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誉,我成为了你,永生的伤。”
点绛唇 雁燕无心(五)
长烟离开,是在杜飞华归宁那天。
誉不得不陪着新婚夫人去见岳丈。商同生怕再闹出什么大事,将誉叫到跟前说了不少道理,才惴惴不安的将二人送上了车子。
杜飞华始终不言一语,低垂着眼帘,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誉知道长烟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心仿佛被抽空一般。
车子开始移动。
商誉从怀里掏出酒囊,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杜飞华默默的坐在他的身旁,一言不发。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杜飞华将自己提剑刺她的事情告诉杜怀仲,自己便自刎了事,反正在如今的境遇下,活着也是受罪。
他想着,一只手摸索着腰间的佩剑,有些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杜家到了。
商誉跳下车子,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阿久伸出手去搀扶飞华,却被挡了回去。杜飞华面如白纸,提起裙角,自己走了下来。阿久有些无措,茫然的望着日渐陌生的小姐。福叔打开大门,将众人迎了进去。
杜家对商誉来说实在不陌生,他径直穿过回廊,来到内堂。杜飞华脚步不停,一直尾随其后。杜怀仲大病初愈,却仍旧行动不便,歪着身子,坐在筵上,口鼻歪斜,往日的儒雅早已退尽,如今的他,就如一只敝履。常喜身穿玫红色的曲裾长袍,头顶的金钗闪着饱满的光。子砚坐在一旁,一脸的忧虑。而他对面的杜展屏,却冷笑着看住刚刚进来的新人。
见誉一言不发,子砚忙起身道:“快坐,都是自家人。”说着,他扯住誉的衣角,递给他一个警示的眼神。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下。
杜飞华来到近前,俯身跪地,重重的给父亲磕了三个头。杜怀仲忙伸出手去,颤抖的嘴唇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飞华忙拉住父亲递过来的手,一瞬间,双眼已噙满了泪水。
常喜微笑着哼着嘴。
“到底是亲生的。”
飞华假作不知,只管一刻不离的看着父亲。
她知道,若是从前,父亲身体健康,常喜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自己是个已嫁的女儿,而她还有儿子可以撑腰。
罢了,她什么也不想争,只希望父亲一切都好。除了父亲,她已一无所有。
杜怀仲已经发现气氛不对,誉根本没有叫他岳丈的意思。他转过脸来,愤怒的看着商誉。
常喜却插嘴道:“老爷累了,扶他回去吧。”
下人上前,架起杜怀仲,飞华忙起身阻拦。
“喜娘,我与父亲见面不易,让我们再聚一会。”她目光恳切,语气里尽是哀求。
常喜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满意,她已经隐忍了一辈子。从前,杜怀仲全身心的护着这个女儿,而今日,她终于可以将他们踩在脚下,任意的践踏。
她冷哼一声。
“没听见吗?”下人们忙不迭的从飞华的手里将杜怀仲的手抽出,一溜烟的离去了。
杜飞华怒目而视,却没有一点办法,她知道,若是现在顶撞了她,他们走后,常喜定然会拿父亲出气。这女人的心胸,她怎会不知。
“怎么,姐姐你生气啦!”杜展屏眨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飞华。
她尖尖的下颌,轻轻一扬,发出银铃般的得意笑声。
杜飞华缓缓俯身,坐了下来,她不想再和这些人纠缠,为了父亲。
子砚瞪了展屏一眼,转过头来,皱着眉道:“你才过门,怎么穿着白衣来归宁,昙风,这就是你不对了。”
商誉只管坐着,任凭杜家人奚落他的妻子,心里,竟隐隐感到一阵快意,仿佛那女子和自己无关。
杜展屏看出商誉的漠然,俯身来到他的身旁,笑嘻嘻的说道:“姐夫本就不是陌生人,咱们几个凑到一处,今日定要好好乐乐。母亲准备了酒菜,一会,我们投壶怎样?”
