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你,也委屈了你。”说着,她的眼中竟蒙上了一层清澈的水雾。
“殿下……”长烟不知所措。
上官燕轻叹一声,缓缓说道:“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
此言一出,长烟顿觉热血沸腾。她怎会不知,那日陛下从鄂邑公主府回来后,便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了。
上官燕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指。那手指上,有着深深浅浅的血痕。
“这是为陛下织火环锦时留下的吧。”她感慨道。
长烟缓缓垂下头去,心却在一瞬间刺刺的痛了起来。
“陛下当真是疼你的。”说着,她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长烟抬眼一看,竟是圣旨。
上官燕轻声叹了口气。
“这份遗诏乃是陛下离去前特地留予你的,你可要听?”她的声音极轻缓,仿佛怕吓到长烟一般。
长烟疑惑的抬起眸子。陛下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他总是能洞悉世事。想到这里,刘弗陵那迷雾般的眸子隐隐出现在眼前,让她的心不自觉的坠痛起来。
“典妇功是想从陛下的遗诏里知道一切,还是从本宫的嘴里知晓?”她的话乍一听似乎有些冲突。可仔细一想,长烟便已顿悟。
“殿下告诉长烟,长烟对自己的未来还有选择回旋的余地,可若是此遗诏一出,怕是长烟从此身不由己。”她忽然间淡淡的说道,那语气令上官燕一凛。
她缓缓点了点头。
“陛下果然没有看错,典妇功是少有的聪明女子。”说罢,她微微一笑。“典妇功可知鲁世子现在的居处?”
长烟点头。她还去那里住过一段日子。
“长烟曾在那里为陛下织就火环锦。”
上官燕点点头。
“那里曾经是为皇后外甥女卫堇的夫家,前朝太宰顾正其,此二人便是你的生身父母,典妇功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长烟缓缓点头,“此事陛下已经告诉长烟了。”文人小说下载
上官燕又道:“无奈往事无法追回,因此,陛下拟旨封你为郡主,遗诏便在这里。”说着,她缓缓将那份遗诏放在长烟的面前。
那一瞬间,长烟忽然间觉得天崩地裂。两行清泪长长垂落。良久,她缓缓起身,收起那卷遗诏,起身告退。
从此,那明黄色的小卷轴便成了她的贴身之物。她带着它行走在未央宫的每一个角落,穿过每一个月光幽暗的深夜,然而除了上官燕,它成了无人知晓的秘密。后来,她听说,李氏和商同自尽身亡。她仍旧在寻找着商誉,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此时此刻,长烟终于明白,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几个人,誉是哥哥,而陛下则是爱情。
定风波 十年生死(八)
黄沙漫天,衣衫褴褛的百姓追着囚车跑着,在他们眼里,车里的人,是大逆不道的反贼,他们有幸在有生之年见证这样的时刻。他们争着抢着,瞪大好奇的眼睛,朝囚车里望去。
里面的年轻男子,头发散乱,白色的衣服上,占满了血污,胸前的伤口,粗乱的包扎着,他的头不时随着囚车的行进而有节奏的摆动。
人们欢呼着,好像在看一场惊险刺激的表演。白衣人缓缓张开眼睛。他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循声望去,却被眼前狂乱的人群挡住了视线。他缓缓闭上眼睛,他要保持体力。已经预见到,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他看见自己赤裸着身体,仰卧在众人的目光里。像刀俎上的鱼。
忽然,他的鼻翼一动,一股熟悉的气味传来。不是胭脂,是皮肤的清冷的气息,让人一凛的刺痛了他渐渐迟钝的神经。
他忙张开眼。
人群里,一个身穿苍灰色胡装的女子挤到了最前面。她头上裹着块破烂的麻布,双眸却似新月一般闪动着泪光。他先是一惊,而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女子会意。只跟在囚车的旁边,时而小跑,时而疾走。
在就快离开玉门关时,人群被轰走。
囚车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行程里,伤口因缺乏诊治而发炎,他开始恍惚。
但他仍鼓励自己不能睡去,因为他总能闻到那如丝似缕的清冷气息。他知道,杜飞华,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他们昼夜不停,在驿站更换马匹,每个驿站都有新派来的精力旺盛的接应人。就这样,保证着这支队伍,以最快的速度向长安进发。
终于,在半个多月后,他们顺利的到达。而姜浪萍,已经气若游丝。
霍光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了他。他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男子。之后,将他押入大牢。
女子找到一家客栈,安静的住了下来。这才发现,长安城已经变了样子。街头巷尾贴着誉和玄墨的画像。人们行色匆匆,眼神慌乱,仿佛,那场血腥不过是昨天的事情。不几日,竟隐隐听闻,陛下已经驾崩。
未央宫的门,紧紧的闭着。夏季的雨已如强弩之末,焦烈的秋阳,开始显出泼辣的气势。
姜浪萍就像沉入水底的沙砾,一下子,便消失无踪了。女子焦急的等待着,希望事情还能出现转机。她本打算去找叔叔杜延年,却在看见告示上誉的脸时,停下了脚步。杜延年是谏大夫,他忠直不阿的性格必然不会听信自己的话,怕到那时,连自己也会被抓起来成了朝廷的诱饵。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却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章台。
她低着头,将脸藏在头巾里面。人们拥挤不堪,男男女女,鱼龙混杂。他们对这个胡装打扮的女子大为好奇。渐渐的,竟然有几个男人嬉皮笑脸的围了上来。女子也不理睬,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前面的路。
匈奴侵扰边境,中原人对其本有着彻骨的愤恨,但经常将其与西域各国相混淆。自张骞出使西域以来,带回了不少奇珍异宝和风土信息,人们开始对玉门关以西的这片神秘土地充满着好奇。现见一个身单力薄的胡服女子出现在眼前,自然不怀好意的跟了上来。见女子并不理睬,一个男子竟伸手朝她头上的围巾拉去。谁知,刚伸出去的手,还未碰到对方,便被一只秀气的手抓住。转头一看,竟是个眉间有一弯银月的锦衣女子。众人大惊失色,竟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子不敢说话了。
女子流水般的眸子,轻缓的从她身上滑过。
“你是西域哪里人?鄯善?精绝?还是于阗?”她身边的丫鬟笑着问道。
见她仍不言不语,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匈奴人?”
