一横。此刻两位男童缓缓抬手,将芦笛至于唇边,一曲优美的《月照影》轻缓的流出。邴吉将衣角向后一甩,抬脚踏入倚翠楼。

一进门,先是一个大方厅,布置的十分别致,东西角分别有两处楼梯,雕梁画柱,美轮美奂。迎面是扇螺钿华屏,共有八扇,前四扇分别是梅、兰、竹、菊、后四扇为仙人、日月、莲花、锦鲤。

正在邴吉驻足观赏之时,一个红衣女子从屏风后飘了出来,只见此人长相妩媚,体态风流,左眼下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手里还摇着一把团扇,正眯着眼睛打量着邴吉。

“这位贵客好面生啊!第一次来吧。”说着,她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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