商誉闻言点点头。
用过午饭,常喜离去,只剩下几个年轻人。
杜展屏兴高采烈和商誉投壶作乐。
杜飞华却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子砚见母亲已去,凑上来低声道:“我带你去见父亲。”
飞华感激的朝他点了点头。
二人拐出屋子。
“誉可是对你不好?”子砚盯住飞华的眼睛。
她抬起头,注视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我了解誉,他不是个冷血的人,一直以来,他心里只有长烟,如今,陛下忽然赐婚,自然是有些失落,但——”
飞华转过头去,不想再听任何的劝告。
一个用剑指着自己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爱上自己。
来到父亲的床榻前,飞华俯下身去。
杜怀仲将头靠在女儿的怀里,满足的笑着。
“阿爹,誉是个好丈夫,你放心吧。”她也笑着。
“为——为什么,不摘掉——”杜怀仲挣扎着说道。
“因为女儿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戴着它。”她轻声的说着。
“你母亲是——是不想你——入——”
“我知道,术士说,女儿会入宫常伴君侧。”她含笑看着父亲,眼神深处却涌动着深沉的哀怨。
杜怀仲笨拙的点了点头。
“阿爹,女儿脸上的胎记,真的越来越小。”她声音极小。
杜怀仲抬起头,眼里露出惊异的光。
“那术士说的,当真是准。”杜飞华捧着父亲的脸,轻柔的声音呓语一般。
点绛唇 雁燕无心(六)
誉陪着杜展屏疯玩了一阵。
傍晚,二人坐上车子,回商家去了。
商誉几日来,身心俱疲,车子颠簸着前行,他竟倚在窗边,沉沉的谁去。
杜飞华侧过脸来,月光下,他的脸苍白而惆怅,他曾是多么美的一个少年,儒雅稳重。如若今日,坐在他身旁的是长烟,他定然会很幸福吧。
想着,车子竟忽然停了。车帘一挑,一道白光闪过。飞华整个人,硬是被拖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托了起来,一瞬间,风声呼啸。她闭住眼睛,只用手,紧紧的抓住了来人的衣服。不多时,便被放了下来。
脚一着地,她忙向后缩去。睁开眼,月色里,一个白衣男子正锁着眉,俯视着她。
“姜浪萍!”
那人缓缓叹了口气。
身后的水塘,结了厚实的冰,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在光滑的冰面上。
“他险些杀了你。”姜浪萍咬着牙,狠狠的说道。
杜飞华转过身去。
“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可我已经嫁给了他。”杜飞华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这一个月以来,她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可为什么,当姜浪萍站在自己跟前,心竟然跳的这样畅快。
她抬起头,看着他干净的面庞。
他永远都是那样干净,就像天上皎洁的月亮。她险些将他忘记,险些忘记所有婚前的记忆。而今,姜浪萍的出现,再次唤醒了那些枯萎的往事,仿佛施了法术一般,绽放在她的记忆深处。
“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他的。”飞华轻声说着,眼光里闪动着月色般的凄楚。
姜浪萍抬起手,一滴泪珠,落在他的掌心,“啪”的一声。
“那不过,都是儿时的错觉。”他轻柔的说。
一阵清风吹来,他额前的发丝轻轻的舞动。
“我现在叫昙风。”她惆怅的笑了,声音里满是自嘲。
他也笑了。
“跟我走吧,不管你是飞华还是昙风。”
她扬起头,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
如星光一般璀璨的,明亮的照耀着万物的眼睛,清澈见底,让她卸下所有的防备,这世上只怕再无第二个人能做到。
“去哪?”她有些迷乱,却感到新的生机正在身体里焕发。
“昆仑山。”他干净的嘴唇,吹着清凉的气,扑到飞华的脸上。
他就像高山上的雪莲,不染一点尘埃,有着旁若无人的镇定和足以击败世俗的力量。
“姜浪萍,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蛊?”她喃喃的说着,伸出手去,她想触摸对方的眼睛和额头,以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梦境。
姜浪萍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指。
他的掌心,传递着温暖的力量。
杜飞华会心的笑了。
“好,我们去昆仑。过以天为庐的日子。”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柔情。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有些羞涩的说。
姜浪萍轻声的笑了。
他伸出手,将那些飘舞的黑色发丝掖在她的耳后。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带你远走高飞。记住,这是我们的誓言。”
杜飞华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将身子向姜浪萍靠去。
忽然,一道劲风掠过。
姜浪萍警觉的抬起头。
一个人已飘然落在十米之外的池塘边。
“商誉!”
姜浪萍将飞华掩在身后。
“昆仑山?谈何容易!”良久,商誉低沉的说道。
一抬手,银光乍现,长剑,已经出鞘。
白衣男子冷定的看着他。
“你杀气太重。”
誉冷哼一声。
他早已当自己死了,杀气还是怨气,都算的了什么。
“你不是叫姜晓吗?”他仰起头,借着月光,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几年过去了,他仍旧记得那个披着白虎皮的少年。
只是,时隔多年,那无赖的眼神,和拙劣的身手,何时竟变的如此出尘脱俗了。然而那无暇的面容,竟是经历多少风霜也无法摧毁的。此人的变与不变,都让商誉暗自惊心。
白衣男子淡淡的笑了起来。
“阁下的记性,到是真好。”
“或许,我们本可以成为朋友。”誉将剑一挥,寒光闪过处,浮起一片杀气。
白衣男子却摇了摇头。
“不,今日我一定要带她走。”说着,他已飞身而出,凌空如振翅的野鹤。
誉也飞身而起,举剑向白衣人刺去。
飞华仰头望去,誉的身影如夜枭一般,刚猛迅捷。白虹般的剑光,瞬间便将姜浪萍围在了其中。
姜浪萍手无寸铁,只挥舞着袍袖,竟游刃有余的抵挡着誉的每一次猛攻。
誉招招致命,可姜浪萍却并无杀心。这样缠斗下去,只怕最后只有两败俱伤。
“既然不爱她,为何不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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