女子顿时抬眼看着她,目光里透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
丫鬟拉了拉女子的衣袖。
“宝姑娘,我们走吧,我看此人必然是匈奴人,我们还是不要管她。”
谁知,那女子却定定看住她。
片刻后,缓缓伸出手臂,拉起她的手。
飞华跟在女子身后,走了没多久,便来到倚翠楼。红绡见宝筝带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胡女回来,心里一惊。
“兵荒马乱的,你带个外族女人回来干什么?”她不屑的看着杜飞华。
宝筝也不说话,拉起飞华的手,朝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
杜飞华这一路上神情恍惚,直到被她拖进房里,才焕然大悟。她挣脱了女子,谨慎的将脸围住。那女子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却一言不发。明艳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其妙的亲切。
“你是什么人?”良久,杜飞华开口问道。
女子只是微微的笑着。
转身拿来好些吃的,递给她。
杜飞华苦笑,看来,她是将自己当成乞丐了。
她伸手,将东西推了回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女子忙起身迎了出去。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却非常健壮。他见屋里还有一人,顿时转头看向女子。女子忙朝他比比划划。那人表情缓和下来,点点头。杜飞华也不抬头,只静静的望着窗外穿行的人流。
“你是匈奴人?”忽然,一个洪武的声音问道。
杜飞华一愣,这声音竟是如此耳熟。
她忙回过头来。竟然是霍光!她刚欲开口,霍光便接了下去。
“既是外族人,为何会流落在长安?”
杜飞华顿是明白,霍光并不认得自己。
于是,缓缓说道:“我父母是中原人商人,时常走货去匈奴,我与他们失散了。”
霍光点点头。
随即,转过身去,朝宝筝说道:“此事容后再办,先让她住在这里,也好陪陪你,和你说说匈奴的事,我马上要去接昌邑王。”
杜飞华心念电闪。陛下驾崩,此刻接昌邑王,必然是要立他为天子。
霍光走后,丫鬟拿来了许多干净的衣服。飞华却不肯换,只一个人安静的坐在窗前。暗自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丫鬟却开始嘀嘀咕咕。
“昌邑王?就是那个经常做些怪事的昌邑王?怎么让他来做皇帝!”
杜飞华闻言一愣。
“做什么怪事?”她不着痕迹的问道。
宝筝顿时瞪了丫头一眼,那女孩子却甚是倔强,许是被主人宠溺坏了。她转身来到飞华跟前,撅着小嘴道:“他呀,听说是个纨绔子弟,整日里就知道侍弄花草,逗鱼唤鸟的,从来不做正事,骑射弓箭却样样都松。”
杜飞华再不言语,只顾垂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一个月以后,年仅十九岁的刘贺带领了二百多名随侍,赶到长安,登上了王位。
刘贺的父亲刘髆,是李妍之子,封昌邑王。却十分短命,在武帝之前死亡,将王位传给了嫡子,刘贺。
刘贺自幼袭了王位,自然一身怪癖,成天混在女人之中。母亲怜惜他年幼丧父,所以甚为娇惯。以至养成了色厉内荏的性格。
霍光忙于新帝登记,自然没有时间再来倚翠楼。宝筝也便闲了下来。杜飞华仍旧冷着脸,穿着那套不合时宜的胡服。
一日,杜飞华和宝筝到市集去采买,却见汹涌的人群都往白虎门方向奔去,飞华觉得奇怪,顿时汇入人流。宝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也带着丫头跟了上来。来到城门下,竟见一个男子,头发散乱悬挂在城门之上。他身体修长,却无力的垂着,双手被绑缚,眼睛忽明忽暗的睁着。
“浪萍!”飞华顿时捂住嘴,眼里涌出一道惊恐的泪迹。
周围人只顾着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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