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霍光。
而他身旁的,便是名贯长安的花魁宝筝。
子砚见来人是霍光,忙放下商誉,俯身上前请罪。
霍光问其原由,子砚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从小便不会撒谎,耿直的一塌糊涂。
霍光刚要再问,却见门外又来了一行人。
那人还没待进屋,便朗声道:“此人是武库令杜子砚,曾是在下的门生。”
霍光一皱眉。
却也不再说什么,只管迈步来到子砚跟前。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子砚忙垂首道:“在下知道,这里的主人是邴将军的心上人红绡姨,而花魁,是大司马的女人。”
“长安城没有一个人敢在这里胡闹!”邴吉厉色道。
霍光眯着眼睛,冷笑着转过身去。
“即是将军的门生,霍某就不再追究了。”说罢,携着宝筝转身离去。
邴吉见霍光离开,转身来到子砚跟前。
子砚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邴吉皱了皱眉。
“这样,只怕不妥,既然是陛下赐婚,就必须完婚才和礼数。待这小子醒来,就告诉他,此事本将军不会对外人讲起,不过,要是抗旨,怕是他全家性命不保。”
临江仙 陇首云飞(九)
长乐宫。
鄂邑席地而坐,对面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脸怒火。宫人也都不敢上前,远远的躲在帷幔后面,小心翼翼的注意着二人的动静。
鄂邑叹了口气。
已经是第十一次向陛下进谏了。
“为我丁外人讨个爵位怎么就这么困难!”男人愤然的挥舞着手臂。
鄂邑为难的摇了摇头。
“每次还没待陛下说话,霍光那老儿就先跳出来反对,真是个老不死的蠢货。”男人越骂越起劲。
鄂邑始终都没有言语。
当年父亲招她回宫,她刚刚丧夫,盖侯的死,让她落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遇见他,丁外人。
“难道,当年你挡在我面前,用身体将受惊的马拦下,为的就是爵位吗?”她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高傲。
丁外人见她忽然提起往事,只能将脸一松,“我又怎是那样的小人,只是,自从为公主伴驾至今,整个人都荒废下去,实在不是男儿本色,若公主让我一辈子做你裙子下面的小狗,那我明日便随军出征。”
鄂邑见他这样说,有些慌了,忙道:“谁说不帮你了,我这不是在想法子吗,当初为什么极力推举上官燕入宫,不就是为了拉拢上官桀。我本以为霍光和上关桀虽然有嫌隙,但毕竟是儿女亲家,为了共同的孙女,定然会帮着咱们,可谁知道,连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都封了桑乐侯,偏偏到了你这里,就是不许。”她说到恨处,也咬牙切齿,一伸手,拍在案上。
丁外人见状,忙凑上去,柔声道:“长公主别生气,我也就是说说,不过,到是有几个人,想让公主见见。”
鄂邑将眼睛一斜,冷冷的道:“何人?”
丁外人双手一拍,只见几个小卒躬身而入。
屏退下人,几人也不说话,只齐齐跪地,将左手袖子挽起。
鄂邑定睛一看,刺熊。
“你们是燕王的人?”
丁外人点点头。
鄂邑霍的起身,将大袖一甩,发间的金饰发出叮当的响声。
“大胆!你们这是何意?”
见长公主震怒,一人忙上前道:“长公主不要惊慌,燕王有封密信。”说罢,将上衣脱去,赤裸上身。
鄂邑正欲发怒,却见他猛的转身,另一人已经上前,将手里的白色粉末涂在那人的身上,隐约中,几行小字隐隐现出。
鄂邑大惊。俯身过去。
“长公主为大汉尽心尽力其心可鉴,旦愿与君联手,共谋大事。”
鄂邑定了定神,转身坐下,默不作声的盯着丁外人。
“你竟与燕王旦暗中联系!”她咬着牙根,一字一顿。
“公主,这几年来,霍光一直压制着咱们,凡事都不得施展,还有当今天子,渐渐的也开始对咱们不屑起来,我不过是向他讨个爵位,他为何这样抠门,我看咱们不如。”说着,他朝那几人看去。
“旦到底派了多少人来长安?”鄂邑冷冷的道。
那人将手里的药丸吞下,背上的字竟消失无踪,又将衣服穿好,转过身来。
“长安每位显贵身旁,都有燕国的探子。”他的回答直接有力。
长公主狠狠的瞪着他。
“这么说,这个人,也是你们的探子喽?”说着,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丁外人。
那人俯身道。“具体的,小人不知。”
丁外人只淡淡的笑着,也不说话。
“你们可知,陛下是本宫的弟弟。”她换了个语气,用眼睛一一扫过众人。
“可是,燕王也是长公主的弟弟。”那人面无表情。
“哈哈。”长公主转为大笑,竟让丁外人感到毛骨悚然。
“旦那小子,倒是挺会训练死士。”
鄂邑站起身来,踱到那人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容貌。
只见他身材不高,双腿极短,双臂肌肉却非常发达,手指上有厚厚的肉茧。
“你善骑射?”她冷冷的笑道。
“长公主好眼力。”那人仍旧不卑不亢,似乎完全没有感情一般。
“既然上官燕这张牌已经失去价值,不如我们选择更为有效的捷径,直接取而代之。”丁外人的眼中浮起一片杀气。
鄂邑冷笑着转过身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自己竟然委身在弟弟派来的探子手里,想想都觉得恶心。
她厌恶的瞪了他一眼,嘲讽的道:“这么说,旦要亲自当皇帝?”
“有何不可?”丁外人道。
“我凭什么为他做嫁衣。”
鄂邑冷哼道。
“长公主会同意的。”那死士竟出其不意的答道。“不出三日。”
“好。陛下是本宫的弟弟,旦也是本宫的弟弟,却没有一个是同母的,既然是这样,你就来说服本宫好了。若是你的理由让本宫信服,那这长乐宫,定然就是燕王的,否则,本宫就去先替陛下除了你们。”
几个人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大殿的门缓缓关闭。
鄂邑的脸隐没在黑暗里。
她起身,从墙上摘下一柄青铜宝剑,拿在手里摩挲着。
丁外人先是一惊。
这剑,是她丈夫盖侯的随身佩剑。
当啷一声,宝剑落在他的面前。
鄂邑半闭着眼睛,游丝一般说道:“既然骗了本宫,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吗?”
次日晨,乌云黑压压的逼了过来,墨浸般的天幕,瑟瑟发抖。
鄂邑早妆过后,便径直朝未央宫去了。
高挺的发髻上,金簪摇曳,朱红的双唇似要滴出血一般,她要继续为丁外人讨要爵位。她要过的东西还从未失手。甚至连她的父亲刘彻,至死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不了解这个女儿。而将她召回宫中,又是多么大的政治失误。
乌云下的宣室殿,挣扎着钢铁般的臂膀,承受不住铺天盖地的黑雾,似乎要冲天而去。
鄂邑驻足在廊下。
那拔地而起的气势,是男性尊严的至高巅峰。
她冷哼着,凤眼一扫,昂首阔步的朝宫门走去。
长烟早起,端了新织的锦给陛下过目,这些都是正月十五要用的,只是最近政务十分繁忙,又有诸侯朝贺等事宜,因此,刘弗陵便命长烟早起送锦。长烟知道他对一饮一啄要求都极高,因此,虽入宫三年有余,却凡事都不敢马虎。自昨夜得了圣旨便整夜筹谋整理,第二日早早梳妆,带人前来献锦。织室跟来了三个人,都是极聪颖的,自从跟了长烟,越发的精明能干,渐渐的,在宫里也都有了些小小的威望,各个对长烟惟命是从。可长烟毕竟是个聪明人,自从刘弗陵将自己封入宫中织社,便连连赏赐,后宫之中有人嫉妒长烟美貌,难免传些个流言蜚语,她自己想着,周嫣对她的防备和上官皇后的侍女巧智对她的冷淡,似乎都与这些有关。
她垂首而行,却见对面鄂邑气势汹汹的走进宫中,想退又退不出去,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只有印着头皮跟在她的身后走入宫中。
刘弗陵刚欲上朝,见到鄂邑,竟有些茫然。将手里的茶杯又放了回去。
鄂邑目光冷定,也不见驾,只来到近前,定定的看着刘弗陵。
“丁外人伴我多年,如今,我以帝姊的身份,请求你给他个名分。”
长烟闻言,忙垂首立在帐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刘弗陵皱了皱眉头。
“昨日早朝上官桀已经提过,但——”
“但霍光和陛下都没有准奏。”鄂邑直接打断了天子的话。
刘弗陵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脸。
鄂邑一贯是高傲决绝的样子,他早已习惯了,但今日似乎有些反常,她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无所谓的真实,虽然仍旧傲视一切,但仿佛是几近崩塌一般。她在隐忍。
他没有说话,只是机警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鄂邑冷笑着。
“陛下今日必须给本宫一个答复,本宫只问陛下最后一次,可否给丁外人一个名分。”
刘弗陵深潭般的眸子牢牢的看住对面,自己血缘上的姐姐。良久,他摇了摇头。
“姐姐该知道,丁外人一无战功,二无谋略,朕和大司马不能将社稷大事交给他。若是空有其名的封个爵位也是不妥,朕不能将土地和百姓分配予他那样的人去管理。”
鄂邑出其不意的冷笑起来。
“陛下是瞧不起他的身份吧。”说着,她将头顶的一根金簪拔下,在手里把玩着,眼神诡异。
刘弗陵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一时之间,只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外面,郭云生早已惊得满头大汗,忙派人去通知邴吉和霍光,这边,又招集卫士准备保护皇上。奈何里面的是长公主,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分明就是瞧不起他,也瞧不起本宫。”说着,她大笑起来。
刘弗陵看着她手里的金簪,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怒气,这么久,人们都在利用自己手里掌握的东西威胁着自己,自己是皇帝,凭什么这样被压制着生活。
“长公主纵人强占土地之事如何解释?你是长公主,还有什么是你缺的,为何还要做这种与律法不合的事情。”他压低声音,冰冷的眼神让